周玉成再次微微嘆了口氣,對于日本平民突然難,殘殺中國人的事件,他心中也淤積著怒火,他也想處理,但抗聯制定的政策里卻偏偏沒有這條。如何處置武裝平民?看馬遷安的意思是要報復,從他對著騎兵中隊長那惡狠狠的口吻上來看,這場報復的力度可能會很大,殺紅了眼的人很不好控制,極有可能演變成對鐵驪城內日本人的全面屠殺,涉及那些沒有暴力活動的日本人。
“老周你這是婦人之仁,這些日本人他們統統有罪。”聽周玉成說出了擔心之語,馬遷安忍住火氣,低啞著嗓子與周玉成爭辯,“鐵驪縣城內的日本平民是什么人?他們都是所謂的開拓團之流,他們奪去了我們大量的土地,他們占據了各個主要的經濟部門,就像一條條貪婪的螞蝗,趴在我們身上吸血啊!”
“你也知道,為了真正占領中國,日本向中國派來的,不光有軍隊,還有大量的移民。就我們已經掌握的數據,他們有多少了?恐怕已經不下5o萬人了吧?_“開拓團”強占或以極低廉的價格強迫收購中國人的土地,然后再租給中國農民耕種,數百萬中國農民失去土地,四處流離或在日本組建的“集團部落”中忍饑受寒,凍餓而死的人無法計數,這些你都知道的。”
周玉成是知道這些的,他無法不認同馬遷安的說法。
馬遷安見周玉成還是有疑慮,不得不再加強一下自己的觀點,他說道:“老周,這些日本人雖然不穿軍裝,但他們無疑是侵略者,他們就是直接掠奪中國百姓的急先鋒,我認為日本侵華,就是在包括全體平民在內的國家利益驅動下的獸行。”
周玉成點點頭,又搖搖頭道:“但是,確有一些人罪不至死,我們今天若觸動這個敏感點,不知以后要如何收場,引爆了濫殺無辜這個地雷,會不會對以后的抗日斗爭產生不利影響?萬一上級領導不認同我們這種行為,是不是會給我們光榮的傳統抹黑?”
馬遷安低吼一聲:“不要說了老周,無論如何我不能容忍這些日本平民的囂張,攻打縣城時我已經給他們留了活路,只要他們乖乖待在居住地,他們就沒事,可是你現在看看,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啊,對這些癟獨子真的不能把他們當人看,我可以負責任的說,p1日本全民皆寇!”
馬遷安說完,一提韁繩就要催馬向城里殺回去。
旁邊的曹亞杰也作勢揚起了馬鞭,周圍的幾個警衛員與通信員紛紛上馬。
周玉成慌忙抓住馬遷安的轡頭,急得臉色蒼白,他也吼道:“馬司令,請你記住我們是一支紀律部隊,無論你有這樣或那樣的理由,決不允許濫殺無辜。日本人不可能全民皆寇,大部分人還是受害者,他們只不過是一些受到軍國主義蠱惑的平常人,你若是把城里的日本人全殺了,你會犯下大錯誤的,我堅決不同意你去!”
馬遷安未料到在如此緊迫的時刻竟然能引這種討論,他也未曾想過周玉成的觀點竟然與自己的不同,有心想拂開周玉成抓住自己馬轡頭的手,但又不忍心揮鞭對自己的戰友,兇狠的瞪視周玉成半分鐘,喘著粗氣,臉色慢慢漲紅。
你是錯的!馬遷安心中嘆了一口氣,周玉成的觀點與后世那些論調基本一樣,他們不承認日本人的侵略戰爭是一場全民參與的獸性大爆之戰,他們一廂情愿的認為只有一小撮右翼軍國分子,可是這種理論連日本人自己都不承認,對這種為他們開脫罪行的說法不屑一顧,無數的日本人認為自己國家當時做得對,認為自己的前輩做得對,如果上天再給他們一次機會,他們還要這樣做,殺戮殺戮搶掠搶掠!只因為他們怨恨上天不公,將他們束縛在貧瘠狹窄的土地上,他們的這種絕望的掠奪情緒只能越來越強,他們絕不會放棄這個想法,這是一場你死我活的戰斗,它將延續下去,它將延續很長的時間,直到他們的得到滿足,否則永無止境。
曹亞杰斜眼冷冷的看著周玉成與馬遷安的爭論,不一言。
周玉成繼續緊緊抓住轡頭,毫不示弱的對視著馬遷安。
氣氛緊張而詭異。
“你說!”僵持不下的周玉成終于將臉轉向了旁邊的曹亞杰,“是你帶回來的情報,你說一下當時的情況。”
周玉成只能這樣做,他想到了一點說服馬遷安的理由,如果曹亞杰的敘述中有有利于自己的話語,就可以阻止馬遷安這種不分青紅皂白的屠殺日本平民行為,雖然它還沒有生,但看馬遷安的神態,這種事情即將生。
“他們沒有一個無辜者!他們全部都是禽獸!”曹亞杰壓抑已久的情緒猛然爆,“出現在貨場的日本人全部是瘋子,我親眼看到還沒槍高的日本崽子將刺刀捅入中國孩子的肚子,我親眼看到日本老頭拿鐵鍬劈掉中國女人的頭顱,我親眼看到他們向人群里拋手雷,我親眼……”曹亞杰越說越快,聲音越來越大,“什么罪不至死?什么濫殺無辜?他們都該死!”
曹亞杰以泣血之音吼出了最后一句,再也不看周玉成,一摧自己的坐騎,一揚手從身邊一名戰士手中搶過一支機槍,咆哮著離去,坐騎慢慢起,曹亞杰摔下最后一句話,“讓我把他們殺光,讓我承擔紀律處分好了,老子當漢奸當夠了,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周玉成的臉色由白變紅,又由紅變白,內心進行著激烈的交鋒。
最后,周玉成一咬牙,下定了決心,松開了馬遷安騎乘戰馬的轡頭,毅然決然的說了一句,“我去!出了事我來承擔!”
馬遷安的臉色頓時好轉,他直接一掌拍到了周玉成的肩上,爽朗的大笑道:“什么出事?能出什么事?你這個干政工的想的就是多。”
周玉成苦笑著將馬遷安的手從自己的肩膀上拿下來,不無深意的搖了搖頭,低聲說了一句:“你不懂,這種事太敏感了,即使我們是對的,也會有很多人不理解,嗨不說了,我去了!”
“這是我的活,你爭什么?”馬遷安橫了周玉成一眼。
“因為這是一個小活,你還要干一個更大的活計。”周玉成詭秘的笑笑。
馬遷安怔了一會兒,猛然醒悟過來。是的,馬上就有更大的活計來了,城里經歷了這么一場大亂,估計會有不少群眾擔心受到牽連,擔心鬼子再進行報復,他們會跟隨騎兵中隊出城的,而這樣一來,時間就很緊迫了,敵人的援軍一定已經在路上了,受回城報復此事的拖累,安濱縱隊將不可能按原計劃設定的時間及時撤入山林,有可能會與敵援軍交火。
周玉成帶著幾個警衛員和參謀向城里疾馳而去。路上,他幾次想叫通信員呼叫騎兵中隊的中隊長,幾次忍耐下來沒有吱聲,曹亞杰的話語還在耳邊回蕩,自己若是通知中隊長注意不要傷害日本平民什么的,估計會引起戰士們心中的反感。
臨近城門,周玉成就聽到了火車站貨場那邊響起了激烈的槍聲,他終于將患得患失的心情放松下來,現在說什么都晚了,騎兵中隊已經開始處理那些日本人了,以騎兵中隊長的脾性,他能不折不扣執行馬遷安那個嚴厲的“血債血償”的命令。
趕到了貨場,周玉成現自己的眼睛不夠用了。現場一片混亂,滿貨場都是洶涌的人流。一群一群的中國人在抗聯的幫助下奮起反抗,到處追殺抱頭鼠竄的日本人,變了聲的嚎叫,咬牙切齒的咒罵,鈍器擊肉的響聲,撕心裂肺的吶喊,飛濺的鮮血,到處都是血光沖天。
一個刀法嫻熟的日本老頭被4、5個中國青年圍攻,踉踉蹌蹌退到了周玉成的附近,周玉成身邊警衛員舉起了槍瞄準,一個中國人瞥見后大聲叫喊著不要開槍,“軍爺不要開槍!我要砍死這個王八蛋!”
日本人嘴角掛血,兀自頑抗,一邊叮叮當當抵擋著棍棒的襲擊,一邊嚎叫著。
騎兵中隊的戰士們已經優先解決了威脅性最大的日本人,凡是拿槍抵抗的早已尸橫就地,剩下十幾個日本人依然手腳并用,揮舞著冷兵器與中國平民猛斗。
曹亞杰冷著臉又走回到周玉成身邊,抬頭仰望周玉成,仔細辨別周玉成臉上的表情。
周玉成對著曹亞杰笑笑,指了指場地中的日本老頭說道:“你不用那樣看我,我不是濫善心的菩薩心腸,如果我遇到這樣的,也不會客氣,他不繳械我也會一直打下去。”
場地中的老頭又對著騎在馬上的抗聯戰士嚎叫了兩聲,周玉成問旁邊的一個戰士,“他喊得什么?好像有投降這個詞?”
“是的,他請求向我們投降。”會日語的戰士面無表情,冒火的眼睛緊緊盯著場中那個狼狽的日本老頭,“可是,我們不能接受他的投降!”
“為什么?”
“政委你看!”戰士一指附近兩棵高大的木桿,木桿上掛著幾十顆血淋淋的人頭,鮮血還在一縷一縷的滴下來,“禽獸尚知保護自己的幼崽兒,他剛剛殺了我們的老百姓,我們如果接受他的投降,豈不是禽獸不如?”
轟的一聲,周玉成心中那道脆弱的防線被擊的粉碎,目睹血的現實,他再也不可能堅持教條的俘虜政策了,他忽然想起來很久以前馬遷安問的那個問題,當時馬遷安問道:如果一個敵人在你的面前殺害了你的戰友,然后因為打不過你而大喊投降,你會怎么做?
他記得自己很中規中矩的回答了:按政策接受對方的投降,雖然很恨他,但應該遵守我們的政策。當時馬遷安搖頭苦笑。
現在周玉成明白馬遷安為什么搖頭苦笑了,他忽然明白自己的答案是錯的,是不可能實行的,因為那違背人性。
“是的!我們不接受他的投降!”周玉成變得堅強,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老鬼子被眾人砍成肉醬,心中卻沒有一絲因不遵守政策而出現的惶然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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