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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笳鼓 (三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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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笳鼓(三下)

  小麥,是他對麥爾祖德的小女兒的簡稱。此女原本有個很冗長的大食姓名,但王洵嫌叫著拗口,便根據大伙對其父親“老麥”的簡稱,給她重新取了這個名字。

  該女起初還抗議了幾次,沒有結果之后,便只好認可的王洵的叫法。反正隨著其父在大宛都督府的受重視程度增加,她本人的地位也水漲船高。在整個都督府后宅,除了王洵之外,其他人也沒膽子叫這個愛稱。

  若是換做平時,聽到王洵的腳步聲,小麥早就帶雀躍著迎出門外了。今天,她卻絲毫沒有動靜。懶家伙!王洵笑了笑,惦著腳繼續往內間走,準備給任性的小女孩一個“教訓”。拉開臥房門,掀起床上的錦帳,卻看到一張不甚熟悉的臉。

  “你…..”王洵迅速往后退開半步,手按腰間橫刀。睡在床上的女子也瞬間驚醒,趕緊翻身下來,雙膝跪倒,“婢,婢子剛,剛才睡著了。是,是妹妹讓我在這里等她的,我…….”

  聽到這結結巴巴的唐言,王洵立刻就想起了對方的身份。是麥爾祖德的另一個女兒。當初試圖行刺他的那個。過后怕女兒被族人懲處,麥爾祖德不肯接其回家。王洵也就命人隨便給此女安排間房子,從此不聞不問。

  同樣是“刺客”,小麥的待遇卻遠遠好于其姐姐。其中主要原因是,她年齡小,性子也有些少女的“無賴”。行刺失敗后立刻“負荊請罪”,導致王洵根本對她生不起氣來。而其姐姐,則始終拉不下面子向王洵認錯,所以一來二去,在后宅中的地位便日漸尷尬。

  依照藥剎水沿岸各地的傳統,丈夫可以娶幾十甚至上百個妻子,只要你能養得起。在唐軍的地位初步確立之后,為了討好王洵,各地諸侯,也紛紛將家中最漂亮的女兒送到柘折城來侍寢。王洵自己招架不住,便以不委屈對方為由,將這些女子,紛紛轉贈給了心腹屬下為妻為妾。其家族雖然對此舉約略有些失望,但轉念一想,不能討好鐵錘王,能拉近與鐵錘王心腹的關系,亦為一樁美事。心態也就慢慢平了。

  長安的妻妾沒接來,諸侯們送上的女人又沒入王洵法眼。一來二去,小麥便稀里糊涂的成了都督府內宅的女主人。雖然這個女主人的地位沒經王洵親口確認,院子中的弟兄和仆役,卻不敢對其有絲毫不敬。

  嫁給了一個頂天立地的英雄,這個英雄非但年少英俊,而且對自己的家族十分照顧,少女小麥自然心滿意足。她生長于麥爾祖德這種地方豪族,家中姨娘眾多。即便不用心去學,自幼耳濡目染,也懂得該如何鞏固自己的在丈夫心目中的地位。而王洵既然身為此地的最強者,身邊亦不可能永遠只有她一個女人。所以,少女小麥便很自然地又想到了其姐姐,試圖消除后者跟王洵之間的誤會,以免日后姐妹二人結伴作戰。

  但是努力的結果卻不甚理想。雖然王洵應其所請,給她姐姐“賜”了一個唐人名字,叫作“小拙”。卻沒有再把其姐姐接回來重續前緣的意思。而曾經與王洵有過肌膚之親的女人,放眼藥剎水沿岸,無論如何沒第二個人敢再打她的主意。眼看著自家姐姐一日比一日憔悴下去,少女小麥干脆把心一橫,使出了最后的絕招。

  兩個當事人根本不清楚小麥的如意算盤,一時間,彼此都覺得好不尷尬。好在王洵反應極快,稍作遲疑之后,便笑著吩咐道,“既然是小麥讓你來的,過會兒就一起用晚飯吧。你吃過沒有?小麥到哪里去了?!”

  “她,她剛才還在這兒。說,說是去,去廚房替,替大人準備吃食!”作為差點刺殺王洵成功的蛇蝎美女,小拙的表現與當初的狠辣極其不符。非但說起話來結結巴巴,一雙眼睛還始終盯在地面上,根本不敢抬頭與王洵的目光相對。

  “起來吧,到那邊餐桌前坐!”遇到這么個笨頭笨腦的女人,王洵也沒什么辦法。聳了聳肩,低聲命令。

  那次的“謀殺親夫”舉動,純粹是一場鬧劇。銀簪子沒有涂抹毒藥,兩個女孩的身手,也根本不堪一擊。隨著時間的推移,王洵心中的惱怒早就煙消云散。但無論是作為一個手握重權的大都督,還是作為一個養尊處優的勛貴子弟,他都沒有主動向眼前這個女人示好的道理。所以干脆淡然處之,假裝自己的人生軌跡中,從沒與此女相遇過。反正答應麥爾祖德的事情,自己絕對有能力做到。至于此女到達中原之后,嫁給誰,過得怎樣,與王家再也沒有半點關系。

  被王洵賜名為小拙的女子,比其自家妹妹年長,經歷的事情多,內心世界也更為敏感。不用細辯,也能覺察出王洵話語里流露出來的冷淡。可這又能怪誰呢,自己當初刺出那簪子時,可是抱著與他同歸于盡的念頭。誰叫他攻破了柘折城?誰叫那么多人因為他而死?!

  但隨后他的處置態度,他的善良與寬容,他的輝煌戰績,卻不斷沖撞著她的心臟。攻破柘折城,他只用了八百余人。屠城令不是他下的,相反,還有很多人因為他的維護,避免了家破人亡的命運。

  這一切,只能歸咎于命運。妹妹的命好,人也機靈,所以理所當然有個好的歸宿。而自己……,還真應了他給取的新名字,小拙,拙透了。

  這些日子來,小拙不是沒想過重新跟王洵修好。畢竟已經跟他睡過一晚上,按照這里的傳統,就應該永遠是他的女人。可要是讓她也背上竹條,像妹妹那樣跪下來向這個男人負荊請罪,她自問又做不到。第一,有小麥珠玉在前,此舉失去了新意。第二,心中的驕傲也不允許。

  “有事?”見女子跪在地上遲遲不起身,王洵皺了皺眉,不耐煩地問道。

  “沒!”少女小拙連忙回應了一聲,爬起來往屋外走。慌里慌張動沒看清楚路,差一點就頂到王洵懷里。

  王洵迅速閃了下身,然后搶先一步出了臥房。侍妾小麥還沒回來,并且連幾個婢女都帶走了,這使得房間內略顯空曠,連個跟分享封侯喜悅的人都找不到。

  小拙畏畏縮縮在后邊跟著,目光不停地偷偷打量王洵的背影。不得不承認,眼前這個男子看起來很有氣概,肩寬背闊,胳膊和大腿都修長有力。特別是那一張古銅色的面孔,從后側看上去,如同雕刻出來的一般,棱角分明。給人一種非常強烈的沖擊感和安全感。

  終日對著這樣一個男子,想必妹妹最近過得一定很有滋味。不知不覺間,小拙又開始神不守舍。“我這是怎么了!他根本不會再理睬我啊!”她偷偷地掐了自己一把,試圖將自己掐醒。心中有股略帶幽怨的念頭卻愈發強烈,強烈到令人難以自拔。

  背后綴著著一個人,王洵感覺很不習慣。念在麥爾祖德的面子上,他不便立刻將對方趕走。找了個地方坐了下來,然后有一句沒一句地問道:“有些日子沒見到你了,在這里住得還習慣么?”

  只是一句隨便的客套,卻令小拙眼圈瞬間一紅。低下頭去,喃喃地回應,“好。還好。沒什么不習慣的。謝謝都督大人!”

  “一家人,沒什么謝不謝的!”王洵笑著搖了搖頭,從內心深處,他不希望傷害這個女子。畢竟對方當日行刺沒有真正傷到了他。更何況老麥爾祖德終日為都督府的事情忙里忙外,已經成了他治理地方的得力臂膀。“你如果想回家,或者想出去轉轉。盡管跟小麥一起出去。最近城里的治安還不錯,市面上也有很多新鮮東西。”

  “嗯!已經出去過了。外面的變化很大。”回答依舊是簡單明了。小拙低著頭,十指在身前互相攪動。

  “是么?”王洵最在意的就是別人對自己治政的評價,幾乎本能地繼續追問道,“什么變化,你能不能說說!”

  追問的語調是如此的急切,令小拙忍不住驚詫地抬頭。一望之下,才忽然發現,曾經被自己當成兇神惡煞的鐵錘王,眉宇間居然也帶著一股子無法掩飾的稚嫩。

  “他原來這么年青!”剎那間,一個原本不是秘密的秘密被小拙揭開,驚異之余,心里的畏懼感覺頓時減輕了不少,“原來他也很在意別人的看法。而不是….”

  “什么變化。你盡管實話實說,我不在乎!”王洵等得有些著急,忍不住低聲催促。在身邊人嘴里,他當然聽到過無數贊頌。可類似的話若是能從一個曾經憎恨自己的人口中說出來,感覺肯定大不一樣。

  “街道變得干凈了許多。也整齊了許多!”小拙在心里偷笑,同時非常謹慎地組織著自己的語言,“店鋪里的東西多了,逛街的人也多了。還有,大伙衣服的顏色也鮮亮了許多!”

  “就這些?!”王洵約略感到有些失望,這算什么功績。任何沒有戰爭的地方,恐怕都是如此。

  “民女看到的,就是這些。”小拙點點頭,大著膽子確認,“在大人眼里,這些也許微不足道。但在民女這種當地人看來,卻已經是難以置信!”

  “哦!”王洵毫不猶豫地忽略掉后半句恭維,論起拍馬屁的水平,小拙的確是名副其實的笨嘴拙舌。

  對方卻好像沒有這個覺悟,想了想,繼續說道:“大人有所不知。在您來以前,柘折城里邊,男人只準穿黑色和白色的衣服。女人,女人成親之后,沒有丈夫的允許,根本不準上街。即便出行,也要用布包住臉和手腳,外邊只準露一雙眼睛!”

  “啊!”王洵詫異地張大嘴巴,滿臉難以置信。他的注意力都在大局和高層,根本沒心思琢磨民間這些雞零狗碎的東西。猛然聽人一說,才意識到其中所包含的意義。

  移風易俗。這是書中所推崇的上等治政之道。潛意識里,王洵受儒家理念的影響依舊很深,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這種變化,是好,還是不好。你說實話,我不會怪罪你!”仿佛希望得到某種肯定,他繼續追問。壓根沒注意到自己說話時那種期盼的語調。

  “民女,民女其實也不太清楚!”小拙抬起頭,鼓起勇氣說道。“民女的家族雖然昄依過天方教。但,但其實都不是虔誠的信徒!”

  “這個我知道!”王洵信口點評。以老麥爾祖德的精明與善變,能做個虔誠的教徒才是怪事。

  “所以,所以民女和妹妹從小就不喜歡把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小拙看著王洵,目光中流露出一片坦誠,“也不喜歡總被關在一個大院子內,從早到晚對著天空發呆。民女喜歡彩色的衣服,彩色的馬車,和一切色彩絢麗的東西,不喜歡簡單的黑與白。那樣,太素,也太壓抑!”

  “對,的確太壓抑!”王洵笑著著大聲附和,突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女孩很順眼。“女人么,哪有不喜歡穿漂亮衣服的。在我們大唐,幾乎每個像你和小麥這么多大的女孩子,都會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不僅白天時可以駕車馬車出去逛街,到了晚上,也可以在仆人的陪伴下,打起燈籠去逛夜市!”

  后半句話已經近似于炫耀,聽者卻是滿臉羨慕。“大人是想把這里變成大唐么?大人是在以大唐的律法,治理柘折城,對么?”

  “沒有!”王洵笑著否認,“想把這里變成大唐,可是有點困難。民風不同,生活方式也大相徑庭。我只是跟你一樣,不喜歡除了黑就是白,不喜歡,不喜歡那種壓抑的感覺。”

  對,的確是壓抑。這個詞雖然簡單,卻恰當無比。兩個人忽然發現自己和對方的感覺很相似,不約而同地笑了笑,隔閡瞬間冰消瓦解。

  “那大唐到底是什么樣子,大人能跟我說說么?”猶豫了一下,小拙抬起頭,靈動的雙眸中,充滿了對未來的幻想。

  “大唐”原本信手拈來的答案,到了嘴邊,卻忽然又消失得無影無蹤。對啊,大唐到底是什么樣子?王洵發現自己心中也只剩下了模模糊糊的輪廓。他當年之所以逃離長安,也是由于無法忍受長安城內壓抑的氛圍。而隨著漸行漸遠,那些曾經令人煩躁不安記憶慢慢消退,很多幸福與快樂的事情,也越來越清晰。

  也許是因為距離產生了美。也許是因為隨著年齡的增長,閱歷的增加,有了更深刻的認識和更嚴格的參照物,曾經令他厭倦的長安,令他困惑的大唐,此刻于記憶中居然變得無比之可愛。那繁榮的市井,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那無憂無慮的少年,那光彩照人的少女。還有大四絕的詩歌,小四絕的曼舞,曲江池上的無邊蓮葉,驪山深處的映日秋花……,一切一切,熟悉而又陌生。一切一切,令人魂牽夢縈。

  “大唐么,很大一個地方。”沉吟著,猶豫著,他慢吞吞地描述,“從南到北有四千多里,從東到西更遠,如果把此地也算進去的話,恐怕有近萬里了!每個地方的氣候不同,風物不同,人的習慣也不盡相同。”

  “喔!”小拙忽閃忽閃這眼睛,琢磨王洵的話。上萬里的疆域,的確大得令她難以想象。從小長到現在,她去過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幾百里之外的安息城。并且還是被家人關在密閉的車廂里邊,連將頭探出來四處看看的機會都沒有。

  “但從整體來說,大唐的氣候比這邊好得多。夏天沒有這么干,冬天也不似這般冷。有的地方甚至能種兩季糧食,街道上雖然有乞丐,但大多數人都能吃飽肚子!”搜刮著肚子里的記憶,王洵繼續慢慢描述。有幾分出于本能地做些浮夸,但盡量附和事實。

  “在城市里,男人女人都可以隨便逛來逛去。不用把自己包裹得像個粽子一樣。粽子你知道么,就是一種用葦子葉裹著白米和肉餡,做成的美食。有魚肉、羊肉、豬肉,偶爾也能吃到牛肉,但不多見。因為牛在大唐主要用來耕地,不準隨便宰殺。不是因為教義,而是為了種更多的糧食。大唐和這邊不一樣,任何宗教,都不能隨意干涉別人的行為。同樣,官府也不干涉任何宗教的和尚講經,只要你不煽動人造反,隨便念。所以,長安城中,佛寺對面就是道觀。十字教的寺院和天方教的講經場所,往往就隔著一條馬路。但兩邊也能相安無事….”

  這是他記憶中的大唐,也是他認為大唐最可愛之處。強大,寬容。因為強大而寬容,因為寬容而強大。男人女人們腳步匆匆,衣服上也許打著補丁,臉上卻都帶著笑。老人摔倒在地,會有人主動伸手去扶起來。受幫助者及其家人會禮貌對施以援手者致謝,而不會賴上對方,讓對方賠償巨額的醫藥費用。官員再昏庸,也會注意名聲,輕易不讓判糊涂案子,招惹民憤……

  不知不覺,他的心神便飛出了身體,飛到了數千里之外的故園。連小麥什么時候帶著婢女走進來,都沒有注意到。后者難得看見丈夫與姐姐和解,驚喜之余,索性命人悄悄地擺上了一桌酒菜。一家子便吃邊談,其樂融融。

  “大唐的男人,也不可以隨便欺負女人。即便是婢女,打死也要受到嚴懲,甚至給她償命。丈夫對妻子不滿意,可以休妻。妻子對丈夫不滿,也可以選擇離開。方式有幾種,雙方從此老死不相往來了,就叫義絕。雙方只是覺得在一起不合適,卻誰都沒有過錯,就可以“和離”。男人死了,女人可以改嫁,不必給他守節,更不用殉葬。當然,如果有人愿意從此不嫁,官府也不干涉…..”

  “無論窮人,富人,都有機會出頭做官。讀書也好,練武也好,只要讀得好,練得好,就可以考科舉。通過考試之后,再等一段時間,便可分派到一個官缺。有門路的會受到優先照顧,這點不公平。但沒門路的只要肯耐著性子等,總能等得到。只是等得時間長短問題和官職高低問題。不像這邊,人從一生下來,高低貴賤就已經定了。血脈不好的人想要出頭,根本沒機會,除非你去做馬賊…..”

  這就是大唐,他夢里的大唐。沒有那么嚴格的宗教,也沒有那么嚴苛的律法。人們之間有等級,卻不像西域這般森嚴。因為貧富貴賤能夠轉換,流動,所以朝廷的政令不會過于偏頗。整個國家也顯得生機勃勃。

  這個大唐不屬于李林甫,不屬于楊國忠,不屬于任何貪官。也不屬于孫仁宇這種污吏。不屬于他王家,不屬于趙家,不屬于宇文家,甚至不屬于隴右李氏。這個大唐屬于生活在其中的每一個人,包括封常清,包括周老虎,包括方子陵、朱五一,也包括一心向著他的王十三和萬俟玉薤。

  這就是大唐。一半存在于現實世界,一半存在于他的理想。

  一邊吃酒一邊談談說說,王洵喝得好生痛快。不知不覺,就醉了個酣暢淋漓。酒菜什么時候被撤下去的,他不知道。酒宴結束后是不是送客人走,他也沒明確表態。既然他沒有明確表態,小麥便自作主張將姐姐留了下來。既然已經留了下來,當天夜里,錦帳之中,自然就發生了該發生的事情。

  當激情漸漸褪去,王洵的意識也慢慢清醒。望著躺在自己身邊嬌喘微微的女人,他突然覺得有些歉然。

  無論是作為麥爾祖德家族巴結自己的禮物也好,作為暖床丫頭也罷,畢竟這兩個女子都跟自己有了肌膚之親。自己也應該給她們一個名分了,否則,她們日后也難以王家的其他人相處。

  正猶豫著,身體卻又被小拙牢牢抱住。“郎君會帶我去大唐,什么?”渾身上下抽搐成一團的女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手和腿卻緊緊地盤在王洵身上,如同一只章魚般,唯恐一松開便會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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