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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羽衣 (三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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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羽衣(三下)

  才走出三五步,又聽襄郡夫人在背后喊道:“站住!你不就是想把姓楊的寡婦弄上手么?只要你讓老娘開心,老娘可以教你一個辦法,保管有效!”

  一股濃烈的酒意登時沖上了頂門,王洵再也按捺不住,回過頭來,惡狠狠地罵道:“夫人請把嘴巴放干凈些?別再拿這種骯臟事埋汰王某,也別再埋汰你的夫君,畢竟他做官還需要些臉面?”

  “骯臟!”不知道是喝醉了,還是被王洵的話給激得失去了理智,襄郡夫人咯咯冷笑,“骯臟,你嫌我骯臟?那做父親勾搭上兒媳婦怎么算?做哥哥的爬上弟媳婦的床又怎么算?你嫌我臟,敢問,這長安城里,除了曲江池旁的漢白玉欄桿外,還有干凈的東西么?”

  “你......”這女人是個瘋子,王洵真后悔自己剛才沒走得快一些。只有瘋子才敢說那種大逆不道的話,雖然她陳述的是人盡皆知的事實。當今天子最寵愛的貴妃娘娘,的確曾經是皇子壽王的發妻。皇帝陛下看上了她,先詔令她去做女道士,然后又將其冊封為妃。而所謂哥哥爬上弟媳的床,則說的是大唐太宗皇帝風流故事。先在玄武門殺掉了齊王元吉,隨后將齊王的妃子楊氏掠入了自己的秦王府。(注1)

  “怎么了?啞巴了不成?有賊心沒賊膽的小屁孩!”見王洵幾乎是狼狽而逃,襄郡夫人愈發狂態畢露,緊追了幾步,笑著調戲。“做人就該干脆些,想要就要,別藏著掖著。看上哪個女人,縱使親兄弟也不要客氣,該動刀子就動刀子,該......!”

  “夫人!”王洵停住腳步,怒目而視,“不要因為自己內心齷齪,就容不得世間半點干凈。別人怎樣,王某管不著。但你要再埋汰王某,休怪王某這雙拳頭不客氣!”

  說罷,揮拳砸向身邊一棵青竹。只聽“咔嚓”一聲,足足有小兒胳膊粗的青竹居然被硬生生給砸歪了半截,徑直擋在了自己和襄郡夫人之間。那襄郡夫人雖然閱人無數,卻沒見過這種野蠻粗暴的莽漢,竟嚇得接連后退了數步,抱肩縮頭,唯恐躲得稍慢些,就被王洵一拳頭砸在臉上。

  “欠揍!”王洵終于弄明白對方是什么毛病了。邁開大步,揚長而去。直到他整個人都走沒了影子,襄郡夫人才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目光四下探了探,隨即露出了一縷怨毒。

  “夫人怎么透風透到這里來了,當心被竹子絆到!!”還沒等她想好如何報復不識好歹的王洵,一個聲音在竹林外淡淡地問道。

  “你少管!”襄郡夫人立刻豎起一雙桃花眼,挑釁般地瞪將過去。

  “婢子不過是恰巧經過這里,哪敢管夫人的閑事?”來人乃虢國夫人的侍女香吟,自問也不是個善茬,明知道襄郡夫人做賊心虛,依舊咬住不放,“不過公主殿下好像剛才也出來透氣,不知道她老人家聽到竹林中的母雞求偶聲沒有?”

  “公主殿下聽到又怎么樣?她又不是皇上的親妹妹!連她......”襄郡夫人兀自嘴硬,瞪著對方,惡狠狠地補充。話說出了口,猛然意識到剛才自己可是把皇上和皇上的曾祖父全給稍帶了進去。安定公主雖然與當今天子關系處得淡,可把聽到的內容傳到宮中去的辦法還是有的。一旦惹得皇帝陛下震怒,恐怕自己的丈夫再懦弱,也要奉命休妻了。

  當即,心思在肚子里轉了無數轉,臉上的怒容迅速變成了笑意,“看香吟妹子這話說的,公主殿下無緣無故,怎么會跑到后園中來?想必是妹子剛才走得匆忙,一時間看花了眼吧!”

  “夫人不也是無緣無故,就跑到別人家后園中來了么?”有心替自家女主人出氣,虢國夫人的貼身婢女香吟搖搖頭,微笑著反問。“婢子眼神雖然差,公主殿下的服飾是什么顏色,卻還是能看得清楚!”

  自高祖李淵起,大唐官員和命婦們的服飾顏色,都有非常嚴格的規定。今日與宴的貴婦人們品級各異,袍服顏色自然也明顯不同。特別是安定公主,作為中宗皇帝的女兒,當今天子的堂妹,她的服飾在今天的人群中可以說是獨一無二。根本不存在認錯得可能!

  想到這兒,襄郡夫人臉上的笑容愈發嫵媚,幾乎是討好般,甜膩膩地湊到香吟跟前,訕笑著說道:“人家剛才不是走錯路了么?所以才誤闖到這里。公主殿下是此間主人的嬸母,自然不會像人家這般笨!好妹妹,你剛才都看見了什么?能不能跟姐姐說得詳細些!”

  “我可高攀不起。”香吟笑著向旁邊躲了躲,抬手隔開了襄郡夫人蹭過來的肩膀。“香吟不過是別人家的一個小婢,怎會有當郡夫人的姐姐?!

  “哎吆,看妹妹這話說的有多生分!”襄郡夫人絲毫不以香吟的冷淡為忤,繼續挺著胸脯往前貼,“能伺候虢國夫人,是幾輩子修來的福!誰敢真拿你當奴婢看?我第一眼見到你,就覺得你長得跟我親妹妹一般。”

  大唐富足,民間少有饑寒。所以女子皆以豐腴為美。襄郡夫人也不能例外,人還隔著半步,胸前軟軟的兩團肉已經蹭在了香吟的手臂上。小婢女香吟饒是跟在虢國夫人身后見多識廣,卻也未曾遇到過如此自甘下賤的女人。見對方笑得雙目流波,忍不住心中涌起一股促狹之意,伸出雙手,滿滿地握了兩握,“那姐姐何不投入夫人門下,也好跟我日日相見!”

  “唔!”感受到胸口傳來的力度,襄郡夫人輕哼一聲,雙目中的春意立刻淌了滿臉,“好妹妹,好妹妹。你說怎樣就怎樣。姐姐一切都依著你便是!”

  這下,輪到小婢女香吟受不住了。松開十指,鳥雀般跳了開去。“你這人真是個瘋子!男的女的都不放過。我得走了,你自己愛跟誰玩跟誰玩去!”

  話音未落,人已經逃出了一丈之外,比長了翅膀還要迅捷。

  “妹妹別走!”襄郡夫人提起裙角,緊追不舍。“姐姐還有話要問你呢?剛才安定公主.......”

  “公主走得很快,估計什么都沒聽見!”小香吟哪敢停步,一邊逃,一邊回應。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襄郡夫人立停止了追殺。拍拍自己波濤洶涌的胸脯,嬌笑著罵道:“小樣,跟老娘斗!就是你家主人,在老娘面前,也未必能討到半分便宜去!”

  罵罷,猛然又想起了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自己是看中了王洵強壯英俊,所以才追著對方如廁的腳步而來。那虢國夫人的婢女又跑到男人撒尿的地方做什么?莫非她是前來替自家女主人穿針引線?怪不得姓王的家伙放著白送的蜜桃不啃,原來已經把虢國夫人勾搭上手了!

  那咱們可得好好把這筆賬算算。襄郡夫人一邊冷笑,一邊在心里頭發狠。自從十歲起,凡是她看中的東西,幾乎就沒有弄不到手的。偶爾錯過了一兩樣,也一定要千方百計從擁有者手里奪過來,或者千方百計將其毀掉。總之,我沒有,別人也不能有。否則,睡覺都睡不安寧!

  王洵哪里知道自己一不小心踩上了這樣一堆狗屎?急匆匆回了酒席前,臉色非常尷尬。好在七大姑八大姨們正家長里短聊得熱鬧,也沒人過多注意他的表情。所以端起酒盞隨便抿了幾口,就把一切遮掩了過去。唯獨安定公主,一直對王洵感激于心,見他走得滿頭是汗,笑了笑,低聲數落:“你這孩子,大日頭底下跑這么快干什么?在座的都是長輩,誰還會計較你離席時間稍長一些?趕緊喊人來把額頭上的汗水擦干凈了,免得一會兒被風吹得頭疼!”

  “不妨事,不妨事!”聞聽此言,王洵的臉色登時又紅得像熟透了的柿子,“晚輩乃練武之人,輕易不會感染風寒。況且這大熱天的,哪會被冷風吹到!”

  “還是小心些為好!”安定公主慈祥地笑了笑,仿佛王洵真的是自己的直系晚輩般,目光中充滿了憐惜,“越是赤日炎炎,越要小心房檐底下吹來的陰風。男子漢大丈夫,真刀真槍未必能放得倒,但不經意的一點疏忽,卻總是能要人的命。你日后在長安城里摸爬滾打,一定要記住這一點。寧得罪君子,別招惹小人。寧得罪男人,別招惹女人。男人之間有了沖突,端起酒盞來,也許就一笑了之了。而被某些女人惦記上了,很可能糾纏你一輩子。倒不如給她一個痛快,也省卻日后許多麻煩!”

  說這話,眼睛向門口微微一瞥,恰好落在了正進門的襄郡夫人臉上!

  霎那間,半空中宛若出現了一把刀,逼得襄郡夫人楞了楞,快速將頭低了下去。

  注1:開元二十三年,楊玉環被冊封為壽王妃。由丞相李林甫和陳希烈持節頒旨(相當于證婚)。開元二十八年,唐玄宗帶領兒子兒媳去溫泉宮。二十九年春,突然下旨命兒媳出家為女道士。不久召之入宮侍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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