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文趣吧第三章早寒(一下)
剎那間,屋子里的氣氛變得有些古怪。文趣吧雙方都不是故意提起各自的身份,雙方卻又都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來擺脫此刻的尷尬。那道看不見鴻溝瞬間被暴露無遺,無論如何去掩飾,都不能否認它的存在。
畢竟是終日游周旋在達官顯貴之間的老手,虢國夫人恢復得比雷萬春還快些,笑著抿了一小口酒,低聲把話題引往別處,“妾身聽說大哥當年追殺歹徒三千余里,過后苦主情愿以身相許,大哥卻只從她手中取了一個雞蛋,這是真的么?”
“那是更遠的事情了!”雷萬春巴不得把話題岔開,笑呵呵地接口,“事情過去快二十年了吧,想不到居然還會有人提起它!”
“能說說么?我只是好奇!”虢國夫人垂下粉頸,笑著給雷萬春倒了杯酒。然后將自己面前的酒盞也重新填滿,笑著舉起。
“那是開元年間的事情了!”雷萬春微微舉起酒杯向女主人致謝,然后抿了一大口,“那年我路過易縣,看到有個小姑娘在衙門口不斷磕頭。額角都磕出血來了,但衙役們卻不肯理睬他。一時氣憤不過,就上前幫忙理論。結果衙役們卻說,不關他們的事情。殺人兇手已經跑到碎葉去了,知縣大人也了海捕文書。但碎葉那邊的官府接不接這案子,什么時候能把兇手給押解回來,他家大人也無能為力!”
“恐怕是一種應付之辭吧?”虢國夫人目光非常敏銳,一語道破了其中玄機。
“可不是么?”雷萬春搖了搖頭,苦笑著回答。“我當時就覺得蹊蹺。私底下一打聽,原來整個事情經過根本不是衙役們說的那樣。所謂鞭長莫及,分明官老爺們編造的借口。事實上是官老爺護短,故意放走了兇手,然后又拿距離遙遠來應付苦主!”
“也太過分了。那小姑娘家中就沒別人了么?不會到州府去告他們玩忽職守?”當忘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時,虢國夫人很快又變成了楊玉瑤,一雙眼睛忽閃忽閃,仿佛藏著數不盡的好奇。文趣吧 “沒了。官老爺們欺負的就是這一點。那小姑娘長得很好看,在當地也算一支花。歹徒見色起意,半夜偷偷翻墻進入她家欲圖謀不軌。她驚醒呼救,阿爺、阿娘和哥哥先后趕來跟歹徒搏斗,都被歹徒給用刀子當場殺死了。小姑娘自己肚子上也挨了一刀,被捅成了重傷。那歹徒誤認為以為她已經死了,就大搖大擺回了家。鄰居們第二天早晨來借鹽巴,從鬼門關上救回了她。她不顧自己的傷勢,求人抬著去衙門告狀。結果知縣老爺前后派了四十多名衙役、幫閑,都沒能抓到疑兇。半年后,小姑娘把傷養好了,疑兇還在法外逍遙。有人氣憤不過,偷偷告訴她,當初是疑兇家里花錢買通了捕頭,才導致的這個結果。她不甘心,讓人寫了狀子再次到府衙喊冤,結果府衙把案子又重新壓給縣上。還是原來那個知縣負責處理此案,因為證據確鑿,推脫不過,便想出了這么一招,讓疑兇先跑到幾千里外去,然后以管轄權限鞭長莫及的借口來搪塞!”
“狗官!大哥就應該當場把他也殺了!”楊玉瑤義憤填膺,低聲唾罵。
“那我就成了謀反之徒了!”雷萬春哈哈哈一笑,仿佛很欣賞楊玉瑤的這種激憤,“況且那狗官還算有點良心,并沒把事情做絕。他既然了海捕文書,見到疑兇的人就都可以將其捉拿歸案。我怕那小姑娘求告無門,再鬧出什么人命來。就拍了胸脯保證,這個事情我管定了。然后就揭了縣衙附近的海捕文書,拍馬去了西域。結果也巧了,正好在碎葉城內的一家雜貨鋪子碰到了疑兇。他當時在那邊做小伙計,我拿出海捕文書,跟他說案子了,讓他跟我走。他便抄了刀子跟我拼命。我正愁大老遠的怎么把他往回帶呢,既然他當場動了刀子,我也不用再整得那么麻煩了。奪過刀子來將他放翻,割了級去衙門報案。”
“碎葉那邊的地方官員也懶得多事,便命人把疑兇的級用石灰腌了,裝在匣子里,。責令我必須將其捎回河北去。于是我又掉頭回了易縣,這一來一回,就跑了十一個月!”
“回了易縣,知縣大老爺見到人頭和碎葉方面的公文,只好打落牙齒往肚子里吞。便賞了我三吊銅錢,把我給打走了。反正疑兇已死,知縣大老爺不必再做什么人情,于是廢物利用,把人頭掛到城墻上,算作他任上的一個政績。文趣吧”
這些陳年舊事,他說起來不添加任何夸張的成分,聽在楊玉瑤耳朵里,卻比那些添油加醋傳聞更為驚心動魄。直到整個故事都說完了,才拍拍自己的胸口,低聲贊道:“到底是大哥,武藝夠高。否則,幾千路跑下來,光馬背上的顛簸,也把人給顛散架了。”
“嗨,我是風餐露宿慣了的。最不怕的就是騎馬!”雷萬春又飲了一大口酒,低聲解釋。
“然后那小姑娘就要以身相許?”楊玉瑤笑著陪了一口,依舊難以滿足心中的好奇。
雷萬春笑著搖頭,“也不能算以身相許了。她一年多來人情冷暖見多了,心中恐怕對報仇的事情早已絕望。所以看到我居然能說到做到,就一時沖動.......”
“那大哥為什么不娶了她?”石板已經燒得袖了,楊玉瑤把鹿腿切成片,一片片放上去。借助石板的蓄熱,烤得鹿肉“滋滋”做響。
這是一個很費功夫的活。肉還沒完全被石板燙熟,她的臉已經被熱得通袖一片。雷萬春搭不上手,只好笑了笑,繼續滿足她的好奇心。“我當時年紀正輕,心里總想著一個人闖蕩江湖,不想被家室所累。況且我以前從來沒見過她,因為幫了人家一個忙,就要人以身相許。那不等于趁人之危么?”
“那不一樣!”楊玉瑤輕輕搖頭,把燙好的鹿腿一片片撿給雷萬春,“趁人之危是別人不愿意。而那小姑娘是自愿嫁給你!趁熱吃吧,冷了就沒味道了!”
“你也吃一點兒吧!”雷萬春笑著謙讓,語氣中不知不覺帶上了一點兒憐惜,“看把你熱的,都成了這般模樣。如果光我一個人吃,實在過意不去!”
“我胃口弱!”楊玉瑤嫣然一笑,通袖的臉孔就像一朵怒放的牡丹。“大哥吃,我在一幫幫你倒酒。”
說罷,又給兩人的酒盞填滿,拿起其中一只,放在唇邊輕抿。
雷萬春拗她不過,只好自己先吃了起來。鹿腿的肉嫩而不膩,配上和昨天同樣的蘭陵美酒,簡直是天造地設。也不知道是酒勁上了頭,還是炭盆實在太熱,喝著喝著,二人的臉色就慢慢變成了同樣的顏色。
“那女子非常漂亮么?”楊玉瑤星眸微張,望著雷萬春胸口衣服下如斧鑿石刻般的隆起的肌肉,以一種極其緩慢的聲音問道。
“嗯!這個.......”這個問題實在有些突兀,雷萬春想了好一會兒,才撓了撓后頸,訕訕地回答,“說實話,我早就記不清她長什么樣子了!也許很漂亮吧,應該是很漂亮!”
“跟小妹比呢?”楊玉瑤迅看了雷萬春一眼,又迅把眼神移開,癡癡望著杯中的美酒。
“不,不大清楚!”雷萬春喝得已經有點高了,想了想,笑著回答。“沒比過。應該是不如吧!”
“真的?”她故意追問。
“真的!”他鄭重點頭,想了想,又稀里糊涂地補充道:“說實話,你是我這些年來所看過的女人中,最漂亮的一個!”
酒到酣處,說者并不覺得此語有多大膽。但聞者聽在耳朵里,臉色卻愈袖潤了。仿佛突然害了羞,楊玉瑤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后抬起頭,眨著明亮的眸子追問:“大哥覺得,我那天的裝扮更好看一些,還是今天的裝扮更好看一些!”
“都好看!”雷萬春坦誠地回應,然后又迅補了一句,“其實你不該問我,我對衣著飾物方面,一直不怎么在行!”
“大哥沒聽人說過,女為悅己者容么?”楊玉瑤又往前探了探身子,雙眸閃爍,流露出一片汪洋。
“啊,呃!”雷萬春終于好像琢磨過一點味道來了,用力拍了自己的腦袋,笑著回應,“我沒讀過幾天那么多古人的說法。況且古人的話也未必全對。你怎么打扮,只要自己開心就好,何必在乎別人怎么想。要是女人總為別人活著,那這輩子豈不太沒意思了么?”
沒想到看似粗豪的雷萬春嘴里居然能冒出如此令人深思話來,楊玉瑤楞了一下,雙目中突然恢復了明澈。看了看大大咧咧的雷萬春,她突然又覺得有些失落,于是便再次舉起酒盞,笑著邀請,“再干一杯,大哥難得來我這里一次”
“還是不要多喝了吧!”雷萬春舉盞相陪,然后笑著勸阻,“我已經喝得夠多了。你也別喝太多酒。這蘭陵美酒入口雖然綿軟,后勁兒卻比一般的酒足很多!”
“大哥知道這酒的來歷?”聞聽此言,楊玉瑤微微一愣,笑著追問。
“昨天剛剛跟李白他們幾個喝過。是秦家兩位兄弟從家里帶來的。”雷萬春點點頭,如實回答,“李白還給此酒寫了一詩,是什么,蘭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來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好不好我也不清楚,但大伙都佩服得很!嗯,我吃飽了。謝謝你的款待。你烤肉的手藝沒的挑,簡直是我見過最好的!”
說這話,便慢慢站起身。準備告辭。楊玉瑤趕緊起身相送,卻是坐得太久了,腿腳麻,身子晃晃悠悠向地上倒去。
雷萬春手疾眼快,趕緊搶上前半步,伸出一只胳膊,將楊玉環從攙了起來。“哈哈,你也喝多了。我說過么,這酒后勁兒極大。不過不妨事,回頭再喝幾碗濃茶,就能解掉!”
門口的婢女試圖靠近攙扶,卻被香吟用凌厲的目光瞪了回去。借著三分酒意,楊玉瑤晃了幾步,身子卻不由自主往后倒,“大哥也喜歡李白的詩么?其實妹子也很喜歡。”
“李白的詩,恐怕沒幾個人會不喜歡!”雷萬春想找個幫手把楊玉瑤交過去,目光四轉,卻現婢女們都忙著收拾炭盆和鹿肉,根本沒人注意自己。只好用力將楊玉瑤綿軟的身軀攙穩,笑著回答。
“大哥最喜歡哪一呢?”楊玉瑤慢慢轉過頭來,星眸緊閉,櫻口微張。
雷萬春心里猛然打了個突,總算記得自己在張巡面前夸下的海口,定了定神,笑著回答,“我一個粗人,懂什么詩。聽過就算了,轉頭便忘!”
“那大哥知不知道小妹喜歡哪一呢?”楊玉瑤仿佛已經醉成了爛泥,身體舒舒服服地貼在雷萬春臂彎里,絲毫沒有移開的打算。
猛然間心頭靈光一閃,雷萬春哈哈大笑,“你喜歡的,恐怕是那句,‘我醉欲眠君且去’對不對。趕緊叫個下人來吧,你今天真的喝得太多了!”
“大哥猜錯了!此刻我最喜歡的,卻是另外一句。”楊玉瑤笑著搖頭,微微睜開雙眼,目光溫柔如酒,“‘玳瑁筵中懷里醉,芙蓉帳底奈君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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