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戈旦支吾道:“沒事,有點感冒,錢到了,趕緊把人放了吧。”
電話里說:“老史,這是只肥羊,再榨榨還有油水,咱們不是說好了么。”
史戈旦都快哭了,捧著電話說:“一百萬不少了,把他們逼急了也不好,放人吧。”
那邊才沉默了十幾秒鐘,大概是在找人接電話,片刻之后換了一個大嗓門粗獷的聲音吼道:“操!你搞什么花樣,把錢帶過來再說!”
史戈旦急呼道:“天哥,你聽我說……”可是那邊電話已經掛斷了。
劉子光掂了掂手里的榔頭,史戈旦嚇得往后縮了縮,苦苦哀求道:“真的不關我的事,楊家兄弟說一不二,我只是個跑腿的而已,說不上話的。”
“楊家兄弟到底是干什么的?”劉子光問道。
“也是這邊過去的人,在對面承包了一家小賭場,這兩年國內大力禁賭,生意都不好做,資金周轉不過來,就改行開了放水公司,專門從國內騙人過去堵,沒錢也不要緊,真金白銀放給你,一天十個點的利息,不給錢給拿皮帶抽,關水牢,螞蝗井,還不給就剁手跺腳……”
“你和楊家兄弟是什么關系?”李建國突然插嘴問道。
“我……我媳婦是楊霸天的姐姐。”史戈旦終于說了實話。
原來還是家族集體作案,怪不得楊家兄弟放心把銀行卡放在史戈旦這里,而不擔心他私吞贖金跑路。
“楊家兄弟殺人不眨眼,勢力很大,不把你朋友身上的油水榨干是不會罷休的,兩位大哥,你們抓住我也沒用,我這個不成器的姐夫在他們弟兄倆眼里什么也不算,饒了我吧。”
看史戈旦這副樣子,確實不像是首腦人物,現在的問題復雜了,即使匯了錢,也未必能把人救回來,報警也不靠譜,唯一簡單有效的辦法就是直接過境,把人接回來。
劉子光和李建國對視一眼,點了點頭,把史戈旦提起來說:“你帶我們過境去救人。”
“好,我帶你們去。”史戈旦竟然爽快的答應了,憨厚的臉上閃過一絲狡黠的狠毒,他心里想的什么,劉子光清楚地很,過了邊境就是他們的地盤了,不過他卻忘了一點,能千里遙遠從內地二線城市奔襲而來,直接過境領人的角色,能是一般人么。
“你小舅子手下有多少人槍?”李建國問道。
史戈旦倒也干脆,竹筒倒豆子把知道的情況都說了出來,楊家兄弟手下三四個人,只有幾把手槍而已。
李建國指了指綁在椅子上的少年問:“這是你什么人?”
“學徒,和我沒啥關系。”史戈旦有些心虛的說。
“哼,學徒,長的和你蠻像的。”李建國冷笑一聲,返身出去,不大工夫就回來了,手里拿著一排捆扎整齊的雷管,上面還有一個正在倒計時的電子顯示屏,用花花綠綠的電線連在雷管上。
“你帶我們過去領人,如果24小時之內還不能回來,你這個小學徒就炸沒了,懂么?”李建國一邊說,一邊將雷管捆在少年背后,檢查了一下綁繩,把少年連同椅子一起抬到了角落里。
史戈旦欲哭無淚,暗罵這兩個人真夠狠,劉子光找了一截棉紗,幫史戈旦把砸成肉餅的手指胡亂包扎了一下,便押著他出門了,打了一輛出租車向南而去。
他們現在的位置是怒滄自治州的首府,往南不遠就是邊境地帶,和這里接壤的是緬甸克欽邦第二特區,邊境線上沒有任何天然屏障,越境相當容易。
出租車在邊境檢查站接受了一次臨檢,但是沒查出任何紕漏來,三人沒有攜帶任何違禁品,神情也很自然,史戈旦心里有鬼,不打不敢說什么,還幫著打掩護,用當地話說帶兩個朋友去去邊境上看翡翠的。
邊境地帶看起來和普通南方鄉村沒有任何區別,也無法區分來來往往的人到底是中國人還是緬甸人,反正都長著一張亞熱帶民族的面孔,所謂國門也不過是一道一米多高的籬笆而已,再延伸過去就是條土溝,一步就能跳過去。
下了出租車,三人漫步在田野間,李建國和劉子光在車上已經換上了解放鞋,這種已經被淘汰的軍用膠鞋實際上是最輕便的戰斗鞋,摸打滾打相當便利,也符合本地特色,田埂下那些勞作的農民,腳上不是塑料拖鞋就是解放鞋,也三人打扮差不多。
成片的甘蔗林隨風搖弋,蜿蜒縱橫的小路不知道通往何方,大樹下停著幾輛摩托車,戴著草帽穿著拖鞋叼著煙卷的摩托仔懶洋洋的招攬著生意,問他們要不要“過去玩玩?”
史戈旦擺擺手,示意自己熟門熟路,是老偷渡客了,他討好似的向李建國介紹說:“找人帶過去要十塊錢,坐摩托要五十塊,我帶你們過去一分錢不花。”
三人深一腳淺一腳的在甘蔗林中間的小道上走著,半小時后就能看見扎邁央特區的輪廓了,所謂的克欽邦第二特區內的經濟開發區,規模也就是小鎮級別,一片低矮的房子,中間夾著一條亂糟糟的馬路而已。
天色已經擦黑了,街上的霓虹燈漸漸亮了起來,李建國和史戈旦暫時留下,劉子光單槍匹馬去街上偵查,他大大咧咧的走過去,在街上溜達著,四下里都是中文字樣的招牌,湘菜川菜粵菜樣樣俱全,雜品店、五金店、金器店、手機店,到處都充斥著國產貨物,做買賣的人也都是操著云南口音的中國人,除了一些招牌上夾雜了一些緬文字樣外,看起來和國內小鎮別無二致,唯有一點例外,那就是發廊的招牌特別放肆大膽,直接寫著“美女出臺”四個字。
街上零零散散走著一些巡邏士兵,草綠色軍服上繡著兩把彎刀交叉的圖案,他們是克欽軍第十六營的士兵,個頭普遍不高,黑瘦猥瑣,但是那種眼神卻和國內士兵有所不同,一看就是打過仗見過血的。
克欽軍的裝備五花八門,有銹跡斑斑的五六式沖鋒槍,也有老版本的M16A1自動步槍,都是松松散散斜跨在身上,嘴里叼著煙,走走停停,巡邏如同閑庭信步一般。
扎邁央雖然不比當年鼎盛時期了,但也有兩三萬常住人口,來往流動賭客也不少,劉子光打扮的很不扎眼,沒人注意到這張生面孔,他按照史戈旦提供的資料,從開發區政府對面的一條路走進去,就看到了傳說中扎邁央最大的賭場邁達賭城了。
這座開發區最大的建筑物已經遮掩不住蕭條的顏色,大理石鋪就的弧形停車場上,零零散散停著幾輛國內牌照的轎車,穿著藍色制服的保安蹲在門口抽煙,白襯衣紅馬甲的女服務員進進出出,隱約能聽到賭場里的喧鬧聲。
賭場對面有幾家不起眼的當鋪,門口停著一些摘了牌照的汽車和摩托車,上面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灰塵,想必是賭客輸了錢抵押在這里的,卻又一直沒錢贖回。
邁達賭城并不是劉子光的目標,而只是一個坐標而已,楊家兄弟經營的小賭廳還要再往前走,越過一條小路,萬達百家樂的招牌出現在面前,門庭冷落,破敗不堪,屋里昏黃的燈光下,四個赤膊的男人坐在一起喝著啤酒。
劉子光站在黑暗處,掏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是史戈旦提供的楊霸天的手機號,果然看到那四人中的一個拿起手機接了,大嗓門喊了一聲:“找誰?”
劉子光直接關了電話,小心翼翼的圍著這棟建筑物觀察了一圈,再次回到大街上,正看到那兩個克欽兵又走回來,他看看手表,記住了巡邏周期。
回到甘蔗林里,劉子光點點頭,李建國會意,一記手刀砍在史戈旦脖頸上,這一下夠他躺幾個小時的,兩人整理衣衫,向小鎮走去。
先來到一家五金店,買了四把刀,都是普通水果刀,尺寸并不夸張,但是鋼口很好,然后兩人一前一后走向萬達百家樂。
賭廳內,四個赤膊男人還在喝酒,桌子下面橫七豎八扔著十幾個啤酒瓶,看來他們在慶祝贖金到賬,當一個陌生客人出現在門口的時候,酒客們并不驚訝,只是嚷道:“今天不開業,走吧。”
“那位是楊霸天?”劉子光笑瞇瞇地問道。
當中一個身材不高的男子慢慢站了起來,霸天這個名字安在他身上真是諷刺至極,但是人不可貌相,看他凌厲的眼神和磨平的拳峰,就知道這位不是善茬。
“你找他干什么?”男子問道,一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劉子光,其余三人也瞪著眼睛看他,但并未作出什么防御性的舉動,畢竟對方只有一個人,而且沒有武器。
“我有個朋友被你們扣了,我是來接人的。”劉子光的語氣依然平和,但是對方的臉色卻變了,楊霸天伸手去抓桌上的酒瓶子,大概是想用這玩意給劉子光來個開瓢。
但劉子光的動作更快,手起刀落,將楊霸天的手掌釘在木頭桌面上,另一把刀也出手了,直取距離自己最近一人的咽喉,刀光過處,血花飛濺,那人丟下剛抽出來的長匕首,捂著自己的喉嚨,嘴里吐出幾個不清晰的字符,跌跌撞撞倒在了地上。
剩下兩人嚇壞了,慌忙向內室沖去,門剛打開,迎接他們的就是一記鐵拳,當先一人鼻血長流,鼻梁骨都被砸進了面部,一聲不吭就癱在地上,剩下一人手足無措,不停舔著嘴唇,求道:“別殺我,別殺我。”
整個過程不過十秒鐘而已,楊霸天腦子里那點酒意全醒了,他倒是條硬漢子,伸手去拔釘住自己手掌的匕首,無奈刀子深深扎入桌子,用力搖晃之下也沒拔出來,此時李建國的那把刀已經架到了他喉嚨上。
“就是他打的電話。”劉子光說,上前一腳把求饒之人踹翻在地,刀子頂著他的眼珠子問道:“我朋友關在哪里?”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楊霸天兄弟在邊境一帶混跡多年,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對方剛一出現就殺了兩個人,手段何其狠辣,在他們面前耍花腔是沒有意義的。
“在水牢里,我帶你們去。”楊霸天咬牙切齒的說道,一副我認栽的表情。
劉子光收了刀,在屋里搜索一番,在楊霸天的手包里找到一把美制M1911A1手槍,槍身上的烤藍都磨掉了,露出白森森的本色,看陳舊程度應該是越南戰爭時期留下的老貨。
劉子光嫻熟的退出彈夾查看了一下,六發黃橙橙的點四五口徑子彈緊緊排列在彈夾里,他推彈上膛,拿過一件衣服蓋在手上,說:“走吧。”
兩具尸體拖到內室里,打電話的那個劫匪也被李建國一拳打暈,兩個人一前一后夾著楊霸天向外走去。
楊霸天陰沉著臉,一言不發,默默地走著,忽然迎面走來兩個克欽兵,走在前面的李建國面帶笑容,神色輕松無比,劉子光臉上也掛著人畜無害的笑容,玄子還沒救出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和這些當地軍閥武裝發生沖突不是明智的事情。
但是這兩個克欽兵卻用狐疑的目光打量著這三個人,前后兩個人是生面孔,中間那個人倒是個熟臉,開放水公司的老楊,不過老楊的面色好像有些不對勁,右手耷拉著,很不自然。
兩個士兵看了他們幾眼,終于還是沒說什么,慢慢的走了過去,李建國和劉子光也出了一口長氣。
兩伙人擦肩而過,各自走了十幾步遠,兩個克欽兵終于發現了情況,地上竟然滴滴拉拉有血跡出現。
“¥……&”一陣聽不懂的語言從背后傳來,隨即是拉動槍栓的聲音,劉子光一個旱地拔蔥,身體在空中旋轉過來,手中的槍也開火了,點四五口徑的手槍彈的停止作用不是蓋的,兩個克欽兵當即中彈倒地,但是在他們倒地的那一瞬間,自動步槍的子彈也出膛了,倒霉的楊霸天反應速度遠不及劉子光和李建國,后背上頓時多了一串槍眼,血呼呼地噴了出來。
刺耳的槍聲打破了小街的平靜,四下里響起聽不懂的語言,李建國和劉子光快速交換了一下目光,沖上去將克欽兵的步槍撿了起來。
另外鳴謝曾在緬甸境內軍閥武裝任過職的王文君同學提供的相關資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