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峰內,紫氣東來,云霞如劍。
三大化神道君,問天劍君、趙無羈、蒼云子,紛紛盤坐于麒麟殿內的青玉蒲團上,周身都是道韻交織,靈光流轉,似與這方天地共鳴。
趙無羈將二十余載仙庭悟道所得娓娓道來,與二人論證講道。
此舉他曾在遠古仙庭時常進行。
修仙四要,財侶法地。
可一起論道的道侶,便是重中之重,可互相促進修行,論道便是關鍵。
他手掌翻動得自黃裳的《萬壽道藏》,講解其中一些老莊之道。
又講到《黃庭經》的煉神之秘,最后更是顯化司命星君宣講劫運時的天機軌跡。
揮袖之間,點點星光交織成網,竟在殿內映出一方微縮星河,每顆星辰流轉間皆暗合大道真言。
蒼云子凝神細觀,贊嘆道:“妙哉!趙道友此截道,已不拘于常理,而是直指大道根本。若能再進一步,或可窺見合道之機!”
他說著,忽又神色黯然,抬頭望向殿外晦暗天穹,“化神道君,時刻天人交感,的確是與天地存在共鳴。
但可惜,這方天地出了問題。
天道墮落,九幽沉淪,導致天地失衡,化神道君再往上走,竟是感覺無路可走.”
蒼云子嘆息搖頭,“所幸吾道不孤,今日能與二位道友一同論道,共參玄機。”
問天劍君眸含劍意,周身劍氣如龍盤旋,沉聲道:“劍道至簡,唯問天意。
我之劍,只求劍問九天,那天道,何以千萬年來,皆是渾渾噩噩,沉淪不堪?”
話音落,峰外云層驟分,似被無形劍意劈開,露出一線蒼穹。
趙無羈指尖輕點,一縷截道真意凝現,化作金絲纏繞虛空,笑道:“我的截道非斷,乃取一線生機。
天地規則如網,而我只需尋其薄弱處,截取那一縷‘遁去之一’,便足以破局。”
言罷,金絲忽散,又倏忽重聚,演化萬千變化,竟隱隱與問天劍君的劍氣相合,似在印證其理。
“趙道友此道,暗合天道缺一之理,確乃無上之道。”
蒼云子撫須而笑,背后浮現九山法相,厚重如天:“老夫承天載物,以容萬法。
無論劍問蒼穹,抑或截取天機,終需一方天地承載。
九重天雖險,但我等之道,本就在逆天而行。”
他袖袍輕揮,九山虛影化作一方小世界,將三人道韻盡數納入,竟無半分沖突,反而彼此增益,顯其“承”之真意。
三人論道至此,已是眨眼過去了十多日之久,卻都是彼此印證了大道,皆有所獲。
問天劍君驀地起身,抬眸望向天穹,眸中劍光如電:“我等如今既已是破境,時機將至。
九重天外,那墮落天道盤踞窺伺,失魂者游蕩……再過一百七十多年,可能末法之劫又將降臨,我們也該動身了。”
蒼云子聞言神色凝重起身道:“我們曾在趙道友的天南秘境內的偽九重天尚可應對。
如今在這真正的九重天內,失魂者皆曾為化神,一旦我們在闖九重天時,這些失魂者出手,我們將會兇險倍增。”
他看向趙無羈,“趙道友的截道真意配合大禹九鼎雖能破局,但還需要慎之又慎。”
趙無羈微微頷首,掌心浮現出九鼎虛影:“天若要阻,我便截天。那一線生機,必為我等所握!”
他此言并非夸大,掌握諸多七十二地煞術,更兼截天截運之道,縱是屆時不敵,全身而退還是有把握的。
三人在殿中商議許久,最終定下七日后共闖九重天。
蒼云子雪白長眉微動,沉聲道:“此番闖九重天,乃是為匡扶天地正道,化解末法大劫。
我等三人既為化神道君,自當身先士卒,為天地請命。不過.”
他話音微頓,承天載物道印在眉心流轉:“也需召集各派仙宗,訂立規矩,穩固九州格局。否則一旦我等遭遇不測,只怕天下將亂。”
紫綬道袍獵獵作響間,他鄭重道:“此事,便由老夫以仙圣宗名義親自調度,屆時還需麒麟劍祖跟隨前往,在我等離去后,主持大局。”
“理應如此!”
“也好!”
趙無羈與問天劍君聞言,同時肅然作揖。
下一刻,青衫翻卷,趙無羈化作一道驚鴻破空而去。
只是方才還從容的眉宇間,此刻卻漸漸凝起了一抹凝重。
先前與問天劍君和蒼云子二人交流,他說得是盡顯從容。
可實際上,的確還是要好生準備準備。
雖說那偽九重天,他早已闖得輕車熟路。
但如蒼云子所言,真正的九重天內,那些被天道侵蝕的失魂者個個都是曾經的化神道君,甚至有可能存在合道大能都說不準。
更遑論高懸九天外的墮落天道。
他掐訣之間,第二壺天空間內天南秘境中的九重天禁制大陣當即震顫。
驚雷槍等九件陣寶化作流光,紛紛沒入他的袖中。
除此之外,大禹九鼎這件完整的至寶,如今也在他的第一壺天空間內吞吐玄黃之氣,隨時可破空而出。
“還差些準備”
他掐訣之間,轉瞬身影已至自身體內的第三壺天空間之中。
虛空震蕩,玄牝之門漩渦一閃即逝,轉瞬沒入虛無。
壺天空間內,已與玄妙地相融的天地間,一株通天建木虛影巍然矗立,枝葉搖曳間灑落萬點清輝。
“嗡!!”
兩千丈高的妖樹分身驀然睜目,左眸青芒如碧海翻涌,建木道紋流轉,右瞳金輝似烈日灼空,項王霸意錚鳴。
化神中期的磅礴靈威滌蕩開來,震得周遭靈霧泛起層層漣漪。
“與建木虛影相融之后,又得遠古仙靈氣澆灌,這分身的成長之速,也是不亞于我啊。”
趙無羈微微頷首,目光卻投向建木之巔。
那金闕玉樓掩映的仙庭深處,依稀可見陸明以及炎綾羅這些相處了二十余載的道友身影。
“或許.可以再備一手,截取一番這些遠古道友的氣息,若是在九重天外當真相遇,也未必就要大動干戈。”
他掐動假形術,周身倏然騰起氤氳云氣。
但見云紋仙吏袍如水霧覆體,腰間“巡天鑒”玉牌輕晃。
霎時重新化作了仙吏趙正的模樣,隨后身影化作一陣風,潛入仙庭之內。
“趙巡司安好!”
“趙道君今日氣色更勝瓊枝玉露吶!”
沿途所過,一些遠古仙庭的元嬰執事紛紛對他行禮。
金甲天兵拄戟肅立,元嬰執事捧卷作揖。
他一一微笑頷首回禮,足踏祥云。
掠過蟠桃園時,正巧遇著祝融宮幾位仙子在采摘仙露。
為首的炎綾羅紅裙如火,指尖捻著一縷南明離火,將晨露灼成琉璃珠串,見到他的身影立即起身笑吟吟道:“趙師兄來得正好,你如今都化神中期了,快幫我看看這‘火里栽蓮’的法子可還使得?”
說話間,一縷純凈火靈道韻自她發梢逸散。
只見她皓腕輕旋,那琉璃珠串竟在火中綻出十二品紅蓮虛影,正是現世失傳已久的‘火里栽蓮’神通。
“炎師妹這手離火化生術,倒讓我想起丹霞閣赤松子前輩點化火精的技藝.”
趙無羈假意駐足品評,袖中截道真意卻如游絲探出,悄無聲息將那對方身上的那一縷氣息截入袖中。
看著炎綾羅的爛漫模樣,心中暗嘆一聲。
韶華易逝,紅顏易老,希望這炎師妹千萬不要成為失魂者,最好是壽終正寢。
炎綾羅只覺耳根微癢,只當是晨風拂過,繼續拉著趙無羈問詢了許久。
趙無羈沒有過多逗留,并指輕點。
一縷入水術的部分真傳妙用化作金光,沒入炎綾羅眉心,“只是離火過剛易折,師妹不妨以坎水為引.”
見少女尚在感悟間,趙無羈已是化作清風遁入上方云靄。
轉過九曲回廊時,忽聞劍嘯破空。
但見天刑司陸明正在演武場教授新晉劍侍,一柄仙劍時而化虹,時而凝霜。
見他經過,陸明倏然收劍,劍穗在晨光中劃出半弧金芒,笑道:“趙兄且慢走!前陣子你點評的一劍化域之秘,我日夜揣摩,倒讓我琢磨出了三分滋味.”
“陸道友莫非已是領悟?那當真是可喜可賀了。”
趙無羈含笑拱手,神識卻鎖住對方身上的一縷氣息。
待二人錯身時,截道真意如庖丁解牛,精準截取了一絲對方的氣息。
他沒有過多滯留,繼續前行。
行至司命殿前時,恰逢司命星君乘輦而出。
這位合道仙官玉笏懸腰,周身纏繞著玄奧的星辰道韻。
趙無羈連忙側身施禮,袖中卻暗掐截道。
但見一縷肉眼難察的氣息自司命星君袖口垂落,被他悄然截取。
“咦?”
司命星君突然駐足,狐疑地環顧四周,一道天機盤在掌心急轉。
趙無羈脊背微僵,卻見這位仙君最終掐訣之間,搖頭失笑:“原來是北斗第七星忽明忽暗,想來是那九幽裂隙又生波動了.”
說罷,駕輦破空而去。
待星輝遠去,趙無羈松了口氣,青衫拂動間繼續前行。
途經萬法碑林時,一陣爭執聲傳入耳中。
卻赫然撞見兩名元嬰執事為參悟碑文爭得面紅耳赤。
趙無羈目睹此景,不由一嘆,這兩個遠古元嬰,他過去早已遭逢很多次,幾乎每次都會在這里爭執。
這也使得他更為區分,遠古仙庭的各種人物景象雖真,實則都已是如過眼云煙的虛幻。
這些過去的人物,時常會有些陷入過去的時光景象中,重復進行同一件事。
越是境界低的,越是如此,仿佛一段游戲資料片,不斷讀檔回放。
不過,他依舊不厭其煩的上前勸解。
“拜見趙巡司!”
兩名元嬰執事見到他的身影,立即停止爭執行禮。
盡管只是兩位元嬰,趙無羈卻也還是截道真意自然施展而出,將二人的氣息截走了一縷。
如此走走停停之間,不知不覺六日過去。
遠古仙庭內大半修士的氣息,皆被他以截道真意暗中攫取。
唯有少數合道大能與仙君,因身份所限難以近身。
至于建木之巔的四大天尊.
他仰首望向云端,那等存在宛如耀陽當空,令人唯有仰望。
“這些大能前輩的氣息,想要截取,唯有以請仙術配合,方可辦到了。”
趙無羈負手搖頭,打消了念頭。
忽又展顏一笑:“也罷,如今已是萬事俱備”
他的目光掃過云海中往來穿梭的仙吏同僚。
這些栩栩如生的身影,皆已成為他截取人和之勢的薪柴,算是都混了個臉熟。
“若九重天內當真還存在這類合道大能.”
他輕撫腰間巡天玉牌,眼中精光乍現:“屆時再請仙術一一化解便是。”
趙無羈廣袖一揮,妖樹分身隨之而動,化作一道擎天青影,自建木虛影中悍然破空而出。
“轟隆!”
兩千丈高的妖樹分身踏出建木,虬龍般的根須每次碾過地面,都引發方圓百里地脈震顫。
建木道紋在皸裂的樹皮間奔涌,每一次呼吸都吞吐著海量靈氣,在周身形成狂暴的靈潮漩渦。
枝椏舒展時遮天蔽日,竟將仙圣宗上空的云層撕開巨大缺口。
趙無羈衣袂翻飛間,如一片落葉輕飄飄落在分身肩頭。
他負手而立,感受著分身移動時帶來的磅礴威壓。
那蒼翠木質上每道紋路都似蜿蜒的山脈,讓他仿佛置身于遠古神岳之巔。
這具在真實世界行走的龐然大物,對于玄妙地虛幻仙庭中的那些仙君仙官毫無影響。
唯有建木之巔,四道鎮壓萬古的天尊虛影似有所感。
他們仿佛能穿透時空長河的目光微微閃動,卻又很快重歸沉寂。
“走吧。”
趙無羈輕拍分身樹干,二者當即化作流光沖出玄妙地。
外界天光乍現,正好是第七日破曉時分。
“登抄!”
他并指掐訣,足下一圈圈波紋綻放。
虛空如水面泛起漣漪。
一步踏出間,身影已出現在仙圣宗山門外。
但見云霧繚繞的仙圣宗仙山近在眼前,護山大陣的靈光在晨暉中流轉生輝。
趙無羈傲立在妖樹分身的肩上,垂首低頭望去,仙圣宗山門外的數十艘靈舟頓時如玩具般渺小。
各仙宗道門的旗幟在罡風中劇烈抖動,顯然蒼云子這些時日的調度已初見成效。
此時此刻,仙圣宗,太虛殿內。
千年玄冰雕琢的殿柱映著各宗修士身上的靈光,此刻卻隨著殿內凝滯的氣氛而黯淡。
“阿彌陀佛!”
西戎佛國的佛國真尊手中念珠迸發刺目金芒,這位元嬰大圓滿的佛修雙手合十道:“蒼云道君,非是小僧怯戰。
實是問天劍君初證化神,蕩魔顯圣真君也是證道化神不久,這么快三位道君便要去闖九重天,未免有些不妥。
如今距離末法劫臨,尚有一百七十載”
這尊老佛說完,一旁的飛雪劍宗宗主也是肅然補充:“不錯,若是三位道君能再蘊養數十載,屆時聯手,破九重天的把握豈不是更大?”
殿內十六宗代表聞言,皆是交頭接耳間,頷首贊同。
端坐在上方云紋玉座的蒼云子驀然睜眼。
“嗡!”
承天載物道印在眉心浮現的剎那,整座大殿內的靈氣都似突然凝固。
“你們.”蒼云子雪白長眉無風自動,“莫非是在質疑蕩魔顯圣真君和問天劍君的實力?”
“道君明鑒!”
紫霄宗慌忙起身作揖:“我等豈敢.”
“罷了。”
蒼云子袖中突然飛出一卷玉簡,在虛空展開成九州輿圖,化神靈壓如淵似海般籠罩全場,“老夫召爾等前來,非為商議,而是告知。”
滿殿元嬰真君頓時噤若寒蟬。
他指尖輕點,輿圖突然分化三道金虹:“匡扶天地、化解末法乃吾等化神之責。
本座與兩位道君離去后,九州便由麒麟劍祖、龐長老以及佛國真尊主持大局。”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三位真君,皆有舍身成仁之大義。”
佛國真尊手中念珠微滯,終究合十一嘆,不再勸阻。
“轟!!”
這時忽有地動山搖之勢自山門外傳來,整座仙殿琉璃瓦簌簌震顫。
眾人驚覺望去,但見云海驟然撕裂,一株擎天巨木破空而至。
隆!!
漫天晨靄被狂暴氣浪撕開,兩千丈妖樹分身宛如泰山壓頂降落。
虬龍般的根須踏地,掀起肉眼可見的靈氣潮汐,震得仙圣宗護山大陣泛起劇烈漣漪。
“轟!!”
巨木移動時枝椏掃過云層,僅僅只是輕微動作,竟就已是將方圓百里的晨霧都攪成了螺旋狀的渦流。
各派靈舟在狂暴罡風中如怒海扁舟。
紫霄宗的青鸞寶船被氣浪掀得傾斜三十度,船首鑲嵌的避風珠“咔“地裂開蛛網紋。
“那、那是.什么?”
天晶劍宗長老雙瞳中映出遮天蔽日的青金色樹冠,每片樹葉都流淌著建木道紋,葉脈間閃爍的靈光刺痛諸多修士的雙目。
無數道驚駭神識縱橫交錯:
“兩千丈的靈木妖物?!竟敢來仙圣宗撒野,難道河外列州又有變故?”
“不好!快穩住法舟!”
“這威壓化神道君?莫非是太古遺種現世?不對,快看這樹妖的臉龐,怎么怎么有些像,那是?”
就在數十艘靈舟即將失控碰撞時,翻涌的靈霧中現出一道身影。
卻見那樹冠頂端負手而立著的人影,衣袍獵獵間眉心道印的截道金芒流轉,恍若天神臨塵。
他腳下那片看似普通的木質紋路,實則是寬逾百丈的建木道紋在明滅閃爍。
“是蕩魔顯圣道君!”
“這妖樹大概是真君的神通術法所化,也可能是如妖鵬那樣的洞府靈獸。”
不知哪位元嬰真君率先驚呼,聲浪如野火蔓延。
仙圣宗山門外,各派旗幟在靈壓風暴中獵獵作響,此刻宛如全都在朝著妖樹方向低伏,宛如朝拜。
“好!好!好!”
蒼云子哈哈大笑一聲,須發皆張,九山法相轟然展開。
他踏空而出,主動迎上山門外的趙無羈,笑道,“沒想到趙道友你的這道分身如今已成如此氣候。
有道友這具建木分身在,此番闖九重天,當再多三分把握!”
此言如驚雷炸響,山下頓時嘩然。
“建木分身?”
“傳聞中的遠古仙庭通天建木不是早在遠古就崩毀了?.”
“這道分身似乎曾經在九州第一劍修大會時,就有所顯現,只是當時是另一重身份,沒想到.居然是遠古建木遺種?”
各大宗門修士的神識交錯,皆從彼此眼中看到駭然。
須知那九葉劍草認可蕩魔顯圣真君就已是驚世駭俗。
大禹九鼎盡歸其手就更屬逆天改命。
如今連傳說中的建木都化作分身。
這蕩魔顯圣真君,莫非當真是天道欽定的破劫之人?
“不愧是我麒麟劍宗昔日麒麟子!”
麒麟劍祖哈哈大笑:“有此三大至寶加身.或許他們真能劍破九重天.”
此話一出,周遭原本忐忑的眾修,也是不由都多了幾分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