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在那光點上輕輕一觸。
一個頭角崢嶸,半龍半人的熟悉身影頓時跳進了王澄的視野。
高踞寶座之上,身披蛟鱗銀甲,外罩蟒龍白袍,手握兩根亮銀蟠龍锏,身后跟著披堅執銳的廟軍鬼卒五峰選。
只是身形十分模糊,說明神位不穩需要過上個幾年才能徹底穩定王爺尊位,擁有人間顯圣之能。
要不是有王澄這個直系血親作錨,就算外面沒有出現“血食過河”的意外,這位靖王爺也根本回應不了自己的信眾。
只是一段影像的王锃急促開口道:
“澄兒,為父已經看過你寫的家書,知道了你現在的處境。
除了給你全本秘卷道書護身,還有一些在月港匿名置辦的產業,數量不算多,大概只值三萬兩。
信物存在了豫通順錢莊,用約定好的暗號就可以取貨,你去說:‘虎踞危崖,百獸噤聲觀北斗’,他對‘鵬摶紫極,孤云展翼指南溟’。
一兩年內供你零花應該足夠了,該吃吃,該花花,你一個在外面不要委屈了自己。
五峰旗的事你不用管,外物財貨丟了也不可惜。
為父得天生異象,弧矢星入懷而生。
當年能白手起家,建立五峰旗和東海國,等我坐穩神位,失去的一切都會重新拿回來!”
說到這兒的時候還是滿滿的舐犢之情,突然話鋒一轉:
“反正,你那區區‘二兩八錢’的骨重也不必在乎什么祖宗家業。
等折騰完了這筆產業,就繼續縮起頭來做人。
遇到難事了,不論是王爺一脈還是天妃一脈,能求神的時候就盡管求。
不要抹不開面子,別人想求還沒這個門子呢。
為父剛剛已經傳信跟道友們說過了,吾兒王澄雖無鬼神之資,但勝在孝心可嘉。
他們都知道你天資略差,會照顧你的,你不必有心理壓力。
對了,你去年十月十五剛過十六歲生日,加虛歲就已經十八了,抓緊成親生子,為父抱上孫子之日就是你解鎖下一筆產業之時。
為父在其他同道后輩中也會幫你留意,勿念!”
說完那道身影便消失不見。
這位靖王爺顯然是一個奉行“與其雞孩子,不如雞自己”的拼爹主義者。
在他眼里,好大兒王澄還是那個骨重二兩八錢,天資命數普普通通的吳下阿蒙。
不怕兒子吃喝玩樂,就怕他想要證明自己。
既然順利逃掉一命,就不如混吃等死,勾欄聽曲,再娶一堆美貌的妻妾給王家開枝散葉。
等老死的時候再提拔他當個屬神,安享香火就是了。
早就給他安排的妥妥當當。
只剩王澄自己在風中凌亂。
“好家伙,我剛剛還在感動呢。
什么叫雖無鬼神之資卻孝心可嘉?意思是我跟姓司馬的一樣,除了孝就完全沒有別的優點可說了唄?
真是笑洗我了!
什么叫折騰完價值三萬兩白銀,就老老實實等你坐穩神位,上演龍王歸來?
還有育兒基金?我連女孩兒的手都沒摸過,拿頭去生?
以前我還以為你真就一心一意受招安,什么后手都沒有留下呢。
原來是根本信不過我王世子的能力,有好東西也全都沒有拿出來?”
過了好一會兒才平復心情。
怎么說呢,我對老父親的“孝”貽笑大方,老父親對我的“愛”兩面三刀。
這剛剛七品職官,還沒開始大展宏圖就風評被害,出師未捷先社死。
頗有一種“縱然你與世界為敵,為父也會始終站在你身邊,至于為啥要與世界為敵,那你別管”的幻滅感。
“您老人家最好保佑我能守住月港和宴夫人的蛟龍真身,不然九龍吐珠一發動,采水王家就真沒有將來了。”
王澄清理掉山海會私廟里的上表痕跡,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抓緊時間研究過洋牽星術。
核心修行要詣就是牽引以三垣、四象、二十八宿為主的周天星力入體,從低到高次第修行。
每一種星象都有各自的修行方式。
材料、法器、時辰、科儀等等各不相同。
在下三品的時候只能借二十八星宿之一練法,修成一位本命星官。
“我屬龍,又練了多年的辰龍吐納術,無意中得來刀法袖里青龍和龍胤法箓,說明與龍有緣。
首選便是位于東方青龍七宿的七位星官。”
青龍七宿中,角宿屬木,名角木蛟;亢宿屬金,名亢金龍;氐宿屬土,名氐土貉;房宿屬日,名房日兔;
心宿屬月,名心月狐;尾宿屬火,名尾火虎;箕宿屬水,名箕水豹。
從這七位星官中任選其一。
“修行禁忌:四柱八字考納音五行表,唯水命可修此術。
澗下水、大溪水、長流水、天河水、井泉水、大海水這六水命中,天河水和大海水最適合,其他亦可。
若非水命者修行,不出三月必定為星漢之水所蝕,骨消肉溶。”
王澄屬于大海水,不存在無法修行的問題。
而他最看中的兩位星官是角宿和亢宿。
角木蛟:東方青龍七宿之首,主管人間將軍、兵甲、雨澤、延生、農田耕稼之司。
亢金龍:東方青龍七宿之二,主管人間瘟災、大風、飚石、百藥、國師、三公、五老百官祿秩之司。
這兩位蛟龍之屬的修行方式都一樣。
“修行時,需取大蛇的蛇蛻一條,靈性越足越好,裝入白色的絲綢口袋內,祭于昊天成象壇下。
每日辰時,腳踏魁罡二字,雙手掐降龍印,取東方氣一口,念咒七遍:
‘蛇師蛇師,滾地盤旋,雷光爍火,易見易藏,入海縱橫,收之即蟄。敕!’
再焚采水符一道,七日功成。
取出蛇蛻,燒成粉末,并無根水一起服下,即可披上一件龍衣,角木蛟和亢金龍其中之一會隨龍衣入體。
賦予法主不同的絕活異術。”
王澄倒是知道現在這月港中就藏著一條品質最上乘的“蛟蛇”,對方從小到大攢下來的“蛇蛻”可能還不少。
但他不敢惦記,也不敢像老父親說的一樣求宴夫人賞賜,‘蛇蛻’對蛟蛇來說跟貼身衣物有什么區別?還不得被人當成登徒子給當場打死?
準備明天就去接收那一批不記名的產業,然后從山海會和韓家找一批最上等的煉法材料。
“練法前后需要七天,剛剛好能趕在二月二之前,一天都耽誤不得。
最多花費兩天找材料,過了兩天就不能再等了。”
......
同一時間。
月港最大的一座天妃宮,側殿。
阿綃當仁不讓地坐在主位,手中捏著一縷小蛇一樣流轉的煙氣,臉色有些古怪:
“犬子王澄拜神之時,請...我們這些叔伯姨姨關照一下?
還資質愚鈍?你家小子比泥鰍都滑,三個月過去了連個尾巴都沒露出來,我要是逮到這小子,先給他打個屁股開花!”
這時,旁邊一位上了年紀的女性廟祝上前恭恭敬敬道:
“夫人,我等在月港中確實已經無法再與尊神通靈,不能召請吏兵尋聲赴感,護持信眾。
剛剛派人確認過了,大概有九成廟宇被血氣污染。
現在,大概只有靠您親自出手,借未被污染的少數干凈廟宇才能成功請兵。
而且,這滿城無神敢收的香火愿力終究是個隱患,短時間內無法清除,必然會帶動邪祟沖擊風水格局。
該如何處置,還請夫人示下。”
阿綃,或者說轉世之身龍女宴云綃驅散了手中靖王爺的香火傳信。
一改原本萬事不滯于心的清冷模樣,威儀深重道:
“當年月港這座沿海所城因故廢棄,我以蛟龍之身親手在這里建起了八方登風臨閣局,從此與月港相養相生。
江南士紳以為地脈結穴里只藏著我的真身?難道就沒有去好好研究史書,月港這塊寶地為什么會被廢棄嗎?
要不是為了鎮壓這里的‘歷史的沉渣’,我的人身又怎么可能遲遲難以晉升,最終受制于人?
一群壽不過幾十年的小人既然敢來謀算我,那就讓他們去破,到時一切后果自負。
對我來說,只要能扛過去,倒也不見得完全是一件壞事。
期間你們只需保護信眾即可。”
廟祝再拜:
“謹遵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