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短暫的震驚之后李葉迅速冷靜下來。
情況會瞬間變得這般難辦么？
在來之前周真人那意味深長的暗示，應該是知道此地的情況吧，說不定還早有準備。
對于宗門的信任讓他覺得事情不可能這么簡單，要知道這里可是四時宗的山河洞天，直接受到建木的控制。
那么這樣做的原因是……
釣魚么？
李葉向后退了幾步，遠離了土地廟，望向天河城。
那座城池依然人聲鼎沸，此地的變故似乎未能影響到其分毫，但空氣中已經出現了一股很怪異的狐臭味。
“狐臭味。”
他想到了之前地魔參被控制的情況，似乎狀態里面提醒就是被狐臭所控制，所以才那么渴望與蓮花進行綁定共生，甚至至今都沒有完全消弭掉那股詭異的狐臭味。
是想要控制我，還是說山河洞天里面沒有辦法直接攻擊我？
要不再大膽一次？
李葉迅速思考一番，先是用靈力構成護盾，外表假裝抵抗，但是無法抗拒這些狐臭。
實則內里早就用建木里儲存著的蓮丹維持著自己的清明，甚至為了保證不被發現是假裝，他還將一部分神識藏入建木之中。
好歹他養了地魔參那么久，已經知道這只狐貍是怎么用狐臭控制的了。
在他很好的偽裝之下，剛開始周圍的狐臭還沒有動靜，似乎就只是單純地彌漫著，后來越來越有針對性地朝著他這里涌來。
該說不說這味道確實讓人難以忍受，還帶著一股子讓人感到昏昏欲睡的力量。
就像是一根毛茸茸的尾巴搖晃著，將無數細小的毛發刺入身體，無孔不入。
如果不是他有針對性地用蓮丹和建木幫助自己隱藏，恐怕還真的會露餡。
而且對方似乎也不敢真的將所有力量全部灌注到他體內，在力量差不多的時候，一只狐貍便突兀地出現在了李葉的面前。
那狐貍依然和之前一樣穿著裘袍，粉紅色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搖曳著，只不過這次尾巴只有五條，因為還有三條已經被打下來了。
所以就像是空了一塊一樣，怎么看怎么別扭。
而這一次，她并沒有隱藏自己的面容——那是一張凸著嘴巴的狐貍臉，但眼睛卻依然水波盈盈，仿佛帶著桃花的香氣攝人心魄。
名稱：地愿靈狐·狐煙心情：惡劣 狀態：被山河空葉的香火愿力捕捉，無法逃離，即將被徹底固定為泥塑狐仙像。
面板能夠起效，也就是說這是本體嗎？
上一次碰見她的時候面板可是沒有任何反應的。
狐煙用一種很復雜的目光打量著李葉，出聲道：
“你裝的倒是很像。”
“可你身上，分明有寶蓮的氣息。”
“罷了，既然你想裝那就裝吧……能把你拐來確實不容易，不管你那四時宗如何霸道，起碼我做到了。”
她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握住李葉的胳膊，拽著李葉直接向下跳去，地下不知道什么時候居然多了一個狐貍洞。
那洞穴幽暗深邃，如同無底深淵，但巖壁上卻隱約透露著一股很怪異的，香火和宏大的氣息。
旁邊還有一些大紅色的綢緞向下延伸。
抓著李葉胳膊的狐煙語氣戲謔道：“記得回去之后跟你師父說，即便是你們的山河洞天也有一些神仙認可我們。
不然便不會有這處落洞的存在了。
你看吧，這周圍的紅綢后面可都是神娶的妻妾！”
李葉還是裝作被控制，實際上早就已經看到了那紅綢后的一些枯骨，那纖細的骨頭和身上大紅的嫁衣……分明就是妙齡女子的骨骸。
見到李葉沒有言語，狐煙的眼中閃過一抹一閃而逝的焦急之色。
她的本體已經被洞天錨定，如果不是此地本來就有傳說，特別是關于狐仙的傳說，她甚至早就被抓出來種進樹里了。
山河洞天里面的愿力和傳說是她的護身符，現在也成了催命符。
“呵。”
“那你再看看其他的吧。”
這次狐煙拽著李葉胳膊更加用力了一些，尖銳的粉色指甲甚至要刺透肌膚。
這家伙……很著急啊。
她在急著向我證明山河洞天不對勁么。
可我只不過是筑基，也沒有掌握什么大權，她在謀劃什么？
鑒于現在已知的信息實在是太少，他決定繼續裝傻，至于這家伙的舉動……
李葉的目光在自己胳膊上的掐痕處一掃而過，繼續裝作呆傻。
向下墜落的過程并沒有持續很久。
大約十息時間之后，他們從天上墜落，面前卻出現了一處極為怪異的景色——
一邊是陰森森的燈火通明，無數魂魄在陰森森的燈火之下生活著，所售賣的物件全是什么心肝脾肺腎……
他們肆意暢快地大笑著，從身上那繡著一只惡鬼的錢袋子里拿出近乎于無限的銅錢，像是報復一樣掃蕩著購買能看見的一切事物。
但如果仔細看就能發現它們那略顯寬大的錦袍之下一個個帶著的空洞，位置正好就是心肝脾肺腎的所在。
而另一邊則是荒蕪的土地，地面上只能看見一些曾經頑強，如今卻枯死的草木。
佝僂著身軀的男女老少在大地上行走，呼吸如同拉風箱一般費力，腹中的咕咕聲似乎已經形成共鳴，破舊的衣衫遮不住瘦骨嶙峋的脊背。
他們能清楚地看到河的另一邊，目光中帶著迷茫和渴望。
望著那屬于陰間的富麗堂皇。
狐煙把李葉向前一推，狐臉上帶著很明顯的譏諷：
“看吧。”
“如果不是山河洞天中仍然存在著這種問題，也不會被投影而來。”
“你不是通萬物之情嗎？那你能感受到這里的荒蕪，大地的苦痛和人們的彷徨么？”
這下李葉無論如何也裝不下去了，因為狐臭已經離他遠去，他的腦子被臭氣一熏反而變得異常清明。
他回過頭望著狐煙：
“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又不敢真的傷害我，只是為了讓我看這些？誰知道是不是你們故意搞出來的？”
狐煙微微一笑：“就算是我們特地搞出來的又如何，你真的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些人受苦嗎？
我告訴你，一旦去了陰間，就再也無法脫離地獄苦海了。
哈哈哈！！！”
她笑的極其暢快，長嘴里的獠牙還帶著紛飛的唾沫，看起來扭曲又怪異，絲毫沒有剛才的“仙氣”。
“呵呵。”李葉瞇瞇眼睛，不緊不慢地拿出了三條尾巴制作的吊墜，輕輕搖晃。
本來在暢快大笑的狐煙瞬間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樣。
她桃花眼里彌漫著猩紅的殺意。
身體化作一道腥風來到李葉身前，手已經變成了爪子，一把抓住了后者的脖頸，猛地向上一舉。
語氣恨恨道：“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
“不然呢？”李葉雖然感覺到喉嚨被扼住很不舒服，但依然保持著鎮定：
“你有本事就殺了我，不然等我到金丹之后，定要追殺你的同族上天入地無路可逃！”
“你不會以為我們四時宗只會種田吧？狐貍的皮草可是很好賣的。”
“即便是你要比起殘酷，我自信我四時宗也比你們要權威的多！”
他臉色已經漲的通紅，卻還有心情擠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
“你這廝！！！”
狐煙頓時被氣得直冒煙，有那么一刻她是真的很想殺了李葉——可殺了之后，人家不僅能用她的尾巴逃跑，還會徹底惹怒溯星一脈。
雖說現在也惹得差不多了，可真的殺人家弟子結下的梁子定然要更大。
那時候可就不是理念之爭，是不死不休了。
既然不能殺，那我就把你丟到你師父都找不到的地方去！
最終，狐煙還是松開了爪子。
她狠狠地把李葉向遠處的河水之中拋去。
元嬰的力量還帶著一絲金色的漣漪，看起來只是丟了些許距離，其實卻跨越了空間。
在李葉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口鼻中就涌入了苦澀腥臭的河水。
一身法力在這時似乎完全無法運轉，甚至連掙扎都有些費力。
“爺爺！有人掉進河里了！”
一旁的岸上有位小女孩發現了在河水里掙扎的李葉，立刻喊來了自己的爺爺，兩人費力地把李葉拉上岸。
“呼。”
李葉恨恨地磨磨牙，自己來到這里也就受過為數不多的幾次委屈，那該死的狐貍，要是讓他逮到一定要剝皮抽筋！
他先是對著有些局促的祖孫二人道了聲謝，然后抬頭看向遠處，卻赫然發現遠處已經變成了灰褐色的天空。
原本應該在不遠處的狐煙已經消失不見。
甚至……他連宗門玉佩那一直和宗門有感知的聯系都察覺不到，似乎是來到了另一片天地。
難道他已經不在山河洞天？甚至已經不在東域？
這發展屬實是讓他沒有料到。
山河洞天內。
天穹中熠熠生輝的星光如同一只眼睛，注視著就剩下一個腦袋，其余部位全化作雕塑的狐煙。
狐煙對著天穹哈哈大笑：“沒有想到吧，山河空葉的空間之力會被我們這樣利用，你那么大個徒弟沒有了！”
回答她的是溯星真人平靜的聲音：“可憐你也是被祖師和儒家的大能創造出來的，怎么他們沒有給你一點心智？
你當真以為幾千年前的漏洞如今還能運作，你又當真以為，我會用我的好徒兒當你們的誘餌？”
真人的聲音一頓，旁邊就傳來了另一道聲音：
“定位到了。”
“是在南域，具體位置居然離天脈劍山很近。”
原本還在哈哈大笑的狐煙頓時被扼住了喉嚨，她驚訝到不可思議：“瞰天儀？那東西不是只能在東域用嗎？
為何……
是南域的那片稻田！你們竟然在那片稻田下面埋了瞰天儀的陣紋！你們竟然監視你們的盟友！”
“錯了。”邢真人不知何時一步步走到了這里，隨手將一只頭顱丟下，那頭顱臉上還帶著痛苦和悔恨。
假如李葉在的話就能發現是那位土地李師兄的頭顱。
“我們只是留下了能夠照看田地的陣法。”
“作為種田的，在田地里留下陣法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天脈劍山的道友也很清楚。”
他隨口回答之后忍不住對頭頂的星辰抱怨道：“我覺得你實在是太寵溺徒弟了，不過就是被影響的土地和一位弟子罷了。
何至于將他送那么遠去南域？
雖說那只是地獄道的一個小據點，但到底還是有危險。
要我說就該李葉親自來處理此地的情況，不然如何能夠養成殺伐果斷的性子！”
對于師弟的抱怨，溯星真人只是回答：“我又不打算讓他去你那邊，用得著學你那種屠夫手段么，還是說你殺豬沒殺夠？
只是東域的土地被我們浸透了太久太久。
也該讓他見一見貧瘠的土地。
這樣他的金丹之道才能穩固……呃，那家伙在做什么？”
最后的聲音帶著些疑惑——一旁已經徹底化作雕像的狐煙身上開始出現裂痕，里面還冒著白色的氣體。
“哦。”邢真人不以為然地丟出一枚種子，隨口回答道：
“被我們氣炸了唄，不過她可不能死，我剛剛聽到李師侄說要把她扒皮抽筋。
狐貍皮我也扒過，熟的很。
不如我把她種進樹里面，等師侄回來給他練練手吧。
正好也算是陪罪——說起來明明是師兄你和掌門做的局，為何要我充當這種惡人？”
星辰逐漸隱沒于云層。
只留下溯星真人有些沉重的聲音：
“因為法理無情，人卻有情。”
“師弟你坐上這個位置的時候應該就考慮到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我現在還能用通情曲為你調理。
可等我真的將傳承交給李葉的時候，你就只能讓他幫你了。”
邢真人望著已經沒有星光的天穹，心中忽然也變得沉重起來。
他看了一眼丟在地上的頭顱，冷漠的星眸之中閃過一抹復雜的情緒。
但他確實沒有時間再想那么多。
這次因為李葉的情報和地愿靈狐的出現，要清理掉山河洞天之中許多隱藏起來的污垢。
或許那些事情真的不該讓弟子們看到吧。
“唉。”
他看了一眼自己那粗糙的手掌，神態已經恢復了往日的冷硬，一步步離開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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