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良村這一片,一直有個傳說。
說,村子曾經走出過一個小女孩,本來是某家的白姓老太太在鎮子的教會里收養的,
無父無母,從小沒心沒肺的在鄉間長大,
后來,白老太太為了她,傾家蕩產供孩子上大學,學藝術,陪她去鎮子里住,照顧她,
她自己也夠努力,高中就開始研習聲優方面的知識,大學雙修音樂、演唱,踏入直播領域,
最后,在老太太腦瘤發作時,小女孩想方設法湊齊手術費,挽救了她。
如今,那孩子已經長大,成為了天海市內當紅的藝人,在事業走到巔峰期后隱退,消失于漫漫紅星之中。
——于是,村口把邊第二戶的老葛太太,就也想著復刻一下。
老白她們無依無靠的都能想到收養個孩子給自己養老,俺家里米面糧油沒少攢,為啥俺不能也收養一個看著乖巧的小外孫女呢?
因此,
十幾年前,老葛太太趁著腿腳尚且硬實,各種農活兒更是干得嫻熟流暢,夾著包,叫隔壁老王頭開著三輪車,載著自己直奔鎮上的孤兒院進發。
挑選孫女兒的過程十分順利。
孩子們在院長的介紹下嗚嗚泱泱的圍了上來,
老葛太太不喜歡這種。
她喜歡那種安安靜靜的,與眾不同的小孩。
收養的目標是小女孩,因為女孩是貼心小棉襖,她需要女孩兒長大了多回家陪伴,而不是小男孩天天在外面野。
從目的的角度出發,她選中了孩群里,看上去最乖巧也最不愛說話的一個——
「初」。
“葛老太,這個姑娘單名是初,送來的時候頸上掛著的銘牌寫著的,沒有姓。你看看,要不要讓她跟你姓。”
院長當時提醒道。
“不用,我需要她姓白。”
老葛太太說,“這樣我會迎來好運。”
“好的。”
“那么今后,你就叫「白初」了。”
“你在想什么呢?”
眼前懸停的畫面一晃,白初從神游的狀態中回過神來,
精神恍惚。
隊友日和摘下面罩,詢問道:
“你還好嗎?”
“……嗯。”
“你看上去身體欠佳。”
“沒事的。”
“下一場演出還能上嗎?”
“嗯。可以。”
昂貴的「箱庭」排練室內,銀色旅行船的隊長東瀨日和看著心神不定的主唱少女,面色凝重。
其余三名隊友同時停下了手上的事情,紛紛側目。
在這支隊伍里,沒有任何事情比主唱的狀態更加關鍵。
所有人都清楚,自己加入的,是一支14合同隊。
何謂14?
顧名思義,以主唱為核心,4樂手為輔助形式的,Vocal主導型樂隊。
在這樣的隊伍里,技術力最高的東瀨日和被任命作為隊長,負責演奏和排練的全部事宜,其余三位樂手全程聽她指揮;
因此4個樂手常常先進行「無主唱排練」,
即伴奏練好了,再找Vocal和,這樣可以最大程度上的幫主唱省時間。
這種生態,在其它自發組成的隊伍里,不太可能實現。
“Chuchu,不開心和我們說,我們收了錢,哪怕你讓我們去綁架某個人,我們也會仔細制定方案的。”
日和嚴謹的說道。
“……東瀨老大,我收得沒你多,請不要帶上我。”
短發貝斯妹小聲舉手。
“閉嘴,沙耶。媽咪不是說了,你好好服務Chuchu,以后有機會讓你你偶像嗎?”
“可……可是……”
“我們現在是2隊,你偶像在1隊。你要想跟她搭話,約她出去吃飯,要到她的簽名,那就得好好服從安排。”
“好吧……”
沙耶遲疑點了點頭,
畢竟對她而言確實,沒有什么是比見到狐貍精一樣的貝斯大神還要更令人興奮的事情了。
跨國追星至此,成敗就在最后一哆嗦。
狙擊所有其它隊伍,并在決賽圈故意輸給「七彩」。
這是上面的命令,
是東瀨一字不落的傳達給每位成員(除了Chuchu之外)的,超·絕密指令。
換言之,
如果真能順利殺進決賽,
那么最后一天,
Chuchu面臨的,
可能是四個隊友同時的背刺。
“Chuchu,你可一定要好好的呀……我們的希望全在你身上了。”
沙耶眨了眨眼睛,操著一口蹩腳的中文渴求道。
鼓手也望向這邊——
“我的留學費用……拜托了。”
鍵盤扣上了琴蓋:“我貸款36萬買的設備……Chuchu,相信著你。”
面對隊友們的期許,白初壓力更大了。
自己不過是個鄉下來的小女孩兒。
摸爬滾打修煉Vocal,在網絡上創建賬號發表翻唱作品,
因極具辨識度的Emo人聲而被粉絲們推薦,
獲得了「靈韻」公司的出道新星海選邀請,
借錢參加選拔并進入到大眾的視線,
奪得頭籌一朝成名,
然后——
在媽咪那看小貓崽子似的火辣目光下,半推半就著簽下了「賣身契」。
這,就是白初的經歷。
媽咪承諾過:你想順利讀完大學,賺很多很多錢,并且還你奶奶一個完美的鄉下生活?
可以啊,按我們合同上簽的去做,無論是錢也好,名也好,你都會擁有至超出你想要的程度。唯獨一點——
你得做好交付自己身體的準備。
我們這一行,你懂的。「靈韻」保護你不被潛規則到現在,已經仁至義盡了。
所以孩子,代價是,你要面對隨時可能出現的,被我們指定的人選看中并索取的心理準備。如果你不能,那就回家吧。
我會撕毀這項合同,并在全網對你的作品進行下架封殺。你自己考慮。
“嗯……”
“嗯。”
無力坐在主唱的高腳凳上,白初單手扶著麥克風支架,用余光瞟向排練室內的隊友們,嘆道:
“會努力的。”
這是一支信仰隊。
每個人來自不同的國家,說著流利程度不同的中文。
霓虹的東瀨,英格蘭的沙耶,阿美莉卡的伊利斯,意呆利的Sofia。
由于是公司分配,所以每個人入團的目的各不相同,唯獨水平和顏值統一達標,可以量化。
大家平日里沒什么交流,樂手們的問題由東瀨一人處理,只有排練時才會見面。
不過今天,東瀨從小道消息聽聞,Chuchu似乎有了「野隊」……
這樣的事實,不禁讓她心神不安,找隊友們開了個小會,
并決定在今天旁敲側擊一下,問問Chuchu是不是對自己幾人有不滿意的地方。
講道理,主唱出走這樣的事,在別的隊里屢見不鮮。
可別的隊往往都是隊友不和了、吵架了才會這樣,「銀旅」里面一派祥和,大家為了錢也都很抱團,很努力,練琴方面碾壓其它隊伍,可以說是遙遙領先,沒道理會出現讓主唱不舒服的情況。
“Chuchu,我有件事想問你一下。”
東瀨放下手中的Suhr,用商量的語氣開口道。
“嗯。你說。”
白初已經沒有能量去進行社交。
對她而言,任何的溝通,都是一種精神上的巨大消耗。
“關于……關于上次去「再生」幫你伴奏,后續的事情……”
東瀨支支吾吾,沒有明說。
白初哪里不懂?
只淡淡解釋了句,“是「再生」負責人的意思,她想讓我和那兩個樂手組個組合,并不是樂隊,所以你們放心好了。我不會拋棄大家的。”
“是嗎……”
雖說,
將“樂隊”弱化成“組合”,乍一聽,確實構不成什么大威脅,不會影響自己這邊的運營,
但萬一……
那兩個小女孩和Chuchu之間的關系很不錯,越玩越親密……
那是不是,有朝一日,但凡Chuchu去找媽咪說,“我想換兩個樂手”,
隊里就會直接減員二位了呢?
東瀨毫不懷疑,媽咪會以快刀斬亂麻的效率去滿足小白初的需求。
在「靈韻」的藝人運營部門,白初已經是榜單上位列第二的存在,在偶像這一塊已然制霸。
只聽她繼續說道:
“去參加「再生」的活動是我的任性行為,想要在放松的場合唱一些能夠讓自己放松的歌而已,
畢竟每天高強度的跑Live,我已經……已經有些精神上撐不住了。
我想單純唱點喜歡的歌,而不是歌單上被安排好的歌……”
“明白,我們明白。”
東瀨連連點頭,“我懂你的壓力。我只是想強調,無論Chuchu你遇到什么問題,我們都一直會在你身后支持著你的,僅此而已。請你相信我們。”
“嗯…”
白初表面回應了句,臉上卻無任何想要交心的表情。
對她來說,「銀旅」只是工作,
自己是公司的工具,大家也都同樣是工具,
所以成員們之間并非「隊友」關系,而是「同事」關系。
那么,和同事之間,有什么可過多交流的呢?
金錢構筑起的合作關系,并非雙方對對方的音樂審美和生活審美全都滿意。
這種情況,是白初覺得不能什么都說的核心原因。
反觀「水色」。
凌遙和Yui在群里總共沒說過幾句話,但自己看過她們的演出。
菜菜的,又很真實,很盡力。
她們倆實力達到了中級水準,是可以一起玩的,也是能稍微說幾句話的。
白初很喜歡這種有邊界感的關系,她們不會嘰嘰喳喳的來煩自己,
有事說事,溝通起來沒有壓力。
“日和,我想,下個月回鄉下探望一下我奶奶。因為好久都沒回去了,總有些不放心她。”
念及于此,白初一咬牙,決定直接跟隊里請個假。
“誒?鄉下……”
“是的,我小時候住在鄉下。”
白初認真道。
她的話讓幾名隊友紛紛驚訝,畢竟四女都是在市中心長大,而無論哪個,都自認不如白初長得嬌俏可愛,肌膚軟滑。
此刻得知她的家鄉背景,不禁有些難以置信。
“Chuchu打算去多久呢?”
“大概57天吧。我想的是一整周,幫奶奶做些農活兒,畢竟要到秋天了,那里會有很多麻煩的事情需要去做。她一個人,我很擔心。”
少女面上閃過憂色。
其實已經不止一次嘗試給奶奶辦一張銀行卡并且定期匯款給她了,奈何老人根本不會用轉賬功能,學也學不會,就連存折的密碼都已經全然忘記了。
奶奶只用現金,所以自己每次回老家,都會把自己的工資兌換成一大包的紅票子,帶給老人家,不收不行,
讓她在農村可以自在的實現“打牌自由”和“麻將自由”,
這,是身為孩子的自己能做到的為數不多的事情之一。
“啊……這樣啊,Chuchu,沒問題的,放松放松也蠻好。我會跟媽咪解釋一下的。
對了,你需要人幫忙一起干活兒嗎?我看沙耶和Sofia的力氣挺大,彈貝斯和打鼓都很有勁兒來著,要不要安排她倆陪你下鄉干一天活兒?”
“…………不不,不必了。”
眼見貝斯手和鼓手瞪大了眼珠子,面對隊長淫威欲言又止的樣子,白初搖了搖小手,回絕了這份好意。
同事關系就保持同事關系就好,她不希望這道「墻」被擅自打破。
但在東瀨眼里,「再生」那邊的問題并沒有被解決,Chuchu的情況明顯是要一心二用,將精力劃分給私人新隊一大部分了。
于情于理,自己作為「銀旅」的隊長,不該插手她的私事,
奈何她的演奏狀態,直接決定「銀旅」的未來,
說人話就是,決定大家手里每個月拿到的工資。
“好吧,請假的事應該問題不大,Chuchu,不過上次我們在天籟Livhouse演出,臺下觀眾們的反響很大,我看了下那一天的實況評論,幾乎一致好評,所有人都對你的演唱感到震驚,在問你什么時候還會去演。”
“下次的時間嗎?”
白初想了想,突然反問道:“幫我們熱場的那個隊伍下次什么時候去呢?”
“「水色」?”
“不,是「七彩」。”
“啊…”
東瀨日和微微一凜,“那支隊伍是天籟的主場,是張老板最喜歡的主隊,所以可能會一直在。”
她看得出來,Chuchu似乎對「七彩」非常感興趣。
當時在后臺,她就一直盯著屏幕里的那個男吉他手看個不停,好像是在思索著什么。
此刻她的回答,更是讓人感到微妙了——
“那就他們什么時候演,我們什么時候去吧。我覺得,和「七彩」一起拼盤,感覺還是很不錯的。”
白初長話短說,
東瀨心里咯噔一聲,暗道糟了。
蘇澈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今日心神疲憊,
開車回到市里,送完顧織和元瀟二女,自己甚至已經不能繼續把車開到夜聆了,累得就地解決——
直接在元瀟家倒頭就睡。
這下,可是把元瀟給樂壞了!
“你看!我就說吧!老佛爺究極靈驗!你看他都還沒回家呢,就被我扣下了!安晴,你必須得信!信則有,不信則無呀!”
孩子心說《星心法》果然有效,自己得趁無人之時多學多看,
別人用不好、效果不佳,并不是秘籍本身的錯,
而是她們根本不懂雞爪流這一塊,
根本不知道,玄學的東西也要抱有敬畏的態度去對待,否則將會錯過多少億的大項目,元瀟都不敢想!
“嗯哼哼哼哼……”
她踮著小腳,蹦蹦跶跶的在客廳里旋轉,旋轉至冰箱門前,打開冰箱,洗水果。
打算擺在阿澈的床頭柜上,自己和安晴只偷吃兩個。
“確實靈哈……”
安晴也被留在了她家,坐在小茶幾前,對今日的旅途表示去的很值。
該說不說,安晴雖然想鉆進某人被子里爽一下,但這次自己也吃了不少利,說不定回家就能獲取巨大便宜,
再不濟,驅散之前的詛咒也不是不行的呀,
把詛咒消掉,回歸曾經親密的關系,偶爾出去約個會,偶爾把界限一掀開,偶爾進浴室幫他搓個背,偶爾假裝發燒了請求他照顧……不也挺好?
“安晴,我今天這么幫你,你是不是也不能阻撓我干點事情,對吧?”
果然,還沒等自己說話呢,元瀟就露出了鳥爪。
“你想干什么呢?”
“就和平常一樣呀。”
“平常是怎么樣?”
“就你那樣。”
“我哪樣?”
“你在家那樣。”
“我在家哪樣?”
“睡覺時可以坐在他臉上那樣。”
“?我什么時候這樣過!元瀟,原來你想搞這種事情嗎?啊我懂了,你想通過這種方式坐醒他,然后被他胖揍一頓,以此來滿足你內心更深層次的需求,然后在賭約中贏過我,是這樣嗎?”
“!糟糕!這都被你知道了!”
小鳥的陰謀往往隱藏不住兩秒,
在安晴敏銳的分析中,全部暴露!
“哈哈,開玩笑的!我不坐,不坐!我就蹭蹭,不內個!”
她開始給自己的目的進行軟化,試圖重新獲取家貓的批準。
當然,她要是不批準,那也不好使。
畢竟這是在自己家,自己的地盤自己說了算,問她只不過是給她面子罷了,至于同盟什么的……
「閨蜜之間,面對男人,哪兒有真正意義上的同盟?」
她又不是我姐,我姐還能懂得給我留一口,她一旦吃到嘴兒,肯定不會給我留。
元瀟對家貓有著清晰的認知,這樣的刻板印象已經深入鳥心,一時半會兒無法改變。
“去吧去吧,反正我在客廳聽著,但凡有不對勁的動靜,我就把澈澈叫醒。”
“好好好……”
二女暫時達成協議,誰都不能太過分。
時值傍晚,九點半左右。
蘇澈感覺這一覺睡得是渾身難受。
往左翻身,不知道為什么翻不動。
往右翻身吧,又熱乎乎的,好像頂到了什么有溫度的人形生物之上,感覺空間擁擠,不是很好伸展。
眾所周知,開一天車回來之后,若不能睡個好覺,心情就會特別暴躁。
此刻,
蘇澈的心情有點暴躁。
哪怕是在睡覺,潛意識里也覺得,似乎這一覺沒睡好。
有什么東西在卡著自己,干擾自己睡覺。
人在睡眠中的狀態,往往是不能控制的。
會隨心而動,隨性而為。
他閉著眼睛,察覺臉上黏黏糊糊的,像是被人用蠟油在臉上給涂了一層,
那相當的不舒服。
而最重要的是,想換個姿勢,呼吸卻有點受阻。
鼻子不通氣是很讓人焦慮的,大腦會頃刻間下達清除指令,必須掃清眼前障礙,否則將會無法呼吸。
所以……
蘇澈“嗯!”了一聲,
毫無征兆的,把身前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東西給往前用力一推!
“哎鴨!”
只聽咕咚一聲,那物事被推得人仰馬翻,七葷八素,發出一聲痛呼。
但是,痛呼里,又夾雜著一絲絲享受的意味。
蘇澈本以為這下自己就能睡個好覺了吧?
結果沒到3秒,自己的臉又被什么東西給糊住了。
這不禁讓他感覺更加難受,更加憤怒。
“什么東西?”
他閉著眼,一揮大手!
啪嘰一下,扇在了身上固定住的柔軟物體的后下方。
那物事非但沒能松開自己,反而束縛得更緊了。
八爪魚嗎?
蘇澈眉頭大皺,加大力道,再次揮手!
使出了《壞水兒大法·39下子秘技·大力揮拍》——
效果是用恰到好處的力道打出清脆的慘叫,通過手掌的力量讓目標感受到「壞水兒」的療效。
果不其然,
一聲脆響出現,
身上的束縛登時松開了,
新鮮的空氣涌入鼻息,
有什么東西從自己身上軟趴趴的滑落向一旁了,
就跟甩掉了狗皮膏藥般,接下來的幾秒風平浪靜,歲月靜好,
沒有新的物事扒在自己身上,讓自己在大夏天的夜晚感覺很熱。
似乎,終于可以安安穩穩的睡個好覺了。
蘇澈閉著沉重的眼皮,流露出舒適的微笑,決定待會兒的夢境選一個比較符合狀態的場景進入最好。
殊不知——
黑燈瞎火的室內,
某小鳥雙頰通紅的將小腦袋瓜埋在枕頭里,趴伏在床上,將麻酥酥的臀部撅起,正在回味著什么天降下來的「神諭」。
外面的家貓扒著門縫,驚心動魄的看著這玄奇一幕,
不由腦中開始聯想到,是否回家以后,自己也可以按照元瀟的思路,去博取一些心心念念的平日里無法達成的“獎勵”?
天海故地人杰地靈,付出代價或許就能得到獎勵。
可是……
「代價」是什么呢?
蘇澈的手機屏幕上,
某畫師發來了一條最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