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
品嘗到如此清晰的唇溫。
幸福來得太突然,一時間讓安晴以為大夢未醒。
是入魔了嗎?
畫畫太多,睡覺太少,每天太累,所以致幻。
但是……
但是這樣的夢,果然好爽。比春季夜夢還要美妙百倍、千倍。
我能一直做嗎?
晴語有云:「干柴烈火的極致,并非長別。而是攤開內心后的再遇。」
這樣時刻,
一切的大欲,
都會在這真摯的情感當中,
由喜歡、好感、性吸引力,不斷上升、上升——
直至羽化成情。
世間少有這般堅定的情感。
在這個世紀,被堅定喜歡著,是一件十分奢侈的事情。
安晴她的抉擇,恰好是「那人」不可能通過物質或言語許下來的,任何事物都無法動搖她的心。
安晴啊…
安晴她…
——在人多的時候,會主動牽著你的手,怕和你走散。
——看見毛巾變舊,會想著購買新的,搭在舊物曾經搭放的位置。但舊毛巾會消失。
——出門約會時十分開心,會想著為你準備小禮物。
——收到你的禮物,無論價格如何,都會很喜悅,臉上的笑意是溫暖的,是有著情緒的正反饋的。而之前送過的衣服,時至今日也沒有舍得穿。
——出門十分有禮貌,過馬路甚至會禮讓老人。
——即使沒有錢,也會在飯后主動買單,或者在你買單過后把AA的那部分悄悄轉給你。
——遇到小孩子總是會溫柔對待,哪怕是自己最討厭的熊孩子,她也會先報以微笑。
——每天都會買菜做飯、打掃房間,認真細致;在超市里陷入抉擇恐懼癥時,會主動打視頻電話,可可愛愛的請你幫忙抉擇。
——自用的物品只有在小裙子上舍得花錢,其它部分非常節儉,絕不浪費,遇到任何想買的東西都會先問你一句,尋求你的意見。
——約會回家時順道給她買的玩偶,不是很貴,但她也會天天摟著,當枕頭。
——會cos你注入靈魂的人設。
——會和你住在一起。
——會把生命里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你一人身上。
——會向你展示自己最美的一面,穿上漂亮的裙子請求你的夸夸。
「安晴啊」。
蘇澈靜默看著蜷得更緊的、懷里的她,
不知不覺間,發現兩個人的弧度,已經像磁石般吸合在一起了。
最后的被子也被攻克了嗎?
貼膚的溫度,
隔著身體能夠清晰可聞的心跳。
——「自己的oc活過來了」。
與不存在的她跨越時空,在自己的眼前相會。
哪怕是投己所好,
哪怕是秘籍伎倆,
無論怎樣都好,
在這一夜短暫交心中,
關系,也變得更加緊密。
翌日。
陽光并不像以往那般明媚。
陰云密布但無雨。
時值晚間八點。
姜奈背著琴,來到了定位所示的高檔小區。
“原來是個富家小姐么?”
“小澈真是的……表面上對有錢妹妹拒之門外,擺著個高冷臉,背地里不還是喜歡這種條件的女大學生嘛……”
姜奈嘀嘀咕咕,擺弄著手機在園區里面漫步。
關于顧織,她已經視奸了近乎全套的社交資料。
加了飛信之后先是觀察友人圈,發現她不怎么發友人圈,半年可見里面要么是練琴視頻,要么是小蛋糕小零食的實景拍攝,似乎……最近在學習烘焙方面的知識。
其它的,樂器發現了一把Taylor,幾個月前還會用它錄制,
然而最近卻沒再見到過一次。
很奇怪。
人不可能長時間不練琴。
認真的樂手也不會幾個月不錄一個視頻。
哪怕是幾秒的小段子。
姜奈想不明白具體怎么回事,于是以“我平時飛信看得少”為由,機智的騙取了顧織的企鵝號。
二人加上了企鵝,使得她得以窺視孩子的空間動態——
小女孩往往喜歡用年輕態的社交軟件,尤其是企鵝這種社會氣少的,她們很可能在里面說一些私密的悄悄話,或者發自拍相冊。
這是姜奈的想法,
但她忽略了,顧織的性格本身就相當陰暗,即使是在幾年以前,她也很少會在網上流露出自己的真情實感。
一片空白的說說和私密空間讓姜奈碰了一鼻子灰,
不過通過資料可以發現,她的資料卡點贊數量居然不超過100……
這就相當的逆天了。
是根本不加好友嗎?
唯一的一條說說寫著:「餓了。」
這樣簡單的一句話,也沒什么瀏覽,也沒有人給點贊。
不會根本沒好友吧……
姜奈越想越是覺得奇怪,不禁抬頭看了眼高聳入陰云的樓房,
莫名的壓力像空氣墻,砸落下來。
好吧,再陰暗又能怎樣,還能比我極端?我可是準備了全套設施打算把他關幾天的高手。
姜奈得意的想著。
來到樓上,在顧女士的開門下,走進了房間。
“你好,我是顧織的新老師,我叫姜奈,是蘇老師給介紹的。”
“哦,就你啊?”
顧女士瞇著狐貍眼,上下反復的打量著尤物身材、頂級妝容的她,
不知為何,散發出了巨大的敵意。
“嘖。進來吧。”
顧女士轉身當先進屋,啪嗒一聲把拖鞋給扔在了地上,然后嘀咕了句什么,就自顧自的走向衣帽間了。
姜奈沒聽錯的話,她好像說的是“原來是個浪蹄子。”
這下,
感覺任務的難度呈指數增加了。
姜奈表情僵硬的換了鞋,背著身后的琴,帶著壓力走進顧家豪宅。
大洋房是樓中樓的設計,比起她在京城的住所也相差無幾,
本以為學生顧織會在門口迎接,誰知……
都走到客廳了,也沒見她人在哪里。
不是……我免費來教琴,怎么還像個怨種似的,要遭受這樣的待遇……
姜奈頓覺自己有點不舒服了,
要不是看在能吃小澈的份上,按照以往自己的脾氣,早就撂挑子不干了。
誰樂意熱臉貼冷屁股啊?
她心情不美妙的左右四顧,發現右手邊的臥室處,留著一條黑漆漆的門縫……
一只眼睛,
卡在門縫處,藏在暗色中,如蜘蛛一樣,在觀察著自己。
我擦,什么東西。
姜奈緊了緊肩上的琴帶,硬擠出一絲笑容,對向臥室里的半張面孔,盡可能溫和道:
“那個……是你嗎?小織?”
“是我。姜老師好。”
“……啊,你好,你好。”
姜奈覺得,這課,如果正常收費的話,別人要200,自己就得至少500起步。
太嚇人了。
她踏著拖鞋,走向顧織所在的方位。
“我們是在屋子里上課嗎?”
她邊走邊問道。
“不。”
“啊”
“你不能進這里。等我出去吧。”
顧織慢吞吞的,消失在了臥房的暗處。
姜奈不知道,對顧織而言,那里好像只有某個男人才配進去。
就連她妹妹,都是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偷偷潛入進去才行的。
這撲面而來的棘手感……
不多時,
看著顧織背著把貝斯出來了。
姜奈定睛觀察,見是一把色彩非常不錯的Gu。
而在她手上,還拎著一個十分眼熟的小音箱,以及兩條連接線。
“這個是……”
“是澈哥哥借給我的琴和設備,我自己的琴還在海外,訂購完要過幾個月才能過海關郵寄過來。”
“哦哦……手工琴啊…”
“是。”
顧織很少說不必要的話,
對于外人,只是按照規章辦事——
“姜老師,沒什么問題的話,你就可以開始講課了。我會盡可能認真聽,有不懂的會提問。”
“……好,好的。”
面對女學生,姜奈總有一種角色對調了的感覺……
仿佛在這里,顧織才能主導一切,她讓自己怎么講,自己就得怎么講,而不能跟正常的師生關系那樣,學生謙遜有禮、老師侃侃而談。
在她面前,需得謹言慎行。
“嗯。”
姜奈打開琴包——
下一息,
圣光爆綻。
在客廳的吊頂水晶燈照耀下,
大寫的ESP琴包內,
露出了一把色澤極度迷人的頂級神器——
「沼澤」。
硬楓木的琴頸、未漂白的琴枕、黑色尖銳的護板、銀白色的旋鈕布成一片。
龍骨般的木頭紋路條條擴散,古樸的氣息隔著空氣炸入人眼。
無需聽其音色,便能預知到其低頻張力必定恐人。
顧織原本沒有任何情緒的冷漠小臉上,忽然定住了小半秒,
旋即,扶了扶黑色眼鏡框,瞇起雙眸,對著姜奈重新觀察開來——
魔鬼身材。
不低于5W的神器。
澈的親口指名。
妝容前所未見,精致高級。
顏值放在人群里,已經能稱得上是「頂美」。
比例完美的雙腿,膚色雪白。
最重要的是,她的穿搭……
似乎也是地雷風。
“姜老師,這把琴…?”
“哦,小澈讓我對你認真一些,所以我決定直接用演奏琴來給你上課,不必在意。”
姜奈直言道。
“小澈?”
聽到這樣的稱呼,顧織原本放在神器上的注意力,瞬間隨著陰沉下來的小臉一同轉移了。
“嗯啊,我和他早就認識了,他正是因為信得過我,才讓我來幫你的哦。”
姜奈笑瞇瞇的,抓住了機會,將主權宣誓出來。
顧織越聽,越覺得這話難以入耳,拎著琴的手指,不覺間,彎曲的幅度更大了。
姜奈觀察著她,覺得她隨時都有可能把那條琴包上的帶子給捏碎。
心中的警惕更甚。
“小織同學,我問問哈,你之前對我提過了你的學琴訴求,我依然記得清晰。我想了解下,你……對小澈他,是不是有著一層不太合適的濾鏡呢?”
“女孩子容易對成熟穩健的年長異性產生崇拜,并將之誤以為是情愛,為此交付自己。
小織,現在你的前任老師已經離開了,所以,無論之前是怎樣的,讓我們把心思放在接下來的課程里,可以嗎?”
姜奈的話看似尋常,實則極具攻擊性。
尤其是“前任”二字,一下子就引燃了房間內的蛛網。
顧織站在對面,即使未說一字,也能觀察到,她附近的空氣似乎開始扭曲了。
黑洞樣的壓迫感襲面而來。
姜奈毫不懷疑,自己若是再多說一句,今天很可能連活著離開她家都是問題。
只聽嗙噹一聲——
音箱,被重重的砸按在了地上,
沙發旁的毯子,因手力如鉗,
導致壓出了一塊正方體碾出的凹陷。
彌漫著火藥味道的客廳,并未能引來顧織媽媽的注意,
仿佛就算女兒在自宅里殺人了,
她媽媽也見怪不怪,甚至能心如止水的繼續在衣帽間的等身鏡前濃妝艷抹,收拾自己。
離譜。
姜奈將琴和音箱的連接線連好,以一種不緊不慢的動作,坐在了她對面的沙發上。
二人同連一個音箱,
好在音箱扛摔,沒有頃刻間四分五裂。
“姜老師,”
顧織同樣帶著戾氣坐了下來,陰森開口道:
“有些人生來是獵食者,而有些人只配淪為工具。”
話語點到為止,
聽得姜奈先是一愣,旋即越想越氣。
我擦,她這是什么意思?
工具?說誰?我嗎?
二女針鋒相對,但是好在各留一線,誰也沒有撕破臉皮去辱罵誰。
顧織的習慣是跳過中間步驟,直接索命;
姜奈的思路是——我他媽教你真東西我姜字倒著寫。
兩人心里都有著自己的打算,
前者被刺激得要吃人了,
后者被貶視得直接想跟她爆了。
全然忘記了一開始心里想的“或許我們能坐下來心平氣和的談談”這樣的方案。
于是——
課程開始。
兩個人、兩條線,連接著同一個音箱,
各自面前擺了個譜臺,是黑色,上面卡著自己的Ipad,隔著一個茶幾的距離,隔空對話,各自抱著自己的琴,誰也不看誰,
一個像是面無表情的教課機器,
一個像是聽了等于學會了的沒有任何回應的叛逆學生。
顧織:她是在拖延么?教我這么簡單的東西。手指機能還用上課講?我早就把幾十種爬格子練了上萬遍了。
姜奈:讓我想想,怎么傳授她邪功,讓她用最麻煩的方式,事倍功半,怎么練,都達不到和小澈一起玩的水平標準。
顧織:她演奏時候的手法,和她嘴上教給我的似乎不一樣。她說的一套,演示的卻是另一套?嗬嗬…
姜奈:她怎么不按照我講的內容彈??嗯?我剛剛明明藏了一半理論,她為何能夠舉一反三?
這下子,
兩個人干住了。
一節貝斯課,明明應該輕松愉快,
在二女這里,卻變成了讀心揣度預判反猜試探。
老舊的電子管音箱里,不斷傳出設備超負荷運轉的悲鳴。
“你是個好苗子,不愧是小澈的學生呢,想必跟老師學一段時間,會變得更棒的。”
臨下課前,姜奈皮笑肉不笑的留作業道:
“這個禮拜給你的任務呢,是把今天我教的內容彈一千遍”
“如果連這些都做不到的話,下節課我跳進度講,你可是跟不上的哦”
顧織的嘴角抽動了下,“好啊。”
她并未反駁什么。
只是突然問了句:
“姜老師累不累?”
“啊?”
“講課這么久,一定口渴了吧?”
“還行。”
“要不要喝口飲料?還有,我買了一些小蛋糕,我給你拿過來,吃完再走吧?”
顧織反常的微笑,讓姜奈頓覺渾身上下都不是很妙。
頗有種被毒蛇盯上的既視感。
她本來已經背起琴打算走了,
但見顧織走向廚房冰箱,似乎真的是去給自己拿飲料了,
還以為孩子面對自己這樣完美的老師被折服了,說不定是在示弱,
不禁猶豫著,沒有立刻遁走。
“老師,我覺得我們第一次見,可能不太熟悉。剛剛我也態度不是很好,有些知識點聽了但沒能理解,所以后續還需要您幫忙講解。”
顧織完全不見先前的逆反神態,擺出清新陽光的面孔,瞇瞇著眼,主動示好道:
“不急的話,姜老師等等再走吧?我想給姜老師嘗嘗我制作的小點心,可以嗎?”
“這……”
“等澈哥哥問起來,我會跟他說姜老師的好話的。你是一個負責任的老師,講的內容都非常寶貴,我很珍惜,也還想一直一直跟著老師學習。”
“啊…”
“可以嗎?”
這下,姜奈躊躇了。
有那么幾秒,甚至覺得,
是不是自己太過小家子氣了?
跟一個孩子較勁什么?
她明明只是個大學生,而自己卻已經是社會人。
自己是大人,大人跟孩子一般見識,還要暗中使壞,拖延她的學習進度,這合適嗎 冷靜下來思索一下,難道這樣對自己有什么好處嗎?
跟她爆了,我不就也吃不到小澈了?如此淺顯的道理,來之前還想得清楚,怎么一上頭,就給忘記了……?
“哎呀,客氣了。都是老師應該做的。”
姜奈還是留了個心眼,說道,“這樣吧,那我就再稍微坐幾分鐘。畢竟待會兒外面還有約,小織可以給我拿瓶水。我在這里等著。”
“好的老師”
顧織陽光一笑。
轉身,咧開嘴角。
片刻后,
她真的端來了一瓶檸檬水,以及一小盤黃油巧克力曲奇餅干。
檸檬水是開過封的那種自制瓶裝水,里面有三個薄薄的檸檬片,色澤渾濁;
曲奇餅干的形狀不是很規則,
并非市面上購買的那種工業量化生產的完好品相,而是夾雜著幾枚奇形怪狀的失敗品。
“這個……是小織自己制作的嗎?”
“不是哦,是我媽媽做的哦。”
嘴上直接說了謊。
聽得樓上視奸著這邊狀況的顧女士暗中嘀咕:
小騷丫頭,老娘可是從來沒在廚房開過火的。干壞事的時候盡把帽子往我頭上扣。別給人家吃死了,真的是。
對于顧織的行為,
顧女士雖然不贊成,
但也不反對。
畢竟站在母親的角度,
自家姑娘想“毒殺情敵”,
這是情理之中的事,
如果阻止,
以后小蘇被姜老師騙走了,自己姑娘沒老公了,那出去多沒面子?
讓別人說,“哎唷唷,顧珍再燒再臭美,傍上個暴發戶又能怎樣?連自己家女婿都留不住,算什么人生贏家?依我看吶,還不如不生姑娘”什么的……
這不麻煩了么?
所以,教訓教訓那新來的老師,是應該的。
小姜長成這般模樣,妝畫的比老娘這種幾十年經驗的手法都好,這還只是出來上個課……
如果是去約小蘇了,會美成啥樣,我不敢想。
危機感早就浮現出來,
顧女士看著樓下顧織的操作,看著姜奈笑瞇瞇的目視著面前的檸檬汁和曲奇餅干,抬起了手臂,看上去是要去接。
果不其然,
當姜奈站在那托盤面前,看著上面那些形狀過于奇特的曲奇面露糾結時,到底還是沒敢下口,
推辭道:“那個……小織啊,老師最近在減肥,這餅干我就不吃了,畢竟熱量太高了,都是油和脂肪的濃縮精華,我稍微喝一口水就走了,好吧?”
“噢……”
顧織面露遺憾之色,但也沒有反駁,只是點了點頭,惋惜著:“好吧,姜老師,減肥不易,我明白的。”
說著,挺起傲視群雄的胸脯,
啪嗒一聲,
撐破了胸口最上方的針織衫紐扣。
姜奈瞄了一眼,頗為氣急,
尋思著,自己若不是減肥減得太過火,把D減到了C,比起你來不也不差什么?
不禁在心底冷哼了聲,伸手拿起那杯看上去還算健康的檸檬水,擰開瓶蓋,小口灌了一嘴。
顧織沉默著,
壓制著起伏的心緒,
站在她面前,
靜靜的觀察著她的喉嚨。
咕咚…
咽下去了。
雖然只有,50ml左右,
但那樣的量,
結合自己投放進去的小料,
已經足夠了。
姜奈放下了檸檬水,完成任務似的笑著對她揮了揮手,
“那就先這樣啦,白白。我們下周見吧。”
“好、的、老、師。”
并未想到,
等待著自己的,
是整整一個禮拜的食物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