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關系迎來新的變革。
元瀟享受到了更多的與他在一起的時間,并且能夠在他的眼皮底下展示自己練琴的成果,
因壓力存在,所以練起琴來更加謹慎;
因獎勵存在,所以練琴的過程更有動力。
夜12點,也是0點,夜聆取名的源,在老板娘的同意下,蘇澈將孩子送回了家。
本來上班到2點的他,后面的2小時實際上并非直接被抹去了,
而是被寧寧姐默認用來“陪孩子”了。
這種反常的大度,讓蘇澈覺得,元瀟身上是否有一種氣質,能夠吸引身邊所有的人?
仔細觀察著被牽著小手的少女,
蘇澈發現,跟她在一起的這段時間里,自己的心情會莫名其妙的開心些許。
與安晴那樣的「治愈」不同,
元瀟身上充滿了元氣。
這樣的元氣能夠感染身邊的所有人,帶給大家開心。
但可惜,元瀟自己卻并不開心,她常常陷入自我懷疑的境地,
無限的、一次又一次的自我否定著,
且需要自己或寧寧姐給與開導才能好轉。
“昨天的琴練得不錯,如果以后店內客人少,我也可以考慮給你加課。”
蘇澈揉了揉孩子的頭,發絲的觸感滑若羽毛,令人愛不釋手。
元瀟也很主動的點起腳尖左右晃了晃,將頭頂抵在他的掌心,感受著他更多的溫度:
“師父父,真不跟我回家嘛?”
蘇澈啞然失笑,“太貪吃的孩子是會被懲罰的。”
“!真能嗎?那我可就要貪吃了!”
“你快進去,下次有機會再陪你,不要任性。”
“好嘛好嘛,那那、那行!那我走了!我會想你的!”
元瀟說完,抬起小手,指了指蘇澈的臉頰,根本沒有挪動步子,看來不做完最后一個步驟就沒打算移動了。
蘇澈無奈,彎下了腰——
“嘻!”
孩子朝著他臉上吧唧一下叨了口,旋即如同吃到蛋白的小鳥,捂著小臉轉身逃也似的奔回了自宅。
甚至還是翻窗戶進去的。
蘇澈揉了揉臉蛋,表情頗為無奈,
站在夜風中發了會兒呆,片刻后理好衣服打道回府,算是完成了整整一天的「工作」。
順利的推進著樂團的進度,
孩子的心情,也是重要一環。
整個隊伍的組件缺一不可,任何一個齒輪的破損都會影響整個系統的運轉。
俞汐那邊是非常穩定的,哪怕沒親眼見她演奏,也能讓人莫名其妙的相信著她,
畢竟用Mosse大三角練琴的人,什么水平不用多說;
小小也是表面無害實則超強的鬼才型鼓手,
而且自己打通老楊那邊的關系后,她可以實現無限次、無限時長的免費練鼓,能夠解決她最在意的沒錢問題;
顧織那里有奈奈帶,閉著眼睛都能想象,她會成為貝斯領域大神,相信相信的力量。
說起來,明天就是她們上課的日子了……
希望她們一切順利吧。
唯一的不穩定因素,
就是安晴。
安晴不知道今日發生了什么。
回來時的他,變得冷漠了。
湊上前去問他餓不餓,只是搖頭,沒怎么說。
想要被摸摸,卻也只是表示很累很疲憊,跳過了以往晚間必有的環節,讓人實在難以琢磨。
帶著委屈的心情,為他洗了衣物、收拾過房間,看著他在電腦前忙忙碌碌,一直到凌晨三點。
等待他洗漱過后,小心翼翼躺在他的身邊,
偷眼觀察著他,發現他卻將后背沖著自己,看不到往日的另一面。
“澈澈……”
“嗯?”
“我怎么啦?”
安晴的第一反應,是自己哪里做錯了。
這樣高厚的壁障,哪怕沒有之前的被子分界線隔閡,卻也要比那強力萬倍,根本根本就讓人無法入睡。
有時候,心與心的距離,要大過天涯海角。
她能感受到,
蘇澈在堤防。
“是我讓你不開心了嗎……?”
安晴不敢觸碰他。
伸出的小手,也懸停在他的腰間,再難寸進了。
“沒有。”
蘇澈否定道。
“那……那你怎么不看看我……今晚……一眼都沒有看我哦……”
她將自己在意的心里話說出。
“是嗎?”
“嗯……”
短短幾分鐘,安晴在心里做了許多猜想。
一開始,以為是自己今天真的按照他所說的“以后在家里可以不化妝”,然后就真沒化妝,導致素顏被他看到了不滿意,
但是轉念一想,不應該的。
自己即便素顏,照著鏡子看了看,也還可以的,
畢竟常年護膚,雖說用的護膚品不是很昂貴,但五官方面也沒有任何的瑕疵或硬傷,至少達到了一個膚白貌美的標準。
那么,其它方面,就可能是技術層面和新鮮感方面了。
比如歌沒練好導致他失望了,比如一起住久了導致他厭煩了。
但細思下來,前者他早就在KTV時說過了,他非常的有耐心,且對自己的努力程度表達出了滿意情緒,理論上不會跟這有關;
而后者就更奇怪了。
連內個都沒做,怎么會這么早就厭煩呢……
一般不都是內個了之后、哦不,內個了幾百次、上千次以后,才會厭煩的么……
安晴這般認為著,所以更想不通了。
如果全都不是這些,那就只剩下最后兩種可能性了——
1.他有了外遇,在外面有比自己更可愛的野貓,還必須得是全方位爆殺的那種,不然也不至于這樣。
2.他識破了自己的身份,自己就是Hare這件事被他徹底洞悉了,然后疊加了欺騙與謊言帶來的負面buff,導致變成了現在這樣難以破冰的關系。
這種情況,就連《靈之道》里都沒提過。
唯獨《晴語》中關于謊言的事情,做出了一條紅色加粗警告標示:
“不要對愛人說謊。哪怕是善意的謊言。”
結尾的補充是——「你會用動輒十年以上的青春去緩慢償還。」
恐怖的言論讓安晴頭皮發麻。
因為她知道,這兩本秘籍取材自秘籍創作者本人,她們從來不說瞎話。
這樣的話,自己就算是徹底的「引爆地雷」了。
啊……澈澈本來就是地雷來著。我完了。
見他久久沒給回復,安晴兩眼一黑。
貓一樣無助的蜷起了身子,瑟縮在自己的被子里,不敢再動。
空氣中的氛圍很微妙。
另一邊面向著衣柜的蘇澈,同樣瞪著個雙眼,完全睡不著。
盯著衣柜深處的黑,他苦思冥想,也找不到一個比較合適的測試孩子身份的辦法,
但可以確信的是,她已經被嚇到了。
自己的初衷是什么呢?
其它一切都無所謂,只要安晴不是「那人」派來的奸細,其它所有的狀況都基本是可以接受的。
蘇澈只在乎這一點。
在乎自己的隱私會否全部都被「他」給掌控的這一點。
顧織被他送入自己的視線,
最常出沒的琴行也是他曾經喜歡駐留的地點。
打工的酒吧老板娘被莫名其妙塞滿了錢,
工作來得容易,實則并非憑借能力。
現在,一張漁網已經從天頂叩下,將自己纏在湖底。
自己要想掙脫,唯一的武器,就是身邊的正處在發育期的「團隊」。
自己對她們寄予厚望,可惜這厚望當中,也需要一遍遍的進行篩測,不斷的確保大家都沒有被大手所影響。
“安晴。”
忽然間,
蘇澈翻過了身。
看著不知何時已經眼圈兒紅紅的小貓。
“我在…”
她弱弱抬眸,聲音微小。
“我不想跟你繼續內耗。”
蘇澈看著她的眼睛,忍下想要抬臂安撫的沖動,開門見山道:
“我需要你跟我說實話。”
“實話…”
“嗯,全部的實話。”
蘇澈說,“你是否有瞞著我的事,我現在給你個機會,你主動說。如果被我發現仍然有所隱瞞,我想,我們的關系,不論之前如何,今后也就到此為止了。”
“我認真的。”
面對可能出現的威脅,蘇澈的選擇是,一刀徹底。
雖然之前定下了三周觀察的方針策略,但如今看來,安晴若不能做出很好的身份自證,排除嫌疑的話,她的寄居愿想就也將要畫上句點了。
蘇澈已經決定,萬一誤會了她,就給她獎勵,作為懷疑的補償;
而若實錘了她,那就明天讓她收拾收拾東西,就此離開。
此刻看著她的小臉,能明顯察覺出,貓貓的小表情已經如陰雨天的云朵一樣,再也控制不住晶瑩滴落了。
“澈澈…為什么要欺負我…”
“嗯?”
“我說。我全都跟你說就是……”
少女用手背抹了抹眼淚,慢吞吞的,帶著不舍的,直接坐起了身來。
抿緊小嘴,似是知道今天之后,自己注定將被他遠遠甩開,推到門外,
她微低下了頭,從枕頭底下,摸出了自己每天都在使用的數繪板。
“澈澈,給你看。”
“這是…?”
“我的百日繪。”
少女低著頭,在黑暗中,沒有開燈。
屏幕的藍光映出她情緒低落的臉,
解鎖屏幕的密碼是1221。
蘇澈瞇起眸子,看著她點開一個名為「晴天」的文件夾——
看著里面的“原創1”到“原創100”……
驀然間,
表情僵在臉上。
第一天,神跡老師原創OC·地雷系·雙馬尾立繪1
第二天,OC服設·黑粉打歌服·半身無背景插第三天·OC場景·雨夜·電話亭·無人街第四天·OC女仆裝·側顏·床上·自宅第11天·OC同款地雷系·自拍·鏡中人第13天·OC同款睡裙COS·自拍·少女甜妹系第15天·場景同款電話亭,實地取材·拍照速涂 第33天·亞里老師畫風臨摹·稿件1
第38天·亞里老師最新作品·花束少女·同人圖2
第55天·厚涂練習·半身氛圍插·雨中花神3
第77天·背影·澈·放學前第78天·側顏·澈·早餐店第79天·樓道場景·澈·等電梯第90天·小區地圖·縮放還原·保安分布第91天·車站前·街道·凌晨三點第92天·擦身而過·偷拍·頭像精涂第93天·門口·對聯·貓眼內部第94天·碼字背影·電腦桌·概念氛圍設第95天·垃圾袋·穢物收集·小飾品練習第99天·便利店·陰雨云·必經路線草插 「第100天·家中·沙發·睡顏。」
蘇澈盯著屏幕,雙瞳發紅。
安晴瑟縮雙肩,輕閉著眼,
等待著謾罵或是懲罰降臨。
時間,
一分一秒的流淌過去。
窗門緊閉的房間內,空氣安靜到不敢流動,
二人可以聽得清彼此的呼吸。
此時此刻,少女心中想的是,一了百了,死之前也要向他傳達出,自己對他的愛意的形狀——
哪怕異化、哪怕扭曲,
「這份傳達,也是必須要做的。」
《晴語》有云:“高明偽裝的極致,是坦誠相見。”
內心的情感若深藏一生,永遠只會淪為失意者。
安晴已經想得清楚,既然橫豎都是一死,不如在死之前,將全部的情感,用最大的音量,在他的耳邊,清晰的告知他。
告知他,
自己是有多么想走進他的生活,
自己沿著他走過的路復行了多少次。
拾取著他丟掉的東西,感受著他身后吹來的空氣——
深深吸嗅著,春天拂面的風。
現在,
一切的一切都被自己倒落出來,
雙手捧著,呈在了他的角膜前。
會怎樣呢?
等不到明天,就會離開這里嗎?
下一分鐘,會讓我收拾東西走嗎?
亦或是,報警嗎?
我會坐牢,會被帶走,會被籠子鎖住,會再也無法這樣近距離的看到他、摸到他、抱到他。
我會失去一切。
我一定會失去一切。
好難過。
與預想中的絕望不同。
當一個人無力到極致,
在心底源源不斷滋生著的感觸,卻并非恐懼啊、緊張啊、慌亂啊等等等等,
反而,
是一種回光返照般的平靜——
「死一樣的平靜。」
安晴不再忐忑。
忽的,變得坦然了。
顯然的,
蘇澈亦無法再去維持冷漠,
即便很想做到波瀾不驚,也從未想過,自己只是懷疑一下她是否受人指使靠近自己,誰知,卻一下子炸出了這樣驚天泣鬼的究極秘密。
安晴……
早該想到,hare在二次元畫師圈的羅馬音譯是晴天。
奈何叫這樣ID的人數不勝數,且她的改變太多太多,與友人圈里曾經的她相比,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人。
比之極端到不進食的奈奈,也差不了太多。
那些照片,那些所謂「練習」,
那全部全部都存在于自己生活里的元素、場景、以及回憶,完全被眼前的她所記錄下來,并且封存于她的心底。
蘇澈明白,再扭曲的跟蹤狂,也必定是受到什么東西的吸引,才會如此朝著這個方向演變的。
當看到她開始對著自己的OC進行cos時,
蘇澈就知道,她墜入深淵了。
她cos了我的原創人設,說明她很喜歡被我注入靈魂的角色,以至于想要試著成為她,甚至去取代她。
她模仿女神亞里的畫風,或許是視奸了我的點贊記錄,并且看到了我之前給女神留下過的大長文夸夸。
她想要變成我喜歡的樣子,無論是形象上、性格上、還是畫技上,全部變成表層的我最喜歡的樣子。
她跟到我的地址,順著我分享過的點點滴滴,阻截在了我的日常路線上,成功介入了我的生活,并開始收集更多的線索。
「以己為餌,投彼所喜。」
——這段真言源自《晴語》,是45下子的終極得吃技之一。
安晴似乎完美的執行了秘籍,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這就是為她本人量身定做的方案,
其她任何存在于世的少女,用這樣的方式,只會也必定會引發奇大無比的反效果。
尤其,是對自己這樣十分在意邊界感的人來說。
不想被探究。
不想被打擾。
不想被影響。
不想讓情緒產生意料之外的波動。
討厭混亂。
討厭麻煩。
討厭噪音。
討厭人多的場合。
這樣的習性似乎遺傳了某個最最厭惡的人。
但刻在DNA里的東西沒有辦法改去。
因此,像蝙蝠一樣與Hare保持了距離。
保持了一刀兩斷的距離,
哪怕,
在她以后,再也找不到符合自己口味的畫師。
再也找不到能夠get到自己制作的oc精髓的小畫家。
“Hare啊……”
蘇澈用無法被雙方聽到的聲音,
于夜里輕嘆。
繼續看著她,
看著她低垂的眼眸,面朝斜下;
看著她緊閉的睫毛,不敢睜眼。
那等待審判的可憐模樣,似乎已經表明了,今晚,刀俎上的貓貓任人宰割。
蘇澈的心臟有些難受。
感覺,壓制的很不錯的病情,又一次的,要復發了。
不吃藥就是這一點不好,
但凡遇到情緒上的重大波動,就可能會變相加重,像浪潮一樣一波又一波的越推越高,無限反復。
難受的原因是欺騙嗎?
并非如此,
「而是在因她為何不早一點說出來,反而遲遲拖延到今日,甚至讓自己錯誤的懷疑了她、以至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不難看見,那100張「百日繪」,并非只有字面意義上的100張,
而是在標號到達100之后,還有更多、更多的下文——
那是她成功潛入到自己家,自己這個房間以后,與自己每日每夜生活在一起的生活碎片。
她抓拍著所有美好,所有所有她認為有必要保存下來的圖幀——
澈澈的顏·清晨·洗漱篇澈澈的衣柜·服設收集·襯衫篇澈澈的設備·電腦桌·1:1還原澈澈的琴·化形版·原創設計·落櫻 澈澈的床底·雜志小物·XP復刻·女仆大姐姐·G
澈澈的浴筐·待洗衣物·實物速途 澈澈的身體·被子內部·三視圖……
雖然,少女會在某種地方和元瀟一樣,鉆牛角尖、越陷越深,
但無論如何,她的全部行為,都是在圍繞著想要了解自己,了解到把自己剖開,一毫一毫的用放大鏡來觀看,以此為目的進行著的。
蘇澈明白,這種情況下的少女,就算把她狠狠推開,
她也還是會,
一次又一次、十次乃至百次的,
回來。
——她的愛意是沉重的,是無法通過言語喝止或者利用空間屏障來阻止的。
已經病了不是嗎?
病人之間,也要相互虐待嗎?
蘇澈陷入苦思。
安靜的,無聲的盯視著她在月色下的輪廓,
看著她毛絨絨的睡衣袖,藏進袖口的小手,
軟綿綿的連帽貓耳朵。
沮喪的被藏住的表情,
擺在雙腿間的自動鎖了屏的數繪板。
雖說,閆醫生強調過不止一次,病人之間不要產生任何交戈,因兩個不健康的患者待在一起,只會越來越emo、越來越讓情況加劇。
不能試圖用自己想當然的善心去改變一個不吃藥也不打算主動治療的患者。
前方的她是深淵地刺,是撕開了偽裝的深坑巨陷。
要踏進去,還是邁過去,全在一念之間。
然而,話說回來——
她,又不可能是「那人」派來的監視者。
答案已經很明了了。
監視者,不會產生出這般濃烈的愛意。
更不可能將這份變形的情感呈現在自己眼下,并且毫無保留的,承受著這樣的折磨。
“所以澈澈,要我收拾東西嗎……”
忽然的,
少女用哭過之后的聲線,弱弱的開口了。
仿似時辰已至,繼續茍且偷生下去也無意義。
不如脖子一橫,等待赴死了。
雖然留戀很多,
但她明白,紙包不住火,
就算今天不被他知道真相,早晚有一天,還是要出現當下這樣的狀況的。
坐牢就坐牢吧。
我啊,已經親過了他好多好多下,還趁他睡著干了不少被知道一定會讓他掐死我的事情。我……怎么說……也已經賺到了。
先坐牢吧。
出獄之后,繼續來找他,看看他有沒有收養新的貓貓吧。
如果有……
如果有…
我……
我就…
想著想著,
又哭了。
哭了很久,很久很久。
墻上的掛鐘終于,
指向了凌晨三點。
噹——
噹……
復古的鈴聲響起,又沉寂。
這時,某人終于開口了。
用微顯無奈,又十分后悔的語氣,嘆息道:
“真拿你沒辦法。”
“我們。”
“重新約一次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