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你就不能安慰一下我?”莊嫣用力在牛仔褲上擦了擦手心里的汗。
“不用安慰,你迭的千紙鶴我都看過,誤差從最開始的毫米計到現在已經在零點三個毫左右。再加上你有別人沒有的3d打印毛細血管吻合,相當于無限手術經驗。”
“可時間有點緊。”莊嫣咽了口口水。
“嗯,這倒是真的。”羅浩點點頭,“本來要有1年左右的時間,我預先規劃的也是。但因為3d打印的大體老師出現,所以推遲了一些。”
“應該是手術,反饋,再手術,再反饋這個模式。你的手術做的足夠多,但反饋比較少。”
“而且,用3d打印的模擬血管練習手術有優點,卻也有很大的缺點。”
“什么缺點?!”莊嫣問。
“做錯了不用負責任,所以壓力輕,收到的反饋少……用游戲里的話講叫做經驗值比較少。”
“師兄,你安慰我幾句,我有些緊張。”
“正在安慰你。”羅浩哈哈一笑,“這件事情重要么?”
“重要!我要是拿到第一名,就能名正言順的做手術了。”
“不用,我已經和陳主任聯系過,之后每天白天你去他們科參加手術。從最基礎的扶鏡子開始,你也知道,陳主任是會給你機會的。”
莊嫣的眼睛發亮。
“走輪轉程序,你看怎么樣?”羅浩笑呵呵的問道。
“稍微好點了,師兄能不能你帶我做手術?”
“最開始肯定是我和陳主任帶你做,雖然對你的手術水平有信心,但還是小心點好。”羅浩給了一個肯定的答復。
走出航站樓,羅浩一眼就看見了人群中的崔明宇。
這個向來穩重的男人此刻像個孩子似的,幾乎要蹦跳起來,用力揮舞著手臂。
羅浩笑著張開雙臂迎上去,兩人在人來人往的接機口緊緊相擁。
“最近怎么樣?“羅浩拍了拍老友的后背。
崔明宇的眼角又多了幾道細微的皺紋,但那雙眼睛依然明亮如初。
“義父,這種比賽你也要參加,這是我沒想到的。”崔明宇笑道,“怎么,沒參加過比賽就覺得遺憾么。”
羅浩鄙夷的拍了拍崔明宇,“想什么呢,我的水平你不知道?還用參加這種比賽?”
“啊?”
“我醫療組最后一個入組的成員就可以,用我給你介紹一下么。”
崔明宇看著莊嫣,想笑,但還是很有禮貌的沒笑。
“老崔啊,小莊現在的手術水平比你高,你信么。”羅浩問。
“怎么可能!”崔明宇肯定不信。
“等比賽的時候看看你就知道了。”
崔明宇學著羅浩的樣子聳肩,攤手,表達自己的意思后摟著羅浩的肩膀,“義父,準備吃點什么?”
“校長說我怎么都算是協和的教授,要給學生們上堂課。”羅浩有些無奈。
平日里崔明宇對許多事都興致缺缺,可一提起這個話題,他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回想當年坐在教室后排,只能仰望著講臺上的身影;如今時過境遷,竟是義父要重返課堂。命運這般輪回,真讓人有種恍如隔世的不真實感。
這幾年的光陰,就像一場大夢,醒來時才發現,當年講臺上那個遙不可及的身影,如今正等著自己引路。
“一起一起一起。”崔明宇連說了三個一起。
“你怎么這么感興趣?沒上過課?”羅浩有些奇怪。
“害,我是沒回咱家協和上過課。當年我就想,以后要是功成名就,回協和上課,要多牛逼有多牛逼。沒想到,咱們這一屆第一節課讓你上了。”
“你這話說的。”羅浩撓撓頭,見崔明宇和莊嫣都不覺得這句話有什么歧義,便把后面的話咽了回去。
“義父,你準備講什么?”
“實在是沒時間備課,校長也就是考我一下,我準備教同學一些操作。”
“操作好啊,咱們介入手術的操作細膩,講起來能講一堂課。再加上局部解剖、血管走形,不會露怯。”
崔明宇已經開始替羅浩想的周全。
“你義父我的事兒什么時候用你操心了。”羅浩拍了拍崔明宇,“走,看義父我去上課。”
羅浩與王校長雖已約好時間,但校長本人并未現身,只是安排了一堂普通的授課任務。
至于授課內容,校方并未做具體要求,全憑羅浩自行決定。
其實羅浩心知肚明,這并非什么考核——以他現在的資歷,校方根本無需多此一舉。
但既然頂著教授的頭銜,適當露個面、講講課,總歸是必要的交代。
特別是考慮到他作為全校最年輕的碩士生導師,今年招收的又是筆試第一名的高分考生,這樣的配置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走廊里偶爾投來的探究目光,辦公室門口突然多出的請教學生,都在提醒著他:在這個論資排輩的學術圈,年輕有為反而更容易成為焦點。
嫉恨倒也未必,別人看著自己,自己就要有點相應的表現。
來到學校,羅浩和崔明宇都沉默了下去,過去的點點滴滴出現在心里面。
“師兄,你們怎么都不說話了。”莊嫣問道。
她還是緊張、焦慮,想說話排解一下。
“這里,有一次我們打籃球贏了,在這兒喝的酒。”羅浩指著操場的角落。
“哈,喝酒這種事兒多正常。”
“當時就一瓶酒,找不到杯子,你猜用的什么?”
莊嫣一怔,隨后哈哈大笑,“該不是尿杯吧。”
“嗯,就是尿杯。可惜那時候太興奮,沒照相。要是有相片的話,就好了。”羅浩有些惋惜。
果然是尿杯。
崔明宇也回憶起當時的情景,臉上的笑容遏制不住的露出來。
一眨眼,很多年過去了,但走在校園里,往事一一在目。
“師兄……老師!”一個學生路過,眼睛直勾勾的看著羅浩,他試著招呼羅浩,可話剛說出口就覺得不對勁兒。
羅浩也知道這是董菲菲帶給他們的習慣,估計是做試驗之前都要說幾句師兄保佑之類的話,早都說習慣了。
“去上課?”羅浩并沒有在意那學生說什么,只是像早就認識,在校園里遇到,清清淡淡的打了個招呼。
接二連三的學生和羅浩打招呼,看樣子,不像是剛上學沒進實驗室的那種。
羅浩只是微笑回應,就像是他一直沒離開校園似的。
“師兄,你當年在校園里也這樣么?”
“他?他當年很少在校園里,都被各位老板抓去幫忙。”崔明宇說道。
“呵呵,我進試驗室進的早,手比較靈活,運氣也不錯,老板們愿意讓我做試驗。后來去了醫院,我就很少回來了,在醫院里跟著老板、主任們做事。”
“嘖嘖,這發展軌跡,簡直無法復制。“莊嫣在心里暗暗感嘆。
漫步在校園的林蔭道上,她身上的緊張感不知不覺消散了大半。
熟悉的梧桐樹影,青春洋溢的學弟學妹,讓她恍惚間又回到了讀博的時光。
走進階梯教室,羅浩輕車熟路地踏上講臺。
臺下早已座無虛席,連過道都擠滿了慕名而來的學生——聽說傳奇學長羅教授要回校講課,不少人天沒亮就來占座。
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講臺上,將羅浩的外衣鍍上一層金邊,也照亮了臺下無數雙求知若渴的眼睛。
這時候再到就已經晚了,之前和羅浩打招呼的那些同學要是沒有其他人幫著占座的話,只能擠在窗臺旁。
“害,怎么這么多人。”羅浩笑笑,“今天不是來上課的。”
“師兄,你是不是要給我們講臨床的各種事兒?”
前排的一個女生問道。
她身邊有人拉了拉她的胳膊,示意不能叫師兄。
“叫師兄就挺好。”羅浩笑瞇瞇的說道,“叫我老師,顯得生份。”
“師兄,考什么?”有人已經躍躍欲試。
羅浩從兜里拿出一沓子塑料。
這是什么?
“菲菲,讓你帶的注射器帶來了吧。”羅浩招呼董菲菲。
“帶了。”董菲菲拿出一把注射器放在講臺上。
“不知道你們從前做沒做過,現在考一下。”羅浩把一個氣球吹起來。
教室里鴉雀無聲,所有學生都睜大了眼睛。
平日里見慣了老師們嚴肅刻板的授課方式,眼前這位羅師兄卻截然不同——他嘴角噙著溫和的笑意,外衣的袖口隨意挽起,整個人透著股平易近人的親和力。
“師兄“這個稱呼,當真名副其實。
可當羅浩拿出氣球和注射器時,滿教室的學生都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這兩樣風馬牛不相及的東西能有什么聯系?難不成是要用注射器給氣球打針?
可針尖一戳,氣球不就“砰“的一聲炸了嗎?
無數問號在年輕學子們的腦海中蹦跳。
有人托著下巴皺眉苦思,有人交頭接耳小聲議論,更有急性子的已經按捺不住,手指在課桌上焦躁地敲打起來。
整個教室彌漫著一種既困惑又期待的特殊氛圍。
“崔教授……”
“叫我崔師兄吧。”崔明宇笑看羅浩,輕輕說道。
莊嫣也笑了笑,“崔師兄,這是要給氣球扎針么?”
“嗯,這是很早以前一位護理學的老專家考試的手段,義父學會了之后跟我說,我試了試,難度并不大,所以義父覺得我能做好手術。”
“扎進去氣球不會炸?”
“看手法。”崔明宇給莊嫣講解要怎么扎氣球才不會炸,并且延伸到怎么給患者扎針患者盡可能少的感受到疼痛。
莊嫣怔住,這么專業么?難怪師兄的水平那么高。
“在哪學的啊。”
“好像是婦兒那面,給小孩子扎針的話都是頭皮針。羅浩說兒科護士的手法好,一針見血,但就是疼,把小孩子扎的哇哇哭。”
“小孩子哭不是因為他們害怕么?”
“不是,你試試兒科護士扎針的手法就知道了,她們扎的是真疼。兒科和普通科室不一樣,要是只顧著疼不疼,最后很可能幾針都扎不進去。”
“呃”
“婦兒那面有個技術水平精湛的護士,羅浩應該是和她學的。就是這么扎針對手法的要求太高,一般人學不會。”
崔明宇說著,眼睛雪亮雪亮的。
羅浩已經吹好一個氣球。
“喏,現在我給你們做個示范。算是考試,能跟我一樣把1ml注射器扎進去、拔出來氣球沒變化的就算是合格。”
“當然,現場達不到的話回去勤學苦練。氣球也不貴,就是注意吹氣球的時候別鬧出呼吸性堿中毒這類笑話就可以。”
羅浩一邊講解,一邊用修長的手指靈巧地翻飛。只見他單手捏著縫合線,幾個漂亮的繞指動作后,氣球口就被系了個結實的外科結。
更絕的是,在打結的同時,他的小拇指輕輕一勾,縫合線便如臂使指般將氣球懸在了身側。
整套動作行云流水,仿佛那氣球本就該這么飄著似的。
接著,羅浩利落地拆開1ml注射器包裝,咔嗒一聲裝上針頭。
他左手輕壓氣球表面,右手持針順勢一送——針尖便精準地刺入氣球,整個過程快得讓人來不及眨眼。
氣球既沒有爆裂,也沒有漏氣,就那么安安穩穩地懸在半空,針頭在陽光下閃著細碎的光芒。
沒看見羅浩有什么額外的舉動,也沒見他多做了什么,很隨意,很灑脫。
驚訝聲此起彼伏。
針扎氣球,這種動作即便能讓氣球不漏氣、不爆炸,不也應該小心翼翼的么?怎么這么隨意輕松?
羅浩右手拇指輕輕壓動注射器,把里面的空氣打入氣球里,隨后抽出1ml注射器。
氣球水靈靈的飄在半空中,不見有絲毫變化。
這就完事了?
“喏,你們誰來試試?就你吧。”羅浩點名坐在第一排,叫他師兄的那位女生。
女生怔了下,有些畏懼。
“來,沒事。”羅浩笑道,“試一試。”
女生起身,在羅浩溫和的笑容中走上講臺,拿過羅浩剛用的注射器,按住氣球。
就這么倆動作,她就有些手忙腳亂。
“我最開始也是這樣。”崔明宇笑呵呵的說道。
“難么?”
“知道怎么用力就好了,我現在每次做股動脈穿刺的時候都會想起羅浩教我針扎氣球。”
“對感知能力提升的確很大,算是一種不錯的訓練手段。”
莊嫣想了想,“現在不用了吧。”
“哦,我聽羅浩說你現在做手術訓練用的都是3d打印。”
“嗯,師兄說幾乎和人體一樣。”
“真是羨慕啊。”崔明宇笑瞇瞇的說道,“過幾天,我這面開通遠程手術,就可以給江北省的患者做手術了。”
“老板也很感興趣,畢竟遠程手術往遠了說可以隔著幾千公里,但近一點隔著一道鉛門也算是遠程手術。以后介入手術不用穿鉛衣,這的確是好事。”
“崔師兄,說吃線多了甲狀腺……”
莊嫣還在問,忽然“砰”的一聲傳來。
女生手里拿著1ml注射器有點懵。
她感覺針尖剛剛碰到氣球,在師兄羅浩手里乖巧溫順的氣球就炸了,一點面子都不給她。
“失敗,下一個。”
羅浩又隨便點了一個男同學上來。
“這么難么?”
“難倒是不難,只要你知道要怎么做就行。”羅浩讓那個女生先下去。
“哈哈哈。”崔明宇壓低了聲音笑了。
“崔師兄,你笑什么?”莊嫣問。
“你沒看見羅浩抬手想要拍拍那個女生的肩膀,最后在抬手的一瞬間停住了。”
“羅浩真是越來越小心,越來越謹慎。”
莊嫣想了想,好像師兄也沒拍過自己的肩膀。
一個又一個同學上去嘗試,有人成功,有人失敗,但成功的屬于少數,極少數。
失敗者是多數。
即便是成功把1ml注射器扎進氣球里的同學,基本也是蒙進去的,想要重復的話難度很高。
十多分鐘后,想要嘗試的同學都試過了,羅浩讓他們回去,開始在黑板上寫板書。
從表皮層到真皮層,從年齡到皮膚的細膩程度,這些對扎針都有影響。
再到血管走形以及血管粗細程度,如何進針、如何能盡量避免疼痛,羅浩說的都很仔細。
連崔明宇都不知道這一套訓練手段竟然被羅浩數據化,如今拿出來放在課堂上給學生們講清楚。
無論是學生還是崔明宇、莊嫣聽的都很仔細。
時間流逝,一節課匆匆過去。
羅浩也沒課件,他見下課,拿起黑板擦要擦黑板。
“老師!”
“師兄!”
臺下的同學紛紛喊道。
“怎么了?”
“板書留著!”
同學們異口同聲的說道。
羅浩笑笑,“沒手機?照個相片,回去自己好好溫習。等掌握了理論后,就可以開始練習扎針。”
直到此刻,臺下才有同學拿出手機,留影。
“義父真是厲害,不管什么事兒都能理論化,系統化。”崔明宇感慨。
“你們從前沒有?”莊嫣有些奇怪。
“沒有。”崔明宇搖頭,“我們都是瞎練,包括那時候的義父也是瞎練。”
“崔師兄,你為什么有時候叫義父,有時候叫羅浩?”
“啊?哈!”崔明宇哈哈一笑,并沒解釋。
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而是拿手機拍下照片。
羅浩剛講的理論對于學生來講是有用的臨床技能,非但是學生們,哪怕對崔明宇這種有幾百臺手術經驗的新銳教授來講,也是有著極其重要的理論意義的。
股動脈穿刺,崔明宇已經相當熟練,不會出錯。但套入羅浩講的理論,崔明宇覺得自己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這就是理論的意義。
崔明宇有些感慨,義父就是義父,還和上學的時候一樣。只是上學的時候他不說,別人也不知道他為什么那么牛。
現在看,義父有自己的技能樹,能把臨床操作數字化、理論化。
這樣的話肯定要比別人強很多。
“師兄,能留個聯系方式么。”有同學拿出手機,期待的看向羅浩。
“等你再強一點的。”羅浩微笑,拒絕。
“老崔,走了。”
羅浩招呼崔明宇。
“義父,你怎么還是那么狗,是因為對方是女同學么。”崔明宇小聲的問道。
“當然,現在的社會風氣不對,能少點麻煩就少點麻煩。”羅浩很坦然的說道,“要不然萬一哪天有個小作文,你說我找誰說理去。”
“嘖嘖,你這也太特么的狗了。”
“還好,我記得有個院士開視頻會,一個女同學就坐他腿上了。這種事兒還是要多注意,雖然不算事兒,可總歸是不好。類似的八卦、緋聞,我可不想我成為男主角。”
羅浩大步離開,和崔明宇閑聊著。
“師兄,你怎么之前沒教我?”莊嫣問。
“你有3d打印的人體模型,不需要針扎氣球這種手段。”羅浩道,“要是人體模型都練不出來,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去跟老孟寫病歷吧。”
莊嫣有些委屈。
離開教室,她又想起了要參加比賽的事兒。
羅浩也沒安慰莊嫣,而是和崔明宇說著剛剛的技術細節。
說完后,崔明宇問道,“義父,你說的3d打印人體模型能訓練手術么?”
“能,遠程手術前十臺是要你在人體模型上做的,到時候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和患者一樣?”
“一樣,給你的人體模型是我們66號技師的身體結構打印的。”
“???”崔明宇記得羅浩那面有個老六。
可為什么要用他的身體數據打印人體模型呢?不過這個問題也不重要,崔明宇很快就把這事兒忘記,開始跟羅浩說有關于遠程手術的事兒。
這種事情需要進設備,在眼前的情況下,進大型設備風險比較高,所以羅浩走的是科研經費。
也就是設備算是放在安貞,給崔明宇白用。
至于其他的,需要馮子軒或是金院長出面,以官方的角度與安貞進行聯系。
羅浩不操這個心。
“小莊,你回去休息吧。別想東想西,你的水平已經足夠了。”
“那你呢,師兄?”
“我去看柴老板,來燕京當然要看各位老板。”
“對了羅浩,我聽說最近柴老板要把釣魚給戒了。”崔明宇皺著眉說道。
“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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