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了。”羅浩微笑,說道。
聲音溫和,仿佛在等一位多年未見的老友似的。
羅浩整個人沒有半點敵意,就差手里拿個啤酒瓶子,打開后塞進那人手里。
而他身邊的大黑已經躍躍欲試,但卻沒撲出去,而是仔細觀察對方,半張臉格外兇獰。
“你沒上班?”馬臉漢子下意識的問道。
“沒呀,這不是等你們呢么。”羅浩起身,“既然來了,就進來坐會,我這就報警。不著急,很快的。隨便坐啊,別客氣。”
馬臉漢子臉色驟變,轉身要跑。
“別跑啊,小心被咬死。”羅浩警告道。
隨即大黑像是閃電一般撲上去,半張臉雖然不太好用,但卻更加嚇人。
馬臉漢子的脖頸被大黑叼住,直接慫了,腿一軟跪在地上。
“大哥,我們錯了,你……你……讓它先下去。”
“黑,回來。”羅浩招呼。
大黑松嘴,看了一眼馬臉漢子,半張臉露出一個猙獰的表情,似乎在威脅他,隨后回身到羅浩身邊坐下。
威嚴而不失狠戾,大黑的表現把兩個小賊鎮住。
“來來來。”羅浩一邊拿手機,一邊招呼,“進來坐,就是偷竊,又不是什么大事兒,了不起關半個月,何必玩命呢。”
馬臉漢子哭喪著臉,他認為羅浩說得對。
羅浩的笑容和藹可親,但他身邊的大黑卻表現出身經百戰的樣子。連臉都被砍去半邊,這條狗經歷過什么那還用問么?
什么好人家會養這種狗。
馬臉漢子感覺自己脖頸處寒風颼颼的,小心翼翼的走進來。
“不用換鞋了。”羅浩微笑,“坐吧,別客氣,跟回家一樣。”
說著,羅浩報了警,又打了兩個電話。
“你們踩點多久了?”羅浩掛斷電話后問道。
“一個多月。”
“誰讓的?”羅浩微笑,問道。
“沒人讓啊。”馬臉漢子趁著年輕男人沒說話的功夫連忙說道,“我們哥倆就是想偷點東西賣錢回家過年,你看我們趕著上班時間進來,真沒什么惡意。”
“害,別鬧。”羅浩笑道,“現在家里能有什么,電腦都帶去單位,你倆要結婚,偷我家的床品來了?”
馬臉漢子一臉尷尬。
“沒事,不想說就不說,不過呢”羅浩拉長了聲音,語調里有些戲謔,看他的樣子的確是不著急。
“哥,我們真沒惡意。”馬臉漢子辯解道,“真的,真的,你看我的眼睛。”
羅浩看著笨賊,都什么時候了,他們一點都沒意識到自己犯了什么事兒,還在這兒賣萌。
“別亂看,小心大黑真的把你倆咬死。”羅浩嘆了口氣,“要是那樣的話……”
“別啊,那樣的話你也得進去。我們就是……”
“不,我就是單純的不想在單位以外看見血。”
羅浩說得輕描淡寫,年輕男人覺得羅浩在吹牛逼,但馬臉漢子卻隱約猜到這人說的是實話,臉色愈發難看。
“小哥,現在說能算是我們坦白么?”
“具體我不知道,是真的。”羅浩并沒哄騙他們,而是認真的解釋,“真要是把你們咬傷的話,你們自己遭罪不說,還要去醫院治,我就是單純覺得麻煩。”
“事情很大,比想象中大,你們別想著跑。”羅浩又一次警告二人。
馬臉漢子像是吃了蒼蠅一樣難受。
自己招誰惹誰了,那面給錢給的多,事兒也沒什么,就是做點手腳就可以。
沒想到人家男主人竟然帶了一條只有半張臉的狗等自己。
媽的!
馬臉漢子看見大黑白花花的骨茬子,心里就哆嗦的厲害。
一般人家養條寵物犬就可以了,誰養一條半張臉的兇狗。
很快,一行人趕來。
馬臉漢子看見進來的人對著羅浩敬了個禮,他身上穿的制服也不是尋常的警服,一下子傻了眼。
所有一切都和他的猜測一樣,這破事深不見底。
來的人把兩人帶走,大黑卻“歐”的叫了一聲,咬著羅浩的褲腳提醒他。
“怎么了?”
羅浩有些驚訝。
大黑聞了聞馬臉漢子身上的味道,又跑到無線路由器的位置,回頭看著羅浩。
羅浩想起來前段時間家里的路由器總壞,大妮子好像找人上門維修來著。
“稍等。”羅浩撥通視頻,王佳妮正在后場看著竹子。
“羅浩,怎么了?”
“大妮子,你看他倆是上門修寬帶的人么?”羅浩把視頻反轉,讓王佳妮看那倆人。
“是,是他們倆。家里怎么那么多人?”王佳妮愣住。
“放心,沒事了,正在處理,我看一眼竹子。”羅浩笑呵呵的說道。
看了一眼竹子,安慰王佳妮兩句,羅浩讓人把無線路由器也帶走采樣。
當無線路由器拎起來之后,羅浩看見類似于voip的小型化設備。
這玩意還是上次醫院詐電事件大黑在井里發現過羅浩才認識的。
只是看著有些古怪。
但羅浩也沒多管,把它們都讓有關部門的人帶走。
等他們走的時候,兩個笨賊還在喊冤。
羅浩沒理睬那倆笨賊,也不關心他們的下場,進去后什么都得說,由不得他們。
把大黑送去哈動,羅浩這才開車去醫院。
一路上羅浩的心情有些凝重,他眼前都是在巴爾的摩遇到的那位老人。
雖然羅浩下意識覺得不可能,但總認為這事兒和那個老人有關。
自己不出國,他們就用各種辦法把魔爪伸向自己。
真是很麻煩啊,羅浩心里想。
看樣子自己的車又要升級了。
最近這些年科研人員,尤其是領軍人物經常性遭遇車禍,只羅浩知道的就三五起了,要說都是意外的話羅浩是不信的。
國內雖然安全,卻也沒那么安全,尤其是針對自己來講,國內也要小心謹慎,就像是現在。
訃告?羅浩可不想別人看見自己的訃告。
至于節哀,羅浩更愿意讓那位老人的家屬節哀。
陳勇一直心心念念給自己做無人機,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看見那位老人,給他來上一發。
到了醫院,羅浩換衣服。
臨近年關,手術很少,今天也不是羅浩的手術日。
“你怎么遲到了呢?”陳勇問道。
“帶著大妮子搬了個家,耽誤了點時間。”
辦公室里人多嘴雜,羅浩沒和陳勇解釋,而是給他使了個眼神。
陳勇有些詫異,但沒說話。
“沒手術,患者也都平穩,你該忙就去忙,沒必要非得來醫院。”陳勇道。
“忙完了,來醫院看眼。”羅浩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今天陰天,半空中彤云密布,沒有陽光,羅浩覺得有點冷。
“小羅?你回來了?”沈自在剛好路過,順便看一眼辦公室,見羅浩正在盤著二黑,便招呼了一聲。
“主任。”羅浩起身。
“你忙你的。”
“不忙,你干嘛去主任。”羅浩問道。
“陳巖那有個會診,要不一起?”沈自在邀請羅浩。
“行啊,什么患者?腸系膜動脈出血?”羅浩問道。
這是陳巖能找介入科來會診的最嚴重的疾病之一,甚至要比很多惡性腫瘤出血都要棘手。
沈自在微微一笑,“不是,你猜……對了小羅,我兒子一飛他一摸全年級前五十。”
“恭喜。”
“還得是你啊小羅。”沈自在感慨,“要不是你狠狠的教育了他一次,那臭小子哪這么爭氣。”
羅浩微笑,不語。
“陳巖那收了一個直腸異物的患者,燈泡!”沈自在也不賣關子,直接說了情況。
“那找咱們去干嘛?”羅浩已經摸出手機,準備召喚苗有方。
“師兄,你要找小苗?我給他打電話。”莊嫣說道。
羅浩今天有一點點恍惚,沒注意莊嫣竟然跟著。
“行,你打吧。”羅浩隨口應付了莊嫣一句。
沈自在笑道,“小羅,取過直腸的燈泡么?”
“我沒親自弄過,但我家協和病歷庫有類似病歷。”
“!!!”沈自在驚訝,錯愕。
“要看具體情況再說,這玩意想要完整的取出來的確很費事啊。”羅浩嘆了口氣。
“你說怎么什么東西都往里面塞呢。”
沈自在不屑的說道。
羅浩只是笑笑。
“小羅,你今天有事兒?”沈自在關切的看著羅浩,“覺得你今天沒往常那么高興。”
“這不是要過年了么,得去大妮子家。”
“害。”沈自在哈哈一笑,“我還以為是什么大事呢,就這?”
“嗯,沒去過,心里沒底。”
沈自在想開玩笑說一回生二回熟,但這句話可能會有歧義,沈自在強行給憋了回去。
“陳主任也是,這種活找咱們會診,我覺得他就是想讓你去看,還不好意思跟我說。”沈自在一邊走一邊說道。
“我也未必能把那玩意給取出來。”羅浩想想,“我家協和的病歷庫里面,有3種成功的方案。”
“!!!”沈自在沒想到竟然還有這么多方案。
“不過所有直腸異物的病史都是一樣的,患者不慎將某某異物坐進直腸中。”
“哈哈哈。”
“真是有夠無聊啊。”羅浩撓頭,“尤其是燈泡,主任您說燈泡這玩意……對了,我聽說范偉演的那個戲上映后,醫院急診室里吞燈泡的患者有明顯增多,您聽說過么。”
“聽說了,的確患者多了很多。”沈自在道,“那還是小三十年前的事兒呢。急診科醫生盡量涂抹石蠟油,用紗布包裹,敲碎取出來。”
“但還是有損傷吧。”
“那肯定的,燈泡……的確是吃飽了撐得。對了小羅,我聽說川四那面的花灑都不帶管子了?”沈自在說這話之前回頭看了一眼莊嫣。
莊嫣正在給苗有方打電話,他才好信兒的和羅浩八卦。
“據說是,尤其是前些年越來越肆無忌憚,我聽人說他們有好多千人大群,沒到周末就開銀趴。”
“還有鵬城那面,幾十上百號人在海水里聚會。”
“嘖嘖,真是。”沈自在贊道。
“我是不理解,但表示尊重。”羅浩笑道,“直腸異物,尿道異物,這么多年也不見少。不想那么多,就這樣吧。”
聊著,已經來到胃腸外科。
“我說你下次加點小心,上次我給你取出來的時候記得你還系了根繩子,這次怎么連繩子都沒有?不是告訴你要系根結實點的么。”胃腸的住院老總的聲音傳來。
羅浩和沈自在驚訝。
原來還是“慣犯”,和胃腸的住院老總關系很熟。要是一般的患者,沒醫生能用這么熟絡的口吻交流。
“那之間都沒事,我這次一不小心,腳下一滑就坐進去了。”
還是老樣子,一不小心。
雖然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該走的流程還是要走。
“好好說話,別一不小心一不小心的,有你這么不小心的么!”陳巖斥道,“你說現在怎么辦吧。”
“主任,要不直接打碎一點點往出夾吧。”
“那是直腸!一旦刮破了,縫合都不愿意長。”陳巖斥道,“不斷地壞死,有膿汁流出來……對了,電視劇里先天媚體好像就是腸道疾病,有液體滲出來。”
“真的么?”患者興趣大增。
雖然還沒看見他的樣子,但羅浩眼前已經有了“狡詐多端”的零的形象。
“你扯什么,人家那是腸道疾病,流出來的都是腸液。平時吃的素一點,少一點,或者吃香料,流出來的東西都帶著香味。我跟你講,這不是我瞎說,是古代野史里記載的。”
“主任,您這野史可夠野的。”
“現在不都鉤子文學么。”陳巖笑道,“不是說你啊,你老老實實站著,別一動一動的,我覺得覺得你要賢者時刻了呢。”
“主任……我這……”患者為難。
正說著,沈自在和羅浩來到門口。
“沈主任來了,小羅,你看這張片子。”陳巖招呼了一聲沈自在,卻拉著羅浩看片子。
骨盆正位平片上,一個碩大的燈泡頂在骨盆中,看著一點都不正經。
“我靠!這是怎么進去的?”莊嫣看見片子后驚訝。
“小點聲。”羅浩抱著膀,托著腮看片子。
“誒。”莊嫣應道,站在羅浩身后看的興致盎然。
“這可夠深的。”羅浩也犯了難。
“是啊,要是沒這么深的話,我們就給取出來了。”陳巖捻著絡腮胡子斥道,“平時不都頭部先進去么,還把燈泡的把兒留在外面,這次怎么倒著進去的?”
“主任,我都說了是一不小心坐上面的。”
患者應該早都習慣了,不以為恥的說道。
一看就是慣犯,狡詐多端的那種類型,根本不加遮掩。所有人都知道他在說謊,他也知道大家都知道自己在說謊,可還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難。”羅浩嘆了口氣。
“不行就只能用紗布包裹,試著打碎取出來。你家里人呢?”陳巖問道。
“這就來。”患者提到家里人,有些心虛。
“我想想的,陳主任,從前你們是怎么取出來的?”羅浩問道。
“首先要上肌松,不然他會爽到暈過去 然后找個大點的套套,用套套套住燈泡,再然后!趁菊花不注意一鼓作氣拉出來!就怕會脫肛,但是在燈泡面前,脫肛啥的都是小事!不要在意那些細節。”
“暈過去?為什么?”莊嫣問道。
“小莊,把關注點放在正經事上。”羅浩表情嚴肅,呵斥道。
眼角余光中,看見苗有方已經進來。
羅浩也沒和苗有方說什么,只是靜靜的琢磨。
“陳主任用套子套住,怎么做到的?”莊嫣問。
陳巖有點尷尬,莊嫣畢竟是莊院長家的千金,重點在于她是女醫生,這些下三路的話可說不出口。
“小莊,好好看著,別亂問。”羅浩的語氣嚴厲了少許。
陳巖和沈自在聽的都打了個寒顫。
也就是羅浩敢這么說話,換自己的話,不知道笑里面要多慈祥和藹。
“哦。”莊嫣閉上嘴,認真的看片子。
“試試吧。”羅浩嘆了口氣,“那個,陳主任您幫著聯系個老麻醉師,去導管室。”
“導管室?!”
“透視下做,對了,老式的三腔二囊管有吧。”
三腔二囊管的年齡比羅浩年齡都大,甚至人家退出臨床的時間都快和羅浩的年齡差不多了。
陳巖怔了下,但也秒懂羅浩為什么要三腔二囊管。
“不光要上肌松,還要給基礎麻醉。到時候做著看吧……對了,你幾天沒大便了?”羅浩皺眉側頭看患者問道。
“唉。”羅浩見他不說話,深深的嘆了口氣。胃腸外科是掏大糞的工種,老前輩誠不欺我。
“主任,您跟導管室護士長說一下,可能有點臟。”
“臟咱們不怕。”沈自在的眼睛打了個轉,“可今天的手術還沒做完,臟的話要消毒,別耽擱了手術。”
陳巖惡狠狠的瞪了沈自在一眼,這貨已經開始甩鍋、問自己要人情。
“那也得取出來啊。”羅浩有些愁苦,“您看呢,主任。”
“算了,我和導管室護士長說。”沈自在也不好再推脫,應了下來。
陳巖覺得要是自己說的話,患者肯定要排到下班左右的時間才能做上。
這種事兒分怎么說,沈自在說的是道理,但急診患者享有手術優先權又是一種道理。
其中的選擇么,就要看拿主意的人怎么想。
“準備吧。”羅浩拍拍手,“最近一臺手術結束咱就過去。”
陳巖開始忙碌起來。
三腔二囊管胃腸外科沒有,外科早都消失了很多年,消化內科倒是備著一兩根,只能抓緊時間去借。
“小羅,你家協和都怎么取出來的?”陳巖交代住院老總去忙,拉著羅浩到自己辦公室。
“全麻肌松,之后擴肛充分潤滑是必須的,取得時候小幅度旋轉可以試試。”
“一般都要基礎全麻肌松,這樣的話不容易出事。”
“我以前帶過一個學生,他說肛門也是門,敲敲門,我知道你在家!”陳巖捻著絡腮胡子玩笑道,“讓燈泡自己出來。”
“害。”羅浩今天有些懨懨的,沒什么心情,“淺一點的,問婦科借窺陰器打開,盡量擴大,抹上石蠟油拉出來。對了,患者上次塞的燈泡有繩子?”
“對啊,他在燈泡把兒的位置系了繩子。要沒有準備的話,一年不知道要來醫院多少次,干脆直接住在醫院里得了。你說說,這都特么什么事兒。”
“那以后不知道他還會塞什么進去。”羅浩努力的笑了笑,“話說前些年我看一個英國人把二戰的迫擊炮彈坐進去還琢磨這也太大了吧,容易有腸道損傷。現在回想,應該是過了閾值。”
“我知道那事兒。”陳巖道,“我剛上班的時候,物質匱乏,沒這么多東西,他們就用砂紙打磨樹棍子。”
真是不堪入目啊,羅浩心里想到。
可就算是沒親眼目睹,只是想一想,羅浩也有生理不適。
陳巖也有點奇怪,“小羅,你今天看著怎么感覺不正常呢。”
“還好,昨天忙,沒睡踏實。”羅浩敷衍道。
沈自在心里暗罵,剛剛跟自己說是過年要去王佳妮家,現在就變成昨天忙。
羅浩這個狗東西嘴里就沒一句實話。
半個小時后,眾人帶著患者去介入導管室。
羅浩沒喊柳依依,這種手術很臟,自從直升機上給患者喂糞湯子的那次后莊嫣留下心理陰影,羅浩就盡量避免類似的事情再發生。
陳巖很主動的刷臉,找了一位熟悉的、水平高的麻醉醫生跟臺做急診。
“小羅,你和大妮子吵架了?”沈自在很八卦的詢問。
“……”羅浩嘆了口氣,懨懨的。
沈自在看著羅浩從來沒有過的懨懨的神情,一臉你不用說,我是過來人,都懂的表情抬手拍了拍羅浩的肩膀。
“過日子就這樣,等熱戀過了之后,哪有馬勺不碰鍋沿的。生氣的話跟我說,我給你打電話來‘會診’,咱倆出去喝兩口,說說話,千萬別跟大妮子吵架。”
準備麻醉,麻醉醫生忍不住笑道,“羅教授,我這就給上肌松,您說患者能不能像下蛋一樣把燈泡給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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