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嫣一下子愣住,腦子里開始回憶自己剛剛到底有沒有說風濕免疫。
“七樓。”大姨重復了一遍,然后幫忙叫梯,又和一起上電梯的其他患者家屬說情況,讓輪椅先上。
莊嫣感覺自己的腦子有些迷糊。
這簡直太神奇了!
羅師兄說的沒錯,而且莊嫣甚至懷疑那位大姨能順口說出來患者是中央型castleman病。
她沒來得及問,電梯門就已經關上。
把患者送到,莊嫣看見了梁教授。他很和藹,周末特意來病區,就為了收治這名患者。
病區忙忙碌碌的,莊嫣也沒抓著梁教授細問。
協和的風濕免疫科能治療castleman病,這是理所應當的,但還有一件不理所應當的事兒一直困惑著莊嫣。
說協和的醫生厲害,莊嫣是承認的,畢竟是國內top1,從前或是現在,協和都有專家團隊巡視全國,把各個醫科大學的頂級人才特招到協和讀博。
所以,協和才是頭一檔的存在,別的學校連攆都攆不上。頭部都被協和要走了,拿命攆啊。
但要是說協和的掃地大姨厲害,她無法接受。
醫大一院風濕免疫的水平很高,申主任也算是師出名門,在省內算是no1。
申主任捅咕了兩周,患者越治越重,而且他連明確診斷都沒有,還在排查。
怎么來了協和,掃地大姨看一眼就知道患者是去風濕免疫的?
莊嫣開始逐層找那位掃地大姨。
至于約好的相親什么的,早就被莊嫣忘到了腦后。相親,哪有協和的掃地大姨重要。
爬了幾層樓,莊嫣終于找到剛剛幫忙推輪椅、叫電梯、一口說出患者要去風濕免疫的大姨。
“阿姨,您好。”莊嫣恭恭敬敬的給阿姨鞠了個躬。
“啊?您找我有事兒?剛才我就幫著推了下輪椅……”掃地大姨打量著莊嫣,生怕遇到什么糟心事兒。
“阿姨,謝謝您。”莊嫣連忙解釋,生怕鬧出更大的誤會,“我來找您,是想問您一件事,您知道剛剛坐輪椅的患者是什么病么?”
“卡斯爾曼病?”掃地大姨小聲的說道。
一道天雷在莊嫣頭頂炸開。
她果然知道!!
果然!!
什么都知道!!!
“孩子,您還有別的事兒么?沒事兒的話我去干活了。”
“稍等,稍等,阿姨。”莊嫣連忙拉住掃地阿姨,“我也是醫學生,剛畢業,隔壁學校的。能問一下,您是怎么診斷的?”
“不用診斷啊,風濕免疫科的梁教授搞卡斯爾曼病的研究,全國來找他看病的人很多。一般卡斯爾曼病都是肚子大,皮膚上有稀奇古怪的紅斑。”
“看起來像是紅斑狼瘡,但那種小病來協和干嘛,您說是吧。而且那種紅斑看著就像是什么小動物在身上走過,留下的痕跡,很好辨認。”
“再加上他肚子里一肚子腹水,脖子上的淋巴結腫大,應該就是卡斯爾曼病。”
“紅斑?腹水?淋巴結腫大?”莊嫣迅速提煉出幾個要素。
“紅斑不是一般的,再多我也說不清,看多了您就知道了。”掃地大姨比劃了一下笤帚,“那我去干活了?”
“謝謝阿姨。”
莊嫣很正式的鞠了個躬,把掃地大姨弄的不知所措。
原來協和的掃地大姨也能診斷疑難雜癥,竟然是真的,莊嫣心情復雜到了極點。
她也在臨床輪轉過,也一樣是國內頂級三甲醫院,卻沒想到卡斯爾曼病這種罕見病協和的掃地大姨都能信口診斷。
離開醫院,莊嫣覺得心里有點空,拿起手機撥打電話。
“師兄,患者送到協和,找到梁老師了。”
“哦,那就好。你輕點,大妮子看著,別讓陳勇粗手粗腳的把竹大給摔了。”羅浩那面正忙著。
應該是周末,去哈動熊貓館看竹大去了。
莊嫣心中羨慕,據說竹大像是大耗子一樣,丑得很。雖然丑,但莊嫣還是想看。
“師兄,就像你說的那樣,掃地大姨真的知道卡斯爾曼病。”
“很正常啊,基本每天都能看見來自全國各地的卡斯爾曼病的患者,總看總看,還看不出來那才奇怪。”
“可……”
“很多罕見病沒人收,只有協和有相應的研究組,所以一點都不奇怪。”羅浩笑道,“長壽藥,協和也有人在做研究,已經到了臨床三期。”
這事兒莊嫣聽說過,但沒想到還真有。
“行,患者安全送到就好,掛了啊。”
“喂”
沒等莊嫣繼續說下去,羅浩已經掛斷了電話。
算了,莊嫣還想問點什么,但仔細一琢磨,完全沒必要。
拿著手機愣了半晌,莊嫣眼前都是那位掃地大姨看見患者時淡定的表情,以及她毫不猶豫就指明風濕免疫在幾樓的話語。
忽然,莊嫣一下子跳起來。
忘了忘了,忘了中午還有相親來著。
真是,哪有女孩子跑那么遠來相親的。自家老爺子真是怕自己嫁不出去?!
開什么玩笑。
本大小姐有一票人追的好不好!莊嫣心里想著歷任舔狗們。
莊嫣從來不吊著誰,都是直接否定,她一直在等自己的真命天子。
一邊琢磨,莊嫣一邊快步叫車,準備去約定好的飯店。
要aa,莊嫣又一次提醒自己。
這種給自家老爺子臺階下的事兒去看一眼也就看了,但有些細節還是要注意,不能像在科里那么大咧咧的。
這話是臨走的時候老孟偷偷說的。
莊嫣覺得老孟說得對。
一路趕到飯店,東直門附近一個胡同里的日料館子。
莊嫣現在一看見日料就想起羅師兄說在巴爾的摩華裔改良日料,變成外國人心里最正宗的日式料理,就覺得好笑。
裝模作樣,包裝成高端,其實就是亂花錢。
推門進去,門內門外像是兩個世界。
類似的地兒莊嫣在實習的時候和老師們來過,不算陌生,一點都不驚訝。
按照留言,莊嫣看見一個平頭、看起來普普通通的男人坐在桌子前。
他沒有拿著手機在刷,而是目視前方,不知道琢磨著什么。
“你好。”莊嫣走過去,大大方方的伸出手,“我叫莊嫣。”
“小莊啊,坐。”平頭哥起身,伸手,和莊嫣淺淡握了一下。
還行,看起來就是老了點,顏值也不如陳勇高,但還算是順眼。
莊嫣在心里打了個6分的評價,但也沒有什么敵意。
“你的研究生畢業課題是什么?”平頭哥坐下后自然而然的問道。
“???”莊嫣一怔。
平時她接觸的人里,就連最不會聊天的66號技師都不會說出這么古怪的話。
“噶?”莊嫣喉嚨里發出一個古怪的聲音。
平頭哥的眼神有些慌亂,很明顯他也不適應這個場景。
“我和你導師有一面之緣,算是你師叔吧。”
莊嫣徹底懵了,眼前這位在說什么?
就算是他直接跟自己說結婚沒有彩禮,還問自己要嫁妝、讓自己帶他和前妻的孩子,莊嫣都不會這么驚訝。
畢竟網上那么多帖子,里面各種奇葩相親的經歷莊嫣都有了解。
可誰家相親對象見面就說自己是叔叔輩,還問畢業論文課題。
這都哪跟哪。
莊嫣還沒坐下,身子就凝在半空中,仿佛中了定身法一樣。
“你畢業做試驗的小白鼠是什么譜系的?”
莊嫣徹底懵了,她寧愿接受相親男的折磨,也不愿意把寶貴的周末時間變成論文答辯。
看平頭哥聊天的趨勢,下一個問題就要切入自己畢業論文的核心區,詢問技術。
“對……對不起,我起猛了,好像還做夢呢。”莊嫣結結巴巴的站起來。
“啊?”平頭哥慌得一逼。
“我是來送個患者去協和,不好意思,我應該是走錯地兒了。”
“那個,麻煩您別跟我爸說我壞話,我有事,先走了。”
莊嫣被三個問題問的落荒而逃,臨出門的時候,差點一頭撞在門上。
狼狽不堪。
“喂?我是羅浩。”羅浩坐在竹子和大黑對面,懷里抱著竹大,接起電話。
“羅教授,我這里是成動,不好意思打擾您了。”
蓉城動物園?
羅浩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竹子,心里升出一股子無奈的情緒。
隨著竹子的火爆,占據了一天又一天的熱搜,包括秦嶺太子爺、哈動第一只大熊貓竹大等等宣傳,現在大熊貓的一些事兒都直接把電話打給自己了。
“您好。”羅浩回答道。
“我們這兒有一頭大熊貓好像腸梗阻,正在做ct平掃。羅教授,聽說您……”
對面的話只說了一半,就沒繼續說下去。
“腸梗阻,熊貓的腸梗阻我沒做過。”羅浩一五一十的說道,“具體的解剖結構我也不太清楚,但如果有需要的話,我可以盡量試一試。”
“謝謝,謝謝。”
“不客氣,是夏老板推薦的我么?”
“羅教授,竹子的事兒我們都知道,您是最值得信任的,我問劉斌要了您的電話。”
“哦。”羅浩把竹大放到自己腦袋上,讓小家伙在頭上盤著。
竹大毛茸茸的,身上的毛發已經能看出黑白分明的層次,但還比較朦朧。
“干嘛呢!”王佳妮瞪了羅浩一眼,把竹大小心翼翼的拿下來,生怕羅浩把竹大摔到。
現在竹大還不到一周,比大妮子的手掌長一點,但長不了多少。
小家伙的眼睛已經能偶爾睜開,奶唧唧的,間斷嚶嚶嚶的叫。
羅浩有時間就來看竹大。
都說隔代親,羅浩還不到28歲,已經沾染上這個“壞毛病”。
但去蓉城,手術歸手術,羅浩感覺有些棘手。
掛斷電話后羅浩招手,竹子扭著屁股走過來。
羅浩看著竹子肥墩墩的身材,連捏一把的想法都沒有。
“陳勇,給老柳打電話,一起去蓉城。”羅浩手里拿著手機,一邊和成動那面溝通,一邊和陳勇交代事兒。
“需要帶什么么?有沒有特殊的設備,老柳這面好像能帶的東西也不多。”陳勇問。
“給大熊貓全麻,讓老柳琢磨需要什么東西,我和成動交流。要是實在沒有,就只能去華西弄了。”
羅浩時不時的盤著竹子,在手機上寫下一大堆器械名字,發送給對方。
鉗子、剪刀、針線等等都得要最長的,羅浩甚至做好了普通開腹手術器械夠不到大熊貓腹腔深處需要用腔鏡材料的準備。
不知道那個小家伙到底吃了什么出現的腸梗阻,羅浩無奈苦笑。按說大熊貓的消化功能極強,很少腸梗阻的。
可成動那面應該有獸醫能做類似的手術,畢竟是全國頂級的熊貓基地,這都多少年了,怎么連腸梗阻都做不了呢。
不管了,羅浩把能想象到的設備、材料都記錄下來,然后發給成動。
這面陳勇已經訂好機票。
莊嫣,我們要去成動給大熊貓做手術,你相親順利么?
陳勇還沒忘記招呼莊嫣。
老娘我再也不相親了!
莊嫣幾乎秒回。
現在被三句話頂走的莊嫣已經陷入莫名暴走狀態中,甚至像是在閨蜜群里一樣,自稱老娘。
一起?
陳勇笑呵呵的把莊嫣的機票也給定了。
“羅浩,你給大熊貓做過手術么?”
“沒有,和夏老板一起給軍馬做過手術。”
“說是馬斷腿必死,有這事兒么?”陳勇的思緒飄到了天的那一邊。
“從前有,因為馬的自身體重在那,受傷后長期臥床,換體位比較困難。所以從前馬一旦腿受傷就會跟著有無數的病,夏老板研究了一種簡單的設備,能幫軍馬翻身,并發癥一下子少了很多。”
“原來是這樣。”
“軍馬的手術發現解剖結構和人體有不一樣的地兒,但要是當成位置變異的手術來做的話,應該也沒大問題。飛花摘葉,皆可傷人,大概是這個境界。”
“即便略有不同,其實事后仔細想想,好像也合情合理。飛花摘葉,嘿嘿。”
陳勇沒想到自己隨便一問,又打開了羅浩裝逼的開關,馬上關閉五官六識,準備離開。
“而我現在,還要比這個境界略高一點。”
陳勇的思想沒有羅浩說話快,最后還是被秀了一臉。
“能做就好。”陳勇面無表情的離開。
這次去成動手術事發突然,醫療組所有人都走,陳勇也給孟良人定了一張票。
算是團建了,羅浩那貨天生的牛馬命,在他心里面只有干活、工作、治病救人,休息、吃飯都是為了能更好的工作。
無趣的很。
只可惜竹大還小,王佳妮抽不開身,不能跟著去蓉城團建。
最近一班飛機,眾人準備趕奔蓉城。
羅浩回醫院接柳依依的時候忽然想起來要不要問問馮子軒。
馮處長似乎對大熊貓有興趣。
而且這事兒通過官方來辦的話比較好說。
給馮子軒打電話,沒等馮子軒說話,也沒等羅浩詢問,電話那面傳來一陣暴走的吼聲。
“寫著孕婦禁用,你是不是不認字!”
“今天你丫要是不給我說法,我他媽就給你一個說法!”
“你們是醫院么!草菅人命!!”
完蛋了,那面有醫療糾紛,還在大周末把馮子軒拎來醫院。
羅浩嘆了口氣,看向機關樓方向。
外面沒有橫幅,也沒有聚集起來的患者家屬,看著風平浪靜。
但羅浩很清楚馮子軒在周末來處理醫療糾紛,這意味著什么。
“馮處長有事?”
“好像是醫療糾紛,在處理。”
“不是有糾紛辦的唐主任么?”
“那是針對普通患者、患者家屬。估計是市里面的哪位的兒媳婦生孩子,或許是交流溝通不到位,看見孩子出生就大意了。”
“孩子都出生了,還有什么要注意的?”陳勇不解。
“我在協和見過一例患者,生完孩子后給她開了縮宮、排惡露的藥。你說患者家屬沒常識吧,他還知道看藥品說明書,拿著說明書來質問醫生,上面寫著孕婦禁忌,為什么還要給患者吃。”
陳勇腦袋上冒出無數的驚嘆號。
不都生完了么?孕婦已經變了身份,怎么還琢磨自己是孕婦呢?
“你說要是有常識的話,不會做出這么可笑的事情。我后來考慮,應該是和患者、患者家屬溝通、交流不到位導致的。”
“是,羅教授,我記住了。”孟良人忽然插話,“有些話看起來是廢話,比如說開塞露不能口服,肛塞的話外包裝別塞進去之類的。”
“但總歸有些患者會疏忽大意,我會和患者好好溝通,盡量避免類似的事情發生在咱們醫療組。
伸手不打笑臉人,笑著多解釋兩句,總歸沒錯。”
陳勇瞠目結舌。
老孟牛逼,拍馬屁真心是無論何時何地。
就這小破路,老孟都能拍上兩把,看樣子羅浩還挺舒服。
真是古怪,從前老孟為什么在傳染病院混的就不好呢?
“這種事兒不是經常發生,而且交代細致了也會有問題。不是我家協和,是其他醫院,患者投訴護士說護士把他當傻子,看不起他。”
“具體情況具體分析,老孟做的非常好,每天都要和患者、患者家屬聊一會。關系熟了,近勉了,就算是有一些小漏洞人家也不會投訴。”
“畢竟人心都是肉長的。老孟已經達到了就算出現醫療事故的話患者家屬非但不投訴,反而會送錦旗的程度。”
拍馬屁……不,是提供情緒價值是雙向的,陳勇沉默,聽著羅浩和孟良人在商業互吹著。
羅浩早都掛斷了電話,馮子軒也很默契的沒回撥,估計那面正忙著,實在沒時間。
很快柳依依下來,她背了一個包,包被塞的鼓囊囊的,肉眼可見的沉。
“剛好,今天的手術結束!”柳依依對去蓉城出差有些興奮,“這回我沒拎拉桿箱,就拿一個包。”
“小花帽帶了么?”羅浩問道。
“當然,不戴小花帽就沒有上手術給麻醉的儀式感。”柳依依上車,手臂向前伸,“出發!去蓉城!!去吃魚蛙鍋!!!去吃苕粉!!!!”
“是去做手術。”
“有羅教授在,手術會很快的。”
柳依依說的理所當然,羅浩也認為理所當然,只有陳勇深深的嘆了口氣。
“陳勇,今天連夜手術,明天白天你帶我們去青城山,看看你戰斗過、學習過、生活過的地方?”羅浩一邊開車,一邊詢問。
“嗯”陳勇嘴里發出一個含含糊糊的聲音。
“嗯?有問題?”
“不需要照看一天么?剛做完手術,一旦有紕漏怎么辦。”陳勇問道。
“???”羅浩一頭露水,這話應該是自己說,而不是陳勇說。
一直以來陳勇總是腹誹自己沒有生活情趣,現在自己要去陳勇戰斗過、學習過、生活過的地方看看,帶他故地重游,怎么陳勇就慫了呢?
羅浩表示無法理解,但心里面卻浮現出另外一幅畫面。
“我就是覺得大熊貓做完手術后需要照顧。”陳勇尷尬的說道。
“哦,動物的恢復速度極快,比人快多了。你看”
羅浩一伸手,大黑像是聽懂了似的,直接跑到羅浩身前,騎在竹子身上,把半拉腦袋放到羅浩手下面。
“大黑的傷勢要是換成人的話,大概率就沒了。但你看大黑,連血都沒輸就這么熬過來了。術后第二天跌跌撞撞的下地,第四天說是就沒事了。”
“進化的過程中人類點了其他的技能點。你放心,我估計大熊貓不會有什么問題,只是一個腸梗阻的手術而已,把梗阻物取出來就是了。”
“羅浩,你恐高么?”陳勇問道。
今天的陳勇怎么屁話這么多。
羅浩越來越確定自己心里的猜測是真的,陳勇這個狗東西嘴里竟然也沒有一句實話,他的道術不是出自青城山,一定不是!
要不然回去一趟看看曾經戰斗過、學習過、生活過的地方怎么了?
這次還有柳依依,還有醫療組,給大家講講故事,多正常。
可陳勇從推三阻四再到恐嚇,根本不加遮掩的表明他不想回去。
狗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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