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韭菜盒子”
一個白皮膚的男人用生硬的普通話念叨著。
“你別管，去了就知道了。”范東凱拉住他的手，叫了一臺網約車。
他這次回來沒告訴袁小利。
因為羅浩在約翰·霍普金斯失蹤，再加上當時有新聞，說一名華裔男子被泥頭車撞死，范東凱大概猜到發生了什么。
他只猶豫了幾天，就立馬著手辦理各種手續，準備直接回國。
雖然改換國籍可能性不大，范東凱雖然是終身教授，但他也只是終身教授而已，在醫療圈子里有點名氣，卻不足以換回中國國籍。
但老板出手制止，讓范東凱再多考慮一下。
他認為范東凱辦理離職手續，準備回國的想法太過于沖動。雖然老板并不想干涉范東凱的決定，他只是想讓范東凱別做沖動抉擇。
尤其是這種涉及后半生的選擇。
范東凱答應了老板，但他心里還是做出了決定。
晚幾個月無所謂，但一定要回去。
最近5年來越來越多的華人被泥頭車撞死；要么背后中槍，判定為自殺；要么精神類疾病發作，吞強自殺；要么莫名其妙失蹤，連個荒謬的理由都不給。
陌生的人，范東凱還能假裝是鴕鳥，把頭埋起來。
可那是羅浩！是和范東凱一起做過手術、吃過韭菜盒子的家伙。
就這么沒了？范東凱還準備去看羅浩的示范手術，結果卻得知這么個消息。
后來又發生了很多事，巴爾的摩大橋被撞塌，羅浩再次出現，已經回到省城。
范東凱不認為這其中有什么聯系，但他已經厭倦了隨時隨地都可能死的世界。
回國！
回國！！
其實還有最最最讓范東凱厭煩的一點——醫院的中層，自己身邊到處都是印度人。
有一兩個無所謂，他們也不是魔鬼，更不會兇神惡煞的對自己。
可當印度人越來越多之后，他們開始拉幫結派。
就像是有人往糞坑里扔了一枚炸彈，把陳年老屎炸的滿天飛，還有無數蛆蟲也被迸飛出來。
那些印度所謂的“精英”就是這些蛆蟲，讓人惡心的要命。
當然，這只是范東凱的腹誹，真實情況他心知肚明——華裔太分散，根本斗不過印度人。
再加上華裔有透明天花板，上升無望。
種種因素合在一起，促使范東凱想要回國。
不過老板既然給了意見，范東凱決定尊重老板，先不辦理手續，回國看一眼。
和范東凱一起回來的是他的一個朋友，杰森醫生。
他看過羅浩的手術錄像，知道印度4期臨床的“神跡”，被羅浩的手術震驚，所以開學會的時候他一早就去了約翰·霍普金斯等著羅浩做示范手術。
可讓他失望的是羅浩根本沒出現，事后又有一些謠傳。
剛好杰森醫生對羅浩有極其濃厚的興趣，聽說范東凱回國，就跟他一起來想要看看這位傳說中的羅教授。
在范東凱的嘴里，羅浩已經成了一位無所不能的強悍術者。
“范，羅教授真的不接受說英語么？”杰森醫生問道。
他的漢語水平還行，惡補了幾個月，再加上杰森醫生有語言天賦，勉強能交流。
“我聽我師弟說的，之前有一位醫生被罵回國了。”
“我的天，真是很難相信。”
一輛網約車開來，杰森醫生隨著網約車靠近，瞳孔極具縮小。
車里竟然沒有司機！
駕駛位空空蕩蕩，仿佛是幽靈駕駛的汽車，整體看起來像是一個恐怖劇。
“范，范，范……”
“怎么了？”范東凱沒注意到，他滿腦子都是韭菜盒子。
上次回國吃的韭菜盒子的味道好像還留在他的嘴里，一吧唧嘴就能品到味道。
還有雞蛋糕，還有小咸菜，還有……
無數樣早餐已經填滿了范東凱的腦子，他恨不得馬上就飛去早餐店。
“范！”杰森醫生抓住范東凱的胳膊，指向駕駛位。
范東凱一怔，他隨后意識到這是無人出租車。
App是袁小利建議他安裝的，因為腦子里想的都是早餐，范東凱忽略了這一點。
“鄉巴佬。”范東凱故作鎮定，輸入密碼，拉開車門。
“我的天，就像是科幻世界一樣！”杰森醫生驚呼。
范東凱也有些棘手，但眉毛√型，淡定的說道，“前一段時間邁阿密有無人駕駛，你聽說了么？”
“聽說了，被警方逼停，無人駕駛沒能判斷出來，直接撞上去，導致警察一死一傷。”
“所有應用場景里，只有中國能做到全天候兼顧。”范東凱說了一句自己都不太明白的話，開始研究該怎么去目的地。
所幸操作系統極其簡單，并沒有為難第一次使用的用戶。
車廂的喇叭里傳出來的電子音讓范東凱和杰森醫生扎好安全帶，方向盤就開始自行轉動，無人出租車緩緩啟動。
“我的天！簡直太神奇了。”
“你今天說了太多遍我的天。”范東凱提醒。
“范，范，它真的不會撞車么？它真的能判斷各種路況么？”
“好像還行，據說著急的時候不會坐它，它駕駛速度很慢，而且只會按照交規程序走。”
杰森醫生不說話了，瞪大眼睛，像是好奇寶寶一樣看著不斷自行轉動的方向盤，看著無人駕駛的出租車駛離機場，過了收費站，開上機場高速。
“范，它竟然超車了！”杰森醫生像是劉姥姥一樣抓著范東凱的胳膊不斷晃動著。
“你小心，動作太大會引爆你屁股底下的彈射裝置。砰的一聲，你會被彈到天上去，你的屁股會被炸開花。”
“因為機器會判定遭遇車禍，為了保全乘客的安全，所以要把你彈射到半空中，就像是飛機駕駛員的逃生設備一樣。”
“……”杰森醫生沉默，過了幾秒鐘問道，“真的么？”
“當然是騙你的。”范東凱心中大樂。
“我聽說好多高科技公司的ai后面都是該死的印度人，他們根本不是人工智能，而是一個又一個蛆蟲一樣的印度人。”
杰森醫生對拉幫結派、占據了生態位的印度人也有敵意，而且毫不掩飾，不像范東凱含蓄的隱藏了自己的想法。
畢竟兩人的膚色不一樣，哪怕是說一樣的話，導致的后果也不同。
“我們這面也有人工，有些時候需要人工進行處理，不過不會出現一人一臺車，在后臺監視的事兒。”
范東凱對這事兒懂一點，但懂的不多。
他也很好奇的打量無人駕駛出租車的動作。
出租車的駕駛有些刻板，的確是按照交規打造的，規規矩矩，比新手還要新手。
尤其是經過人行橫道的時候，無人駕駛出租車會提前減速，而其他司機看見沒人，一腳油門就轟過去。
類似的場景有很多，就像是駕駛位坐了一個脾氣巨好的駕駛員，他慢慢悠悠的開著車，一點都不著急。
“這是什么？”杰森醫生指著自己面前的液晶屏問道。
“看一看，我也不懂。”范東凱開始翻動液晶屏。
沒有電影，只有歌曲，范東凱找了一首熟悉的歌開始播放。
歌聲在車里回蕩，杰森醫生的臉有點紅，看樣子是興奮的。
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
從下飛機開始，杰森醫生就一直像個好奇寶寶一樣東問西問。
沒有任何風波，無人駕駛出租車比范東凱記憶中的出租車司機穩了無數倍。
不存在強行超車，不存在超速行駛，它就像是個禮貌客氣的家伙一樣一路慢慢悠悠的來到目的地。
的確是慢，但也安全。
在機器聲的通知后，范東凱和杰森醫生下車。
無人駕駛出租車開始接下一單，只留下目瞪口呆的兩人。
“這種科幻感拉滿的感覺到底是怎么回事！該死，我真想站在它面前，用力踹它的鼻子，看它會不會躲避。”
“我甚至覺得它下一秒就能站起來，像擎天柱一樣。”
“范，這里是中國？你帶我穿越了么？就像是你們的里寫的那樣。這是你們最先進的地方么？”
杰森醫生呱噪著。
“少見多怪，江北省屬于國內最不發達的省份之一。”范東凱故作鎮定，鄙夷的說道。
“請不要說壓縮包，信息量太大，我的大腦會宕機。”杰森醫生強調。
“走走走，吃飯。”
范東凱帶著杰森醫生走進早餐店。
已經過了上班的時間，早餐店的客人不多。
“嗡”
嗡名聲傳來，一個自動行走機器人出現在面前。
范東凱一怔，上次來的時候還沒有這東西。
連早餐店都要用機器人了么？！
杰森醫生被嚇了一跳，身體向后，一下子撞到門上。
“您好，歡迎光臨，我們的餐具經過……”機器人開始介紹餐具，并“唆使”范東凱把裝東西的盤子放到它頭頂的托盤上。
傻瓜操作，度過了最開始的茫然期后，范東凱按照流程操作。
機器人就跟在范東凱身邊，所有東西都由機器人拿，范東凱不用像上一次那樣拿了一大堆東西，還要反復去拿幾次。
“你你你”
戴著口罩、帽子的廚師指著范東凱驚訝的說道。
范東凱知道自己的眉毛幾乎就是個人標簽，極好辨認。
他笑呵呵的說道，“上次，你請我吃的韭菜盒子，現在我又回來了，還帶了朋友來。”
范東凱把杰森醫生拉到身邊，“展示”自己的朋友。
和廚師聊了幾句，范東凱終于感受到了曾經的煙火氣。
講真，ai的確不錯，夠科幻、夠未來，但卻和回憶里省城的煙火氣相差甚遠。
沒有羅里吧嗦滿身煙味兒的出租車司機講各種八卦，沒有路上飆車，范東凱總覺得少了點什么。
好像是少了小時候的回憶。
和大廚聊了會，他這才意猶未盡的和機器人來到餐桌前。
或許過幾年大廚都不在早餐店了吧，范東凱心里想到。
把東西拿下來，機器人的屏幕上出現了二維碼。
范東凱掃了一下，付款，機器人道謝，離開。
“范，你們這用大量的機器人，就業怎么辦？”杰森醫生問道。
“當年珍妮紡紗機出來的時候不也有一堆人去砸機器么，但事實證明會有更多的崗位。”
“醫生會被取代么？”杰森醫生忽然問道。
范東凱一怔，他有些茫然，或許吧，或許就在不遠的將來醫生也會被取代。
管他呢！
時代的洪流滾滾而過，又不是渺小的個人能左右的。
反正現在不用擔心醫生會不會失業，至于以后，誰又能想得到呢。
一頓飯吃的香甜，杰森醫生也在很短的時間里接受了省城的早餐，對此贊不絕口。
范東凱一邊吃一邊和袁小利聯系，但直到吃完飯，袁小利才回信，說他正在和羅浩一起做手術。
“你累么，杰森醫生。”范東凱問道。
“還行，該死的時差，我現在應該在家喝威士忌。”
“那咱們去醫院，羅教授有手術！”范東凱攛掇。
杰森醫生一下子精神抖擻，來中國就是為了看羅教授做手術，剛好趕上他的手術日！
那還有什么理由不去。
來到醫院。
這次范東凱沒叫到無人駕駛的出租車，只能滴了一臺正常的網約車。
看樣子現在國內無人駕駛出租車還沒有全部普及。
但想想也是，上次回來的時候還沒有，現在連早餐店都配上機器人進行操作、收款。
總是需要時間的，或許35年后會大變樣。
來到介入導管室門口，一個老實、敦厚的中年男人遠遠的招手。
是孟良人。
范東凱伸手和孟良人握了握，打了個招呼，并且介紹了杰森醫生。
“袁小利和羅教授一個醫療組了？”范東凱馬上問出心里的疑惑。
“不是，是院里面新采購的導管有點小問題，手術都交給羅教授做了。”
“！！！”范東凱怔了一下。
“范教授，杰森醫生，咱們先去換衣服吧。”孟良人客客氣氣的說道。
杰森醫生跟在孟良人身后進了更衣室。
他期待的目光終于舒緩了，這里的更衣室略有些簡陋，沒有自動化，沒有ai處理，看起來甚至比自家約翰·霍普金斯還要差一點。
不知不覺，杰森醫生已經被外面的科幻世界震撼到，下意識認為醫大一院也會很科幻，會給自己極大的震撼。
這樣才對么，這才符合認知，杰森醫生開始換衣服。
“老孟，怎么回事，袁小利和羅教授一個組了么？”范東凱追問。
“沒有，我們醫療組只進了一個新人，女醫生。”孟良人介紹道，“至于手術的事情是這樣的，最近集采的導管不是很好用，所以羅教授做手術，袁主任強烈要求配臺。”
強烈要求？
范東凱有些茫然，手術竟然會強烈要求。
他忽略了不好用這個詞。
再不好用能不好用到什么程度。
“范，為什么醫院里感覺并沒有那種科幻未來感？”杰森醫生問道。
“醫院要等所有技術更成熟才能應用，要不然一旦出現邁阿密的情況，你說怎么辦。”范東凱信口胡說著。
他也不懂。
國內日新月異，范東凱有些懵逼。
來到操作間，范東凱透過鉛化玻璃看見里面羅浩和袁小利正在做手術，他用力的拍了拍66號技師的肩膀。
“老六，電報群試過了么？”
“范老師！”66號技師驚喜，而且嗅到了一股子同類的味道，“試過了試過了，好用的很！”
“哈哈哈，那就好。我還以為省城這面用電報群的人很少呢，沒想到竟然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人。”
66號技師興致盎然的還想說點什么，但范東凱已經盯著電腦屏幕認真看起來。
幾分鐘后，范東凱一撇嘴，眉毛直豎起來。
手術看起來很正常，一步一步，中規中矩，甚至要比在印度的時候動作還要慢。
看起來更像是教學手術。
羅浩羅教授帶著新來的醫生，一步一步教他怎么做手術。
范東凱仔細看了看里面的人，是袁小利。
一股荒謬感縈繞在范東凱心頭。
即便范東凱心里面袁小利的水平也就那么回事，但這種“簡單”的手術對袁小利而言也是手到擒來。
根本沒有任何難度。
但鉛化玻璃那面，袁小利只能當助手。
怪了，到底怎么回事？
手術按部就班的解釋，杰森醫生疑惑，“范，為什么我看手術過程并沒有體會到手術視頻里的美感？”
范東凱聳了聳肩，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氣密鉛門被羅浩一腳踢開，他全身披掛整齊，穿著全套鉛衣。
看見范東凱，羅浩大步走上來，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鉛衣咯的范東凱有點疼。
“老范，回來怎么沒提前說一聲！”羅浩熱情的問道。
范東凱簡單講了一下自己在帝都找了工作，回家看看就要去帝都。
羅浩并沒驚訝，只是笑呵呵的應著。
“羅教授，這位是杰森醫生。”范東凱介紹杰森醫生。
杰森醫生的履歷很光鮮，但光不光鮮要分和誰比。
和羅浩比，也就那么回事。
果然，羅浩態度和藹、溫和、客氣，與杰森醫生打了照顧。
雖然客氣禮貌，但羅浩絲毫不掩飾自己對杰森醫生的生疏感。
“羅教授，下臺手術我跟你上。”范東凱主動請纓。
“行啊。”羅浩倒無所謂。
有范東凱在，袁小利也不會搶著要學。
這破導管，羅浩操作起來也極難，更別提怎么教袁小利用。
患者抬下去，袁小利做著按壓，開心的和范東凱打招呼，但范東凱壓根不搭理他，開始做術前準備。
好久沒和羅浩做手術了，范東凱有些躍躍欲試。
而且他有好多的疑問。
開臺。
“羅教授，我試試？”范東凱試探問道。
畢竟沒有這面的醫師證，范東凱做手術的話嚴格來講屬于違法。
現在他只能把自己當成一個實習生。
“試試，別勉強。”
勉強？范東凱皺眉，一字眉擰成了麻花。
難道羅浩在做未來科技的試驗？
被無人駕駛出租車和早餐店的機器人震撼到的范東凱心生疑惑。
羅浩往患者頭部湊了湊，和患者聊起來。
“這位是來自美國的范教授，來指導工作。”羅浩介紹道。
指導工作……
范東凱無語。
捻著導管，范東凱一下子就知道有問題。
手里的導管一點彈性都沒有，軟趴趴的，跟沒骨頭似的。
什么玩意！
“羅教授，你是技術水平已經進無可進，已經開始在自己挑戰難度么？”范東凱澀聲問道。
羅浩嘆了口氣。
自己也不想啊。
誰讓手里只有這一種管子能用。
范東凱嘗試了一下，導管在股動脈里根本不受控制，軟趴趴的根本不好用。
手術變成了另外一種形態，難度飆升。
媽的！范東凱心里罵了一句。
但羅浩沒解釋，范東凱也清楚患者是局麻狀態，話不能多說。
他憋著沒問，像袁小利一樣充當助手，看著在自己手里完全不好用的導管被羅浩操控，一點點完成了手術。
甚至還有幾個比較有難度的點，都被羅浩一蹴而就。
這……
范東凱徹底傻了眼。
他從前以為羅浩做手術只是快，又快又穩，僅此而已。
但現在看，羅浩就像是學霸，一張答卷自己能打98分，羅浩能打100分，并不是自己和羅浩的差距只有2分，而是卷面只有100分。
這破導管羅浩羅教授都能操作，他還有什么不能做的？！
科幻！
和外面的無人駕駛出租車、早餐店里的機器人相比，范東凱覺得羅浩能用那種導管做手術才是最科幻的。
手術按部就班的做著，從頭到尾，沒有波瀾，平凡而普通。
袁小利上來按壓，但無論他和范東凱說什么，范東凱都沉默無語。
想了良久，出了術間來到操作間，范東凱才低聲問道，“羅教授，我現在來醫療組還有位置么？”
“啊？”羅浩沒聽清。
“我最近琢磨著想回國，具體的醫院還沒聯系。羅教授，我可是你醫療組的成員，我是老范！”
羅浩作繭自縛，被范東凱訛上。
“老范，不至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