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接近目的地，王云霄眼中的世界就越發詭異。
有些東西不是說你不修煉棋詔法門就完全看不到。
棋詔只不過是比普通人看得更遠更清晰一些。
現在帶著膛線的無縫鋼管都懟在你臉上，你再看不出來是槍，那就是智商問題。
湮滅的狀態很不好。
她現在呈現在王云霄眼前的，是一種被人拆零碎了擺在解剖臺上的感覺。
億萬血肉之主，不是億萬血肉根須之主。
這就不是什么根須，而是從她的軀體上拆解下來的毛細血管。
她那龐大的軀體橫貫在大潮汐當中，毛細血管連接著成百上千個支離破碎的時空碎片。
這是一場戰斗。
一場高維生物在時空潮汐中爆發的戰斗，這種戰斗的形式，以普通人的認知根本無法理解。
心智稍微脆弱一點的，比方說什么小報記者啊，盜墓賊啊，流浪漢啊，看一眼就會瘋掉。
不過對于像王云霄這樣經驗豐富的調查員……呸！特工來說，眼前所見的景象并非不能理解。
大概怎么回事他是能看懂的。
畢竟之前打過類似的副本。
也就是孔筳在天門擺出的稷山大陣。
他通過多年來的布置，憑空捏造出無數的故事，以訛傳訛將其轉化為現實，想要以此來動搖大總統在天門的信仰根基。
但是沒有成功。
王云霄也想不明白他選擇這種打法，是怎么覺得自己會有勝算的。
除了惡心人之外……那確實是惡心到了很多人。
但說實話，他這也是事后諸葛亮的想法，換一個地方，說不定真能讓孔筳搞出點成績。
有些傻子就好這口。
說回到湮滅這邊，在王云霄看來，對方明顯是針對她的不死性，做出了全方位無差別打擊的計劃。
比方說一家店鋪特別紅火，然后被爆出各種黑料，什么老板小時候紋身燙頭進少管所啊，什么食材不新鮮商品沒保質期啊，什么員工拖欠工資使用隔夜檸檬汁啊，什么隔壁美女老板娘出車禍，他們沒墊付醫藥費啊……
總有一條是有人會信的。
湮滅在物理層面已經達到了億萬血肉聚合，永生不死的程度，在時空維度中更是像爬山虎一樣攀附在各個節點之上，其生命力之頑強可想而知。
王云霄去年年底遇到她的時候，看起來她好像什么都沒做，實則是在那個時間點上埋下了一根證明自己存在痕跡的釘子。
現在有人想把這些釘子全都拔出來。
對于這場戰斗的真相，王云霄不得而知，以他的認知水平，也就只能理解到這個程度。
目前他所在的，就是湮滅“起源”的重要時間節點。
剛剛驅車趕到目的地，王云霄就看到旁邊的高樓大廈砰地一聲炸開，濃煙滾滾之中無數玻璃碎屑傾灑而下，路上行人紛紛尖叫著四散逃離。
天空中傳來直升機螺旋槳的轟鳴。
一架涂寫著LAPD標志的武裝直升機從旁邊飛過來，對準這棟大廈開始傾瀉火箭彈。
誰家警用直升機出門帶火箭彈的？
不出王云霄所料，就像是小馬拉大車一樣，這種纖細小巧的警用直升機根本承受不住火箭彈的后坐力，一輪火箭彈都沒射完，就打著轉自己撞向了旁邊的大樓。
不過它的戰術意圖已經成功了。
在被火箭彈炸開的大樓缺口之中，一個嬌小的人影從半空中一躍而下。
她左手抓著四翼無人機，右手夾著一個人，腿上夾著另一個，搖搖晃晃從天而降。
身后一聲巨響，數十條血肉根須像章魚一樣從大樓里面噴射出來。
化糞池炸了（不是）。
湮滅的本體終于突破封鎖，正式展現在世人面前了。
王云霄把車停在路邊看熱鬧，正好那道人影窟嗵一聲狼狽地摔在他車前，爬起來之后看到王云霄平靜的表情愣了一下，馬上舉起槍用英語呵斥：“下車！”
好家伙，在這里遇到同行。
“自己人，上車吧。”
“誰跟你是自己人？”
雖然話是這么說，但看對方明顯的亞裔特征，說的也是漢語，以及相貌英俊（這條不重要），滿臉血污的少女遲疑了不到一秒鐘，果斷收起槍拉開后車門，將兩個昏死過去的豬隊友扔進去，自己坐到副駕駛的位置上。
“開車！”
“好。”
王云霄一腳踩死油門，肌肉車爆發出引擎轟鳴，撞開前方擋路的車輛，一路風馳電掣而去。
長得不一樣。
這仨姑娘他一個都不認識，判斷不出哪個是李沐沐。
當初湮滅帶著他看電影的時候，他也沒看清楚正臉。
又不是好萊塢電影，怎么可能懟著臉給你拍第一視角。
“嘶……”
唯一還保持著清醒的姑娘并沒有因為飆升的車速驚慌失措，一邊迅速摘下自己身上包括通訊耳機在內的各種零碎，一邊掏出急救噴霧，對準自己身上的傷口按下。
疼得臉色煞白，倒吸涼氣。
看她的樣子少說也斷了幾根肋骨，說不定內臟還在出血。
那畢竟是湮滅，能夠貫穿時空維度的超級強者，哪怕是在剛剛沖破封印的幼年期形態，想要從她手里逃出來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再開快一點！”
你當我這是什么賽車嗎？
王云霄看了一眼后視鏡，那些血肉根須果然朝著他們追了上來。
差不多得了吧姐姐，演戲演全套啊？
王云霄心里都有點感動了，她居然還在演。
今年的奧斯卡不頒獎給她我都不同意！！
真的有這個必要嗎？
人家那么大咖，這么賣力的演，肯定是有她的理由。
經常在公司里做牛馬的大家應該都知道，當你賣力表演的時候，要么是老板給的足夠多，要么是老板現在就站在你身后。
湮滅屬于哪一種？
王云霄想了想，打開了車載收音機。
“你干什么？”
旁邊的少女頓時投來警惕的眼神。
“聽聽音樂，放松一下。”
王云霄一邊調整收音機的頻道，一邊趁機搭訕：“小姐，怎么稱呼？”
“你問這個干什么？”
“我怎么稱呼你啊，總不能一直小姐小姐這么叫吧？”
“你可以稱呼我為女士。”
“好的女士，貴姓？”
女士突然掏出槍抵在王云霄的太陽穴上：“你到底是什么人，說實話！”
“講講道理好不好，我車停在那里，你啪嘰一下子跳下來就要搶我車，然后現在問我是什么人？我說我是奧特曼你信不信啊？”
“額……好吧，當我沒問。”
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有些理虧，女士馬上收起手槍，抬起手在自己的電子腕表上了兩下。
下一刻，數十架無人機從周圍的建筑樓頂飛起，朝著追趕過來的血肉根須發動了自殺式的攻擊。
一團團火光在身后炸起。
然而很遺憾的是，這種程度的攻擊，哪怕摻雜了軍用炸藥，對于湮滅來說也跟撓癢癢沒什么區別。
這個時候一架大型的無人機飛過來，懸浮在王云霄的車頂上。
女士降下車窗，對王云霄說了一句：“把車開穩一點！”就像蛇一樣順著窗戶鉆了出去，一扭身爬上車頂。
打開無人機運送過來的武器箱，她在十秒鐘內迅速組合好一把連帶槍管接近兩米長的反器材狙擊步槍，填裝好拇指粗細的大口徑子彈，對準身后追趕上來的血肉根須果斷扣動扳機。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王云霄頭頂的車皮都被硬生生地踩出了兩個腳印。
女士扔掉狙擊步槍，重新鉆里，劇烈地咳嗽起來，掏出一支裝有可疑綠色液體的注射器，按在自己脖子上飛快地推入。
“那么大的怪物，就算你拿狙擊槍也不頂用吧？”
湮滅可沒有什么眼睛之類的要害部位，狙擊步槍的子彈口徑再怎么大，那也是子彈，不是炮彈。
真要想對她造成有效殺傷的話，王云霄覺得怎么也得來點高超音速的大寶貝才行。
“那不是普通的子彈，夠她吃一壺了。”
女士一邊說，一邊掏出第二支注射器，順手插在王云霄肩膀上。
然后，針頭直接彎折成了九十度。
車內的氣氛一時陷入到沉默當中。
王云霄咳嗽一聲，好奇道：“打這一針管什么用？”
“防輻射的……師父你要不就在這里停車吧，不用再往前送了。”
女士的聲音里帶上了幾分顫意。
這種說話的腔調，聽起來跟沈清溪有點像啊。
王云霄搖頭道：“不行，這里不適合停車，再說你帶著兩個拖油瓶也跑不遠。你是特勤局的特工嗎？”
女士沉默了兩秒鐘，在放棄豬隊友跳車逃生，和如實交代兩者之間猶豫了一下。
“不知道您……”
“外號是條子？”
“誒你這都知道？”
李羽菲長出一口氣：“真的是自己人啊，你要嚇死我……”
“我只知道你的外號是條子，不知道本名。”
王云霄接著后視鏡看了后座一眼：“哪個是學霸？戴眼鏡那個？”
認出一個，其他兩個就好認了。
好消息是我老婆前生今世都是大美女，而且這個版本的三人組還都是那種完全成熟體。
李羽菲看向他的眼神頓時微妙起來。
“你……是這個世界的人嗎？”
這個問題把王云霄問的愣了一下。
你這個思路是怎么跳躍到這里的？不過要是思路不跳躍，那也就不是沈清溪了。
王云霄一直都很懷疑她的大腦結構跟正常人不一樣。
“回答我的問題！”
“你的每一個問題都精妙地踩在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的點上。”
王云霄聳肩道：“什么叫做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就因為我皮糙肉厚了一點，你就懷疑我有外形血統？”
李羽菲冷聲道：“因為就在半個小時之前，有人告訴我，我們所在的這個時間點，已經被卷入到時空潮汐中了。四舍五入等于我們已經是期貨死人了，對吧？”
“誰告訴你的？李沐沐？”
“你果然是外來者！”
王云霄看了一眼炸毛的李羽菲，笑道：“那李沐沐有沒有跟你講你穿越之后的事情。”
“嗯？說來聽聽！”
“你死后穿越成沈家的大小姐，家財萬貫，城府深沉，勢力龐大，只手遮天，堪稱一方豪杰。”
“喔？”
李羽菲臉上的表情頓時緩和了許多。
“她倒是沒說這些……還有什么，你再仔細說說？”
“你還搶過傳國玉璽。”
“……看來朕今日注定是逃不脫這個死劫了。”
李羽菲重重地嘆了一口氣：“那小艾呢？她都沒跟我說這些，不會是淪落成路邊一條，然后對朕羨慕嫉妒恨了吧？”
“誰？”
王云霄差點踩下剎車。
李羽菲挑眉道：“李沐沐。”
“你剛才管她叫什么？”
“就叫李沐沐啊。”
王云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沒有再追問這個問題。
“……大概是這樣的情況。”
他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把自己的猜測給大沈清溪講了一遍。
“超時空戰場啊，那就說得通了。”
李羽菲臉上露出向往之色。
“那要按你的意思說，湮滅并沒有真的在追我們？”
王云霄點頭。
追是肯定要追，但也就是例行公事的追。
至少王云霄到現在為止還沒有看到湮滅標志性的紫色火焰，那可是億萬血肉之主瞬間奪舍肉身的象征——而且如果真心想要追殺的話，光靠那些血肉根須能跑得過四個輪子嗎？
“那就有意思了，對于我們來說，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給她解開封印，但對于她來說可未必。不管怎么說，我們跟她之間也沒有私人恩怨。”
但跟她有私人恩怨的，可大有人在。
王云霄也是這么想的，當初湮滅給他講過一個有關于聯邦變種人的故事。
湮滅的誕生，是建立在無數變種人的尸骨之上，而這些亡者的憎恨積累在血肉之中，與她融合在一起。
這個故事的主角是湮滅，而不是李沐沐。打破枷鎖獲得自由只是故事的開始，真正的劇情主線是在湮滅那邊，她要趁著自己逃出來的消息還沒有擴散開來之前，對自己小本本上的仇人展開瘋狂的報復。
過了這么久，汽車電臺里終于開始播放現場記者的聲音。
“喔上帝啊，這只怪物正在吞噬活人！巴里大廈已經被包裹住了，警方申請重火力支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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