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上門,隨手將一張符紙貼在門上,隔絕了內外的聲音,黃安世這才忍不住長嘆一口氣。
今天丟人有點丟大了。
“師父,他們這里好像不是什么正經場所啊。”
隨行四人之中年齡最小的男子開口說道。
這四人其實都是黃安世在海外收的弟子,只不過年齡相近,看起來不像是師徒。
黃安世本人也并沒有什么師父的架子。
聞言嘆氣道:“確實不是什么正經地方,酒色財氣樣樣不缺,不是勾欄也勝似勾欄。原本只是想找個落腳的地方,沒想到卻一頭闖進這等煙花之地。阿福,阿寶,你們倆老實一點,不要被美色所迷,壞了自己的修行。”
剛才說話的阿寶聞言撇嘴道:“師父啊,咱們的行李讓人摸了,現在兜里比臉還干凈。就算你不提醒,我跟師兄也只能過眼癮了。”
“你還想過眼癮?”
旁邊的少女投來死亡凝視。
“阿香,阿秀,你們倆也要小心謹慎,不要以為自己學會一點本事,就能行走江湖無所顧忌。國內三教九流之中臥虎藏龍,高人隱士數不勝數。你看就守在咱們門外的那位姑娘,鋒銳內斂,氣息沉穩,虎口上的繭子沒有十年修行都磨不出來。真要是動起手來,你們倆都未必能壓得住她。”
阿寶不屑道:“她那么厲害,怎么還能淪落到這種地方來啊。”
黃安世無奈道:“咱們不也混到吃不上飯的地步了嗎,有什么資格看不起人家姑娘?”
“師父……您說這里有妖物,是真的嗎?咱們真的不是來吃霸王餐的?”
“當然是真的!你們幾個不學無術,整天就知道胡玩瞎鬧,觀氣之法學不會,獵魔人執照也考不下來……”
“考下來了呀!”
“一級的證書有什么用?花點錢就能辦!”
黃安世狠狠地瞪了阿寶一眼,低聲解釋道:“我原本以為這是個大戶人家,也不曾想居然是這種地方。他們這里原先布置的風水局被人破了,也不知道是招惹了什么仇家,對他們使了陰損的手段。”
“我原本是想著給她們修補一下風水,順便討一口飯吃。不曾想離得近了才發現,這道館的風水局下面,居然還鎮著一頭邪物。”
“不會是他們自己養的鬼吧?”
“不好說。”
黃安世搖頭道:“雖然我以前也聽說江湖上有所謂的五鬼搬運斂財之法,但真正的有錢人不會使用這種上不得臺面的手段。好好布置一個風水局,自有錢從八方來。不說那些有錢人,就像這種煙花之地的姑娘們,想要賺錢只要躺床上就行了,不比鬼賺得容易?”
“也是喔……”
“但也不能完全排除掉這種可能。畢竟這種地方少不了各種陰私腌臜,萬一真是在各種機緣巧合之下生出那種極為恐怖的紅衣厲鬼,一般的法師想處理都處理不了,只能封印鎮壓。再在上面建立學校之類的地方,依靠陽氣緩緩消磨。”
“師父,紅衣女鬼是怎么產生的呀?”
“是紅衣厲鬼!比方說在陰年陰月陰日出生,這種生辰八字非常邪門的女子,自身蒙受了天大的冤屈,生前又飽受苦難折磨,死后怨氣沖天,凝聚不散,再加上其他一些因素的影響,就會產生紅衣厲鬼。”
黃安世一邊說一邊從懷中掏出一個筆記本:“但這種妖物是不常見,咱們再倒霉也不至于倒霉到喝涼水都塞牙的地步,隨便找個地方投宿就能遇到紅衣……”
打開筆記本,就看到空白紙頁上浮現出一個大大的血紅色單詞。
黃安世啪地一下合上了筆記本。
“怎么了,師父?”
“沒事,可能是血糖有點低,出現幻覺了。”
事已至此,先吃飯吧。
黃安世不動聲色地端起飯碗,默默夾菜。
四個徒弟完全沒有注意到師父的異樣,嘻嘻哈哈地跟著師父吃了起來。
“這什么啊,為什么米飯上面還要放生肉呢?”
“這你都不知道啊,這是扶桑的壽司。”
“這是什么肉?”
“魚肉唄,還能是人肉么?”
黃安世默默放下碗筷。
“師父你怎么又不吃了?不是說低血糖嗎?”
“沒事,就是突然想到了我的父親。”
黃安世深吸一口氣,喝了口酒平復了半天心情,又拿起筆記本重新打開。
這一次,血色的字跡消失得無影無蹤。
紙頁上重新浮現出一行樸實無華的文字。
“付喪神——鬼武士鎧:曾經跟隨主人東征西討,歷經千百次戰斗,在神魔的血肉洗禮之下誕生出一絲靈智。在主人死后塵封于地底被人遺忘,天長日久之下成為付喪神,對于生者報以無差別的惡意。在風雨交加之夜會現身于凡世,殺戮生命吞噬靈魂以滿足自身的饑餓空虛。”
還好還好,剛才真的是低血糖了。
黃安世,長出一口氣,合上筆記本,默默端起碗筷。
剛吃了一口炸得酥脆的天婦羅,就瞧見外面電光一閃,照亮了半邊夜空,緊接著轟隆隆一陣悶雷。
黃安世:“……”
殺人不過頭點地,這頓飯你到底讓不讓我吃?
片刻之后,暴雨傾盆。
“師父,我好像吃壞肚子了,我想上大號。”
阿寶揉著肚子站起身來。
這房間里顯然是沒有廁所的,想要解手就得出去。
黃安世無奈地點點頭。
阿寶捂著肚子站起身推開門,小百合抬起頭來,目光冰冷。
“勞煩姑娘……”
“往那邊走到頭左轉,不要亂跑。”
行吧。
這扶桑的門板都是紙糊的,他們在里面說話,外面當然能聽得見。
阿寶急匆匆沖進廁所,剛蹲下來,發現旁邊坑位還蹲著一個人。
他也沒怎么在意,畢竟人在屎堵腚門的時候,是難以分心的。
噼里啪啦——
“呼……”
剛剛放松下來,旁邊坑位的老兄就默默點起了一根煙,煙味恰到好處地遮掩住了坑里散發的味道。
阿寶抿了抿嘴,也想要一根,但又不太好意思。
畢竟是萍水相逢,素不相識。
就在他糾結的時候,旁邊伸過來一只手,手里夾著一根香煙。
“哎呦!謝謝大哥!”
阿寶連忙道謝,接過煙來,下意識地去兜里摸火柴,旁邊刺啦一聲輕響,推了根火過來。
大哥真講究!
然而借著火柴上的光亮,阿寶卻看到那只手上穿戴著厚重的臂鎧,連同手指都包裹得嚴嚴實實,護甲上濕漉漉得,仿佛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
阿寶倒吸一口涼氣,沒敢說話。
大哥剛才這是掉坑里面去了?剛爬上來?
蹲坑的大哥一言不發,只是默默地抽煙,噴出來的煙霧都顯得分外惆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