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里山區。
此時天色臨近黃昏,夕陽將群山染成橘紅,晚風輕拂過枯黃的草地。
山腳下的一處廢棄農場,柵欄東倒西歪,谷倉的屋頂塌陷大半,看起來十分寂靜,仿佛時間在這里停滯。
突然,一道犬吠聲打破了山間的寧靜。
一條足有半人高,渾身銀白毛發的牧羊犬正從遠處飛奔而來,它的尾巴搖的飛快,看著前方的眼珠里滿是焦急與期待。
“布萊恩!等等我”
斯嘉麗在后方朝著它一陣呼喊,然而布萊恩卻充耳不聞,徑直向前沖去,直到來到了一座土堆前才將將停下。
大狗低著腦袋在四周輕嗅,等確定了什么之后,趴在土堆前嗚咽不止,原本高高豎起的尾巴也沒有精神的耷拉了下去,像是突然被抽走了所有生氣。
一路跟在它后方的斯嘉麗腳步不由放緩,她看著面前的土堆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停在了布萊恩身旁,直愣愣地注視著這個簡陋的墳塋,雙手不自覺地顫抖。
“抱歉.”
羅夏的聲音從身后響起。
看著土堆上冒出的雜草,他蹲下身子將其一一拔除,一邊整理墳堆一邊輕聲說道:“當時我正在被追殺,因為時間緊迫,我只能將老羅根和琴簡單地安葬。”
斯嘉麗沒有說話,只是死死咬住下唇,整個人像是一尊凝固的雕像。
羅夏見狀咬了咬嘴唇,也不再多說。
他走向一旁已經荒廢的谷倉里,從里面拿出一把鐵鍬,將土堆重新夯實了又添了些新土,又將幾塊平整的石頭擺在墳前作為標記。
等做完這些,他站在斯嘉麗身旁,解釋道:“原本等我安定之后,我是想回到這里重新將老羅根他們的骨灰帶到墓園中好好安葬,可之后我放棄了。”
他環顧四周,整個山區農場沐浴在暮色中,依稀還能看出昔日的模樣。
“這里是他們夫婦生活了一輩子的地方,如果讓他們來選的話,可能羅根和琴都會選擇在這里,與這片土地長眠,而不是去一個陌生的冰冷墓園。”
然而,斯嘉麗卻依舊像是聽不到他的話一般,這女人身體僵直地站立著,淚水無聲滑落。
羅夏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么,畢竟埋在土里的是對方的爺爺奶奶,而且還是被自己間接害死的。
他沒有說出“當時恨不得中槍的人是自己”這種毫無意義的話。
他只恨當時的自己應該多一點警惕,多一點謹慎,而不是太過松懈,才導致如今無法挽回的悲劇。
而現在的羅夏,也承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在未來他活著的每一天,都會因為這份愧疚,而備受煎熬。
“抱歉,斯嘉麗.”
“麗茲。”
沉默的斯嘉麗忽然抬起頭,通紅濕潤的眼眶里淚水仍在打轉。
她直視著土堆里安息的親人,聲音沙啞地說道:“叫我麗茲。”
“.OK,抱歉,麗茲。”
羅夏局促地搓了搓手:“我知道你現在很難受,我也說不出什么安慰你的話。當然,如果能讓你好受一點的話,在我剝佩拉里皮的時候,她還活著,我特意給她打了腎上腺素”
他認真講道:“所以她臨死前的痛苦,是老羅根和琴的無數倍。”
麗茲(斯嘉麗)扭頭看向他:“你覺得現在說這些能讓我好受些?”
“.抱歉,我說了我不太會安慰人。”
羅夏不自在地輕咳一聲,隨后用東方祭奠的方式,跪下朝墳墓磕了三個頭,起身嘆了口氣離開,留下麗茲一人與親人做最后的告別。
他走到木屋前,緊閉的門扉上布滿了灰塵,四周墻壁還留著彈孔痕跡。
雖然屋主已經過世,但根據伊利諾伊州法律,即便無人繼承,只要未走完法定程序,房子也不會被強制收回。
當然,這只能防君子不能防小人。
市區很多空置房屋早已成為流浪漢的樂園。
所幸山區人煙稀少,見不到流浪漢蹤跡,房屋也沒有被闖入的跡象。
否則的話,這里恐怕又要多出幾具尸體了。
推門進入后,一切布置都和羅夏曾經來過時沒什么區別,而且房屋內明顯有被人收拾整理過的痕跡。
老羅根在鎮上還有一個做小買賣的親侄子,應該是對方知道羅根夫婦的死訊后,特意過來收拾的。
羅夏拉開餐桌旁的木椅坐下,點燃一支煙。
裊裊青煙中,恍惚又見那晚羅根夫婦熱情招待自己的溫馨場景。
沉默片刻后,壓抑已久的怒火終于爆發:
“法克!!!”
他猛地朝桌上砸了一拳。
平靜的表象驟然被撕碎,像是暴風雨前被打破的寧靜。
明明半年前自己還是在芝加哥巡邏的一名警察,可為了救幾十名孩子,突然間就卷入了洶涌的漩渦中。
這一路上,他逃亡、反殺、謀劃.直到已經親手手刃的罪魁禍首,可代價是什么?
自己成了被全球通緝的罪犯,所愛之人不能光明相見.而且幫助過自己的好心人卻又因為自己而身死。
羅夏不知道這一切到底值不值得,但是直到現在,這個問題已無需思考。
如今唯有繼續用子彈與鮮血摧毀這個腐朽的體制,直到聯邦政府徹底崩塌!
“你看起比我更需要冷靜.”
門口的麗茲蹙眉望著羅夏。
在她的注視中,這個男人的背影就像是一座沉默的火山。
她搖搖頭不再理會,轉身在屋內搜尋記憶。
布萊恩乖巧地趴在羅夏腳邊,不時仰頭發出嗚咽。
羅夏冷峻的臉上扯起一絲笑容,輕撫著布萊恩的腦袋,目光追隨著麗茲的身影。
她走得很慢,在每個角落都駐足追憶良久。
回來時,臉上已添了兩道淚痕。
她手里緊緊抓著一面相框,上面是羅根夫婦還有麗茲的父親杰,抱著一名女孩朝著鏡頭微笑的場景。
麗茲的母親因為生她時難產去世,因此這張照片可以算是她家的全家福。
麗茲將照片從相框里抽出,用一張手帕小心翼翼地包好后放進了懷里的口袋。
她看向正直愣愣看著自己的羅夏,深吸一口氣后,拉開椅子坐在他對面。
“所以,我現在還需要回到國土安全局?”
“不然呢?昨天在潛艇上不是已經講的很清楚了嗎?”
羅夏耐心解釋道:“如果你真想和我一起摧毀這個腐朽的政權,回國土安全局臥底是最佳選擇。”
“團隊里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你替代不了安娜的位置,強行留下只會浪費你的才能。”
他十指交叉放在桌上,直視著麗茲的眼睛:“所以說,回去監視國土安全局的一些秘密項目和他們的動向,才能發揮你最大的價值。”
聽到自己比不上安娜的評價,麗茲不爽地皺起眉頭。
要知道那女人可是和她交手過的,結果拳腳完全不是自己的對手。
不過有一點她也必須承認的是,在歐洲名利場混跡了多年的安娜比她更加擅長偽裝,更適合羅夏他們未來將要做的事情。
“別擔心身份暴露。”羅夏繼續道,“哈羅德已經幫你偽造好了過去幾天的行動記錄。三角洲的監控也沒拍到你的正臉。只要你保持鎮定,沒人會懷疑你這幾天跟我在一起。”
麗茲聞言微微點頭,她接著不解地問道:“國土安全局從上世紀開始,就一直在研發能夠催發人體潛能的強化藥劑還有最新的黑科技武器,你上次在斯洛伐克見到的那些穿著隱身迷彩的士兵還有隱形戰機就是成果,可你”
這小妞上下打量了羅夏幾眼,“你真的沒有注射過那些藥劑?”
“廢話,我這人從不打針,蛋白粉我都沒吃過。”羅夏不屑道。
“那你為什么無論體能還是力量速度都超過普通人那么多,甚至比我還要強?”
“我天生神力。”
麗茲翻了個白眼,看向羅夏的眼神滿是懷疑與不滿。
她感覺這家伙還是沒有把她當做真正的自己人,總藏著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哦對了”
羅夏突然想起了什么,從衣領中掏出還帶著體溫的吊墜。
“這個還是交給你吧,這算是老羅根最后的遺物了。”
麗茲注視著這枚陳舊的銀質吊墜,尤其在上面的照片停留了許久后,搖了搖頭:“你自己留著吧。既然你已經為我爺爺奶奶報了仇.那現在,你也有資格戴著它了。”
羅夏挑了挑眉頭,倒也沒有拒絕,將吊墜又重新放了回去。
雖然戴著一個女人的照片吊墜聽起來有些奇怪,但就像剛剛說的,這畢竟是老羅根的遺物,羅夏其實是準備一路貼身戴到棺材里去的。
“不過我能看出來,在你身上發生的故事好像還不少。”麗茲看著羅夏手中戴著的“Daddy”手串,奇怪道:“你還有孩子?”
羅夏聽到后罕見地露出了一絲溫暖的笑意,“沒錯,我有個兒子,正準備這段時間去看看他呢。”
“.OK,沒想到你隱藏的還挺深的,連國土安全局都不知道這個情報。”
麗茲從椅子上起身,最后環顧了一圈這個承載著她童年記憶的老屋后,便準備直接離開。
這里是她與羅夏一起的最后一站,接下來她就要返回遠在極地的基地,重新披上國土安全局特工的外衣。
但這一次,她為的不再是報效國家,而是徹底摧毀一個政體。不,或許應該說更直接的目標——比如先宰了那個害死她父親的國土安全局局長。
然而,就在她即將踏出門檻時,腳步突然一頓。
“還有一件事。”
麗茲轉身看向布萊恩,語氣堅決:“布萊恩是我爺爺奶奶養大的,也是我小時候那只牧羊犬的后代。我要帶他一起走,以后由我來照顧他。”
“什么?!”
原本平靜的羅夏猛地站起身,斬釘截鐵地拒絕:“FukingNo!!!布萊恩現在是我的狗!我才是他的主人!”
“你說了不算!我才是豪利特家族的后代!”
麗茲不屑地嗤笑一聲,隨即換上溫柔的表情,蹲下身朝布萊恩招手:
“好孩子,過來.我是麗茲·豪利特,你一定還記得我對嗎?我小時候和你媽媽露易絲玩得可好了.過來,乖孩子”
然而無論她如何呼喚,布萊恩都紋絲不動。
這只大狗趴在羅夏腳邊,時不時抬頭看看主人,眼神仿佛在問:“前面這個奇怪的女人在干什么?”
羅夏見狀徹底放心了,得意地揉著布萊恩的腦袋,饒有興致地看著麗茲從溫柔誘哄到耐心勸說,再到氣急敗壞的全過程。
在嘗試各種方法都無果后,麗茲氣得直咬牙,憤憤地嘀咕:“你一點都沒遺傳到你媽媽的聰明才智!你這個不忠誠的胖狗!”
她惱怒地跺了跺腳,最后瞪了眼滿臉得意的羅夏,頭也不回地沖出了木屋。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羅夏提高嗓音喊道:“麗茲!最后再說一次,對不起。”
麗茲停下步伐,她回過頭,看向站在門前的一人一狗,神情復雜地說道:“Don'tbesorry,Bebetter”
她輕輕擺了擺手,轉身融入暮色之中,留下羅夏和布萊恩靜靜目送她的離去。
一天后。
阿拉斯加雪山深處。
一處被完全掏空的山體內部,戒備森嚴的基地燈火通明,四周滿是穿著特殊制服的工作人員,其中絕大部分都是科研人員,行色匆匆地穿梭在各個實驗室之間。
電梯內。
剛剛接受完內部審查的麗茲揉了揉眉心,臉上寫滿疲憊。
她違抗局長的命令私自離開華盛頓,在外界失蹤多日,這次返回不可避免地要面對嚴厲問責,甚至可能被停職調查。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哈羅德制造的偽裝天衣無縫,局里多次核查都與她的口供完全吻合。
因此這次算是有驚無險地過關了。
她對著電梯里的倒影整理了一下制服。
審查部門雖然通過了,但她還需要去面見局長珍妮特女士。
自從上次不辭而別后,這位鐵血女局長心里一定對她頗有微詞,這次見面恐怕不會太愉快。
然而,出乎她預料的是,電梯門打開后映入眼簾的卻是一片忙亂的景象。
珍妮特根本無暇顧及她,正和一隊局內主管們緊急商討著什么,氣氛凝重無比。
“這是出什么事了?”她攔住走廊上的一名職員問道。
職員見是麗茲,壓低聲音回答:
“聽說是非洲駐軍基地那邊出了問題。”
“我們潛伏的特工查到漢默將軍偷偷派了幾支精銳部隊離開了非洲,已經潛入北美境內。這位非洲皇帝一直對當局不滿,這次十有八九是要搞個大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