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希默不作聲,從兩個渾身打擺子的三河幫青壯手里接過牌匾。
然后轉身走向了霍師傅。
“希之,你這是……”
霍明川怔在原地,仿佛從未真正認識過眼前這個徒弟,眼中交織著震驚與困惑。
方才那驚鴻一瞥,徒弟所施展的正是他們霍家祖傳的掌法,可其中又蘊含著拳法與腿法的影子。
這讓霍明川百思不得其解。
三門絕學,怎就能融合為一?
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但經由弟子施展出來,甚至毫無違和——仿佛,霍家武學本就該這么用!
“師父,有時間再向您解釋吧。”
王希笑著,又將牌匾遞到了一旁的俞瑞陽手里。
“師兄,拿穩了,這可是咱們武館的招牌。”
“……好。”
俞瑞陽訥訥接過牌匾,都不知道該說什么。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嘈雜聲。
“看什么看?別看了!”
“團防局辦事,散開!”
“走走走!趕緊走!”
只見十幾名穿藍黑制服的巡警一邊扶帽,一邊抽出警棍朝這邊跑來。
他們驅散著圍觀群眾,又涌入了武館里面。
“據鄰里舉報,霍家武館糾眾毆斗!更涉歹徒行兇,戕害人命!團防局著即查辦!”
為首一胖巡警揮舞著警棍,喝道。
只不過,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色厲內荏的模樣,顯然也是心底打鼓。
什么舉報。
這幫人多半早就侯在了巷口嗑瓜子看戲,等三河幫砸完場子,再屁顛屁顛跑過來做做樣子“主持公道”。
眼下見事情不對勁,只好硬著頭皮來拉偏架——沒辦法,涉及黑鰻軍和劉家,他們這群臭腳巡出門前就被上司耳提面命。
“劉猛子就是這人殺的!”
茅新榮眼看團防局的人到了,也算是鼓起了一股勇氣,邊往后退,邊指著那黑長褂青年。
“趕緊把他抓回局里去!”
“你、你把手舉起來!”
胖巡警掏出了槍,招呼幾人一起對準了王希,喝道。
“一人做事一人當,人確實是我殺的。”
王希負手轉身,面對七八個黑洞洞的槍口,神態自若,淡淡道。
“這事和武館沒關系,我跟你們走一趟便是。”
此話一出,不論是三河幫的幫眾,還是一干巡警,乃至茅新榮都暗松了口氣。
可緊接著,青年又扭過頭來,朝茅新榮輕笑一聲道:
“茅隊長,奉勸你趕緊帶人回去,幫我捎句話給青葦鎮駐軍團長董耀杰,這事別插手了,我只給一次機會。”
“你什么意思?”
茅新榮在眾目睽睽下,不愿丟了面子,只好咬牙冷聲道:
“威脅我?威脅董團長和黑鰻軍?別以為你有點武功就目無王法——”
唰——
他只覺眼前一花,喉頭驟然一緊。
“嗬……嗬!”茅新榮雙目暴突,喉間擠出破碎的嘶鳴。
那青年竟在瞬息間掠過七步之距,單手扼住他的咽喉,將他如雞雛般提離地面。
“殺你,不過碾蟻。”王希語氣淡漠,指節緩緩收緊。“幾把破槍,也配聒噪?”
他盯著對方漲紫的臉,輕聲道:
“你的機會也僅此一次。下次,便和閻王爺去說罷。”
說完,他像是丟垃圾一樣,隨手就把茅新榮丟到了地上。
撲通!
這支隊長摔了個狗啃泥,又不巧壓到了受傷的手掌,發出慘叫。
四周的巡警顫抖著手,愣是沒一個敢開槍。
“師兄!”
霍巧兒掙脫養母霍勝蘭的手,快步上前,緊張地喚了聲。
“別去,危險。”
“是啊師兄,劉猛子帶人砸場子在先,他們還動槍想取你性命……你只不過是出手自衛罷了。”
張復云連忙附和。
他面色焦急,又補充一句:
“別擔心,我、我去找父親,還有叔伯族老他們,你不會有事的!”
“別擔心。”
王希朝師弟師妹一笑。
“我去去便回。”
眾人一怔。
這去了,還能回來嗎?
茅新榮躺在地上,一手流血不止,另一只手捂著脖頸,眼底閃過陰翳。
但很快,那股陰翳又化作了凝重。
這人實在詭異。
武功強得離譜。
團防局還真不一定能治住他。
必須趕緊回軍營,將這件事匯報給董團長,劉家那邊也得知會一聲。
“走吧。”
王希背負雙手,身姿挺拔往外走。
那胖巡警用手帕擦了下臉上的冷汗,裝模作樣地喝了句:
“收隊!押送兇犯回局!”
說是說押送,但連手銬都不敢給那青年戴上……更像是一群小弟,跟著老大往前走。
突然,青年停下腳步。
嚇得緊跟后面的胖巡警一個激靈,本能舉起警棍,擋在了面前。
“你、你想干什么?!”
他梗著脖子道。
王希瞥了胖巡警一眼,沒搭理,自顧自看向武館里。
霍師傅、師娘、巧兒師妹、俞師兄、張師弟和一眾武館弟子都攏到了門口,朝他投來關切擔憂的目光。
視線越過眾人,王希注意到了師姐霍思菱,對方正凝望著他,眼神暗含一抹感激,張嘴說了句:
“謝謝。”
夜深了。
青葦鎮口附近的街角。
團防局大樓還亮著燈。
一層最里側,是關押罪犯的監牢。
有大有小,排成一排。
王希正盤膝坐在四號單人間的木板床上,閉目修行著冥想法。
玄妙世界的魔力稀薄,童話卡組的修習效率偏低,且這具投影缺少“冰心詛咒”,進度更是緩慢。
他睜開眼,暗嘆口氣。
干脆放棄了冥想。
這時,一陣腳步靠近。
抬眼看去,視線穿過鐵柵欄門,能看到兩個穿制服的巡警,正簇擁著個戴圓框小眼鏡的短褂老頭往這來。
巡警手里打著電筒,一邊照,一邊咣咣敲打沿途的牢門,呵斥里面的犯人老實點。
可當他們來到王希所在的四號牢房時,卻是明顯緊張忐忑了不少,不敢造次。
“王……王先生,這位是團防局卜師爺,他代團總找您說話來了。”
一圓臉巡警磕磕絆絆道。
他今天可是親眼目睹了青年殺人的全過程,包括徒手接子彈,心里敬畏得很。
怎么處置對方,是局里高層的事,他可不敢輕易得罪……天知道這狠人會不會隔著牢門把自己殺了。
“卜師爺?”
王希眼皮微抬,問了句。
那精瘦老頭呵呵一笑,頷首作揖。
“希之先生,老朽就不繞彎子了,咱們開門見山吧……”
“嚴格來說,整個團防局名義上歸韓四爺管,青葦鎮各家不過是出些錢糧。那位爺遠在省城,鞭長莫及,這兒實際是團總說了算。”
“劉家在省城和韓四爺有些交情,黑鰻軍跟團防局也算同袍……本來團總就瞧不上三河幫那群烏合之眾,可那田大當家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攀上了劉家這棵大樹,還拉來黑鰻軍撐腰,團總也不得不給幾分薄面。”
“先生的事,團總已經聽說了。”
老頭略一沉吟,嗓音壓低:
“您這樣的宗師,走到哪兒都受人敬重,團總不想為難您,只是……”
“讓我給你們團總做事,他幫我擺平這事?”
王希似笑非笑,開口道。
瘦老頭扶了扶眼鏡,嘴角一咧,露出個“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的笑。
“正是。”他沉聲道。“不僅如此,團總還保管霍家武館不再受三河幫所擾,您看如何?”
“呵。”王希依舊保持盤膝坐姿,面色隱于陰影中,只傳來一聲低笑。“等了這許久,原以為你們團總是個明白人……沒想到,愚不可及。”
聞言,老者臉色一沉。
身后兩個巡警表情微變,相視一眼,卻是連大氣都不敢喘。
“先生何出此言?”
卜師爺淡淡問。
“你們團總若看得明白,就該把三河幫和黑鰻軍駐鎮營一眾情報整理成冊,讓你給我送來。”
聲音從牢房里幽幽傳來。
“真要請我做事,也沒點誠意,自己不敢涉險,卻使喚一個老頭跑來當說客……”
“希之先生。”卜師爺似乎見多識廣,對王希的話不置一詞,反倒勸誡道:“您年紀輕輕就已證得宗師,不懼火器刀兵,可您不懂……這世道,單打獨斗可成不了事。”
“算了。”
王希意興闌珊嘆息道。
“再說下去也是浪費口舌,我還是親自去找他吧。”
卜師爺一驚。
正當兩個巡警準備吹哨示警,就看見那青年從床上站起身,走到牢門前。
“噓。”王希豎起一根食指。“誰聒噪,我就殺誰。”
倆巡警頓時僵如雕塑,一動不動。
王希抬手攥著臂粗的鐵欄桿,隨意一掰,就像扯甘蔗一樣,在刺耳的金屬扭曲聲中,把牢門掀開了個大洞。
在場三人瞪圓了眼,張嘴無言。
“你們團總人在哪?”
王希施施然走出牢門,問了句。
卜師爺咬著牙沒說話。
身后兩個巡警卻是還年輕,怕死,顫抖著手齊刷刷指著頭頂的方向。
“三、三樓,指揮室。”
“嗯。”
王希沉吟著,背負雙手,已是大步流星走遠了。
倆巡警這才感覺自己撿回條命。
片刻后。
團防局三樓的燈突然滅了。
大門咣當一聲敞開。
一道人影晃了出來——是個穿黑長褂的青年,手里拎著個牛皮紙文件袋。腳步悠閑,仿佛只是飯后散步一般。
他找準了方向,趁著夜色而行。
嘴里還呢喃著:
“先去三河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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