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利斯科州,蓬特格蘭德監獄。
無論是首都墨西哥城兩股政治勢力之間的最終角逐,還是南邊危地馬拉舊政府倒臺,美國譴責米爾頓新政府濫用暴力而非和平選舉手段讓阿爾蘇下臺,都影響不到哈利斯科這片已經被毒販牢牢掌控的土地。
當然,一點小小的鍵政還是無法避免的,這所監獄的一名獄警里克·伍德正在和同事有說有笑的打卡上班。
“有沒有看新聞,我們南邊的鄰居出大事了。”
“嘿……我們監獄里到處都是彩色電視,傻子都看到了。”里克摸著手上的甩棍,搖搖頭道,“不過,你看美國那邊的態度,我覺得米爾頓要不了多久要被迫倒臺了。”
“說不定,能像古巴那樣?”
“現在已經沒有蘇聯了。”里克聳聳肩膀,“米爾頓扛不住這種壓力的,沒人能扛得住這樣的壓力。”
“挺可惜的,我還是挺想看到他成功的。”同事走進安檢門,繼續笑著說道,“我聽說現在已經有一些孩子和年輕人看了他的故事,都在贊揚他做的事情……你說,像不像切·格瓦拉?”
里克當即搖頭,失笑道:“這話可不能亂說,小心被哪只躲在臭水溝里的CIA老鼠聽到,把你斃了。”
“哈哈哈……行了,今天我帶頭,帶你去發財,這些事情和我們1500比索的周薪有什么關系?”
說到發財,里克的笑容淡了一些,隨之而來的是緊張:“我們,我們這么做,不會有什么問題吧?”
同事不屑一顧:“能有什么問題?多少人搶破頭想要這個機會……我告訴你,古茲曼給我們的是美元,不是比索那種廢紙!他一個月給我們的錢,就是我們一年的工資,明白嗎?”
“現在聯邦政府爛成什么樣子了,沒人有空,也沒人有興趣管我們。”
“走!”
里克穿過第一道鐵門時,能聽到各處傳來的各種金屬響聲,走廊兩側的普通牢房里,囚犯們蜷縮在鐵欄桿后,眼神渾濁,空氣中彌漫著汗味與消毒水混合的酸腐氣息。
看著獄警走來,幾乎所有犯人眼睛里都閃過了不屑和仇恨。
里克并沒有理會這些犯人,只是繼續往前走,前往那個之前他無法進入的監區。
當里克跟著同事,走過最后一道閘門時,他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
這不是牢房,更像一間精心布置的公寓——地面鋪著柔軟漂亮的地毯,踩上去沒有一點聲響,完全沒有監獄那種滲人的冰冷。
左側靠墻擺著一套看著就非常昂貴真皮沙發,被擦拭得一點灰塵都看不到。
其他家具也同樣無比奢華,精美的茶幾,琺瑯質的咖啡壺,旁邊是幾只骨瓷杯子。墻角的暖爐更是讓這個牢房舒適的和秋天一樣!
電視機、獨立衛浴里的花灑澡盆、用高級木料裝飾的書房、冰箱、豪華臥室……不知道的還以為這里是什么五星級酒店。
更讓里克難以置信的是,電視機旁邊居然還有一臺衛星電話在充電!
“這還是犯人嗎?這待遇比我們……不,比典獄長先生都更好吧?”
“每個月,每個月他會給監獄10萬美元的‘建設費用’。”同事伸出一根手指,“明白了嗎?”
正說著,房門被推開,古茲曼從外面放風的漂亮花園走進來,看到兩位獄警,只是輕輕的點了點頭,自己走到客廳的主座沙發上坐了下來,仿佛自己才是這里的主人。
“兩位警官,坐。來試試,危地馬拉的咖啡……那里的貨,現在可不好弄到。”
里克皺著眉頭,剛想說兩句,就被自己的同事輕輕拉了一下,然后在客座落座。
古茲曼慢悠悠的點上一根雪茄,看了里克一眼,臉上露出了一個完全不像是殺人狂魔的溫和笑容:“對新來的人溫柔一點,謹慎是一種優良品質。他還習慣于在規則中行事,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完全可以成為規則的制定者。”
里克沒太明白這個大毒梟想說什么,依然保持警惕。
古茲曼搖搖頭,把雪茄放好,從相同的柜子里抽出了一個精良的木質煙盒。
然后,他輕輕敲了一下桌子,把盒子拉開……
里克目光一下被盒子里面的東西死死吸引住了目光——那里面,是一整盒的美元,還有一顆不小的鉆石,一張被貼上了漂亮貼紙的信封。
這里面的錢……說實話,已經足夠在黑幫手上把里克的命買去。
沒有人能抵抗這種誘惑,里克吞了一口唾沫:“你,要我做什么?是去針對一個你看不慣的犯人嗎?”
古茲曼語速頗慢,抽了一口煙才慢慢說道:“里克警官,我記得你結婚沒兩年,住在……還有個小孩要上學,是嗎?房貸,學費,一家人的生活費,一周1000多的比索夠用嗎?”
“噢,我聽說比索越來越不值錢了,真是遺憾啊。”
“看看這里,里面的美元夠你奢侈五年,足夠你們一家人住上高檔公寓;那顆鉆石鑲嵌在戒指上,可以讓你的妻子走起路來都挺直腰;你可以瞬間還完銀行的貸款,從幾十年的‘貸款奴隸’中解放出來;還有當地最好學校的推薦信,想讓你的孩子未來變成人才嗎?想讓你的孩子不再過你這樣的生活嗎?”
古茲曼一點一點說著,就在里克逐漸沉浸進這美好未來生活的時候,他突然用力一推,把盒子關上了。
里克瞬間驚醒!
“我幫了你這么多忙……”古茲曼笑容逐漸收斂,“你是否可以也幫我一個小忙呢?”
“你要我做什么?”
背負在身上幾十年的貸款可以一夜清空,可以帶著家人孩子過上好日子,可以讓孩子去讀最好的學校……里克瞬間就淪陷了。
“明天凌晨,監獄里可能會有一些小小的動靜。我希望在那個時候,你的聽力會稍微差那么一點。”
“我也不想看到你負責的監區中有人過來打擾我,哪怕他是你的同事。”
“能做到嗎?”
里克又不傻子,他瞬間就想明白了古茲曼想做什么——在米爾頓的打擊下,各個卡特爾損失慘重,好不容易組建起來的泛美卡特爾在海上遭到重大損失,即將分崩離析。
錫那羅亞集團的陸地走私渠道被卡的死死的。
作為這個集團的精神領袖,古茲曼必須要親自出去,重新領導執掌這個集團。
他要越獄。
里克一下想到了街頭巷尾那些到處收保護費的黑幫、因為付不起毒資家破人亡的鄰居、曾經關系還不錯的同學因為吸毒過量慘死在街頭上、為了緝毒被折迭起來塞進垃圾桶的緝毒警,頭顱被掛在鬧市的市長……想起了一樁一樁慘案。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現在正在監獄里,正對他發出邀請。
但他又想起了看著賬單愁眉苦臉的妻子,家里面那個常常被老師表揚,成績出色,有希望去美國私立學校讀書的孩子。
里克猶豫了十多秒,最后,他還是伸手接過了那個沉甸甸煙盒。
反正就算他拒絕,憑借自己的力量也沒辦法改變古茲曼越獄的結果,也沒辦法對抗整個被腐蝕的監獄,那為何不賺這筆錢呢?
“好吧,我來幫你。”
“警官先生,慢走。把門關上,謝謝。”
第三天,清晨。
墨西哥《千年報》。
《錫那羅亞集團領袖,大毒梟華金·古茲曼從“大鐵門”監獄蒸發:無數名內應助其上演世紀逃亡》
《聯邦政府仍在持續性崩潰,專家預測,卡特爾將在不久后的未來卷土重來》
洪都拉斯首都,特古西加爾巴,凌晨2點。
一處有安保保護的中高端社區。
法官羅伊梅迪納正在自己家的客廳里來回走動,神情有些緊張,看上去顯然是失眠了。
他是特古西加爾巴初審法院的一名法官,可前不久,他突然收到命令,要處理一個非常非常棘手的案子。
在1980年代,由美國支持的洪都拉斯軍隊實施了大規模綁架,酷刑和處決左翼人士的暴行,甚至干脆有軍人當街打死學生!
洪都拉斯軍方長期掌控國家權力,沒有人能對這種暴行怎么樣。
可最近,事情出現了轉機。
軍方在干涉危地馬拉內戰中選錯了邊,幾千人的部隊全部被埋葬在了危地馬拉的山谷里,民意再次沸騰,無論是政府,哪怕是路邊的一條狗,都對軍隊的不滿來到了頂點。
要求清算軍隊的聲音充斥在議會中,游行示威的隊伍每天都能看到。
加上雷納總統領導的文官政府以及他的前任政府通過不懈的努力,終于把國家的警察部門控制在手上……內閣一致認為,是時候向軍隊發難了。
在洪都拉斯軍隊陷入泥潭的那段時間,文官政府果斷和警察部門、檢察院合作,發出逮捕令,以極快的效率逮捕了埃爾南德斯中校等十幾名軍官。
被軍隊滲透的上訴法院施壓失敗,審判即將進行。
但簽署逮捕令的羅伊法官依舊有些不安。
“原本這個計劃應該在七八月份的啊……”羅伊嘆了一口氣,“現在很多事情都沒有做好準備呢。”
可沒辦法,誰讓鄰國的米爾頓創造了這么好的一個機會,好到沒人可以忍得住!
他的妻子在一旁安慰他:“沒關系的,你想想看,軍隊現在自己都不上自己了,怎么可能在意這十幾個人?”
“難說,洪都拉斯的軍隊不光是有他們自己,還有美國人。”羅伊苦笑道,“雷納總統先生現在的處境其實是有些尷尬的。”
作為新上任一年的總統,雷納對美國的態度其實是比較曖昧的。
一方面肯定不會得罪這個龐然大物,想辦法討好,索要援助,另一方面也在想辦法獨立自主。
而他最重要的議題,就是推動中美洲一體化。
他還多次批評美國在中美洲的軍事干預,甚至已經接近完成推動與古巴的外交關系恢復!
如果換在以前,這樣一個在不反美前提下嘗試獨立自主的,地理位置不重要,資源不重要的國家,美國當然懶得管。
但現在但凡有點政治敏銳度,都能看出來中美洲在某個人的攪合下已經快變成一個火藥桶了。
雷納總統的立場,在美國人眼里可能就顯得無比扎眼……
“應該不會吧,美國……”
妻子話還沒有說完,窗外突然傳來了大馬力引擎的聲音!
轟轟轟……
這?!
不是拖拉機,更不是跑車……這更像是軍用載具的聲音!
羅伊心中一下涌出不太好的預感,往窗外一看,就看到了好幾輛履帶式的裝甲車——M113裝甲運兵車!
愣神的片刻,橙紅色的光芒映入羅伊的眼睛。
嘣嘣嘣!
運兵車上的M60機槍毫無征兆的開火,把負責看守小區的保安掃倒在地上。
緊接著運兵車再次前進,把羅伊所在的這棟樓團團圍住。
至少10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從運兵車上跳下來,沖進了他所在的這棟樓,踹門的聲音響徹了整個社區。
而不遠處,關押重要政治犯人的看守所方向,也傳來了激烈的槍聲!
作為一個發生過超過130起軍事政變的國家公民,羅伊幾乎猜都不用猜,就知道這是在干什么。
“軍事政變!”
“不好,他們是沖我來的!”
羅伊一驚,轉頭看向妻子,聲音止不住的顫抖:“你,你把孩子喊起來,帶走,帶到哪里都可以,藏起來就行了,他們是沖我來的,政變時間緊張……只要找到了我,他們不會對你怎么樣。”
“那你呢?”
“別管了!不然我們一個走走不了,快走!走!”
那些士兵上樓的速度不知道會有多快,羅伊幾乎尖叫著推著妻子和孩子,把他們推出了房門,再小心翼翼的關上。
還好……家人跑了。
羅伊深吸一口氣,恢復了往日的平靜,拿上一根煙,點上火,坐到了客廳里,一口一口的抽了起來。
短短1分鐘過后,房門被粗暴踢開。
強光手電筒直接照在羅伊臉上。
一名軍官走上前,冷冷看著這位看著窗外夜色,淡然抽煙的法官。
“法官先生,晚上好。”
“私闖民宅是在犯罪,你不知道嗎,‘軍官’先生。”
這名軍官冷笑一聲,抬起槍口,頂住了羅伊的腦袋:“它可以犯罪,也可以不犯罪……一切都取決于你的判決,不是嗎?不如這樣,你和我們合作,在法庭上宣判我們的人無罪,將軍答應給你一筆數字龐大的美元,怎么樣?”
真直接啊……不愧是軍人。
羅伊彈了彈煙灰,看著槍口,張了張嘴:“抱歉,我拒絕。”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