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爾頓說話的語氣很平淡,但是放在尤妮絲耳中,那威脅的意味已經濃厚到了頂點——那些阿爾蘇吃不完的刀,會讓那些還負隅頑抗的舊勢力去吃。
不想被米爾頓凌遲,那就趕緊投降。
尤妮絲不自覺的把左手放在右手手背上,就連那一貫自如的笑容都只能勉強維持:“我……我還以為,我們就算不是朋友,也不是敵人……”
“現在你能坐在這里,能聽到我說話……已經說明我還沒有把你們當成敵人。”米爾頓毫不客氣的說道,又抬手指了指樓下,指了指一臉茫然站上演講臺的阿爾蘇,“我的敵人現在正在那里呢。”
此時服務員已經把簡單的前菜菜肴端了上來。
“你……”尤妮絲一點吃飯的胃口都沒有,她看著阿爾蘇顫抖著雙手演講,最終無奈的嘆了一口氣,“你想要什么?”
“所有港口,收歸國有。”米爾頓伸出一根手指,“某些產業的所有者不用有任何幻想,他們那些違法產業和灰色產業都會被徹底沒收,所有與之有關聯的人,都會面臨一筆巨額罰單。剩下那些相對老實的,會得到一份稅務繳納清單,這些年規避了多少稅,都要全部一分錢不少的還回來。”
“如果能繳納清稅務,那么就能繼續經營他們的產業。”
“如果無法繳納齊全……”
米爾頓沒有把話說完,只是繼續轉頭,欣賞著阿爾蘇最后的垂死掙扎。
樓下,市政公園廣場,阿爾蘇正拿著話筒,聲音顫抖的對著臺下講什么。
“女士們,先生們,危地馬拉的同胞們……今天,我站在這里,不是作為一位被勝利者審判的失敗者,我只是在盡一個總統的職責。”
“難道國家內部發生了戰爭,我就必須立刻投降,否則就是犯下了戰爭罪?”
“我失敗了,但我本質上是和米爾頓在證明誰的路是正確的,誰更能給我們的國家帶來繁榮和自由,我或許走錯了路,但我沒有犯下戰爭罪,我和米爾頓其實是一樣的!我們都是愛國的!”
“那些犧牲的人,只是在捍衛他們自己選擇道路……現在戰爭結束了,和平到來了,沒必要再流血了,沒必要再彼此仇恨了,給我們的孩子和晚輩留下一個互相諒解的社會,而不是互相仇恨……”
阿爾蘇似乎連自己都相信了自己的說辭,眼看就要擠出兩滴眼淚。
突然,臺下一個女人舉著手上的骨灰盒,冷冰冰的說道:“可我已經沒有孩子了,先生。”
阿爾蘇頓時啞口無言。
“這個……”
“您,您和您的丈夫還可以……”
女人再一次冷冰冰的打斷道:“這個骨灰盒里,也裝著我丈夫的尸體。”
不光是這個女人,附近也站著許多許多民眾,他們手上要么捧著骨灰盒,要么拿著狗牌,要么舉著旗幟。
沒有人因為他剛剛的演講而有絲毫的動搖。
阿爾蘇再次沉默,深吸一口氣:“我相信他們看到如今國家恢復和平,也一定會很欣慰的。”
“我的孩子上戰場,是因為你始終拖欠撫恤金,我們家即將破產,他不得不上戰場賺軍餉。”女人一字一頓,阿爾蘇每說一句話,她就堵上一句,“我的孩子也死了,他也沒有撫恤金。”
阿爾蘇已經看著那些平時他根本都懶得看上一眼的螻蟻聚集成人海,對他怒目而視,第一感受到了他們的力量。
在不久前,阿爾蘇只需要一句話,就能隨意奪走這里任何人的性命,就可以強行把任何人拖上戰場,為他送死……
可現在,這些人都站在臺下,冷漠的看著他,傾聽他無力的狡辯,等時間一到就撲上來把他撕碎……
阿爾蘇終于感到后悔了。
如果當時征兵的時候不那么狠,如果他能多舍得一點錢,給士兵的家屬們足額發放撫恤金,如果不進行那一點用都沒有的總動員……
今天他站在這里的時候,還會面對如此滔天的恨意嗎?
但……阿爾蘇不想死,他臉上還是那政客的標準笑容:“現在米爾頓的新政府已經取代舊政府,相信我,如果是我獲得了勝利,我還掌管著財政,你和孩子和丈夫,一定可以拿到撫恤金的。”
“只是你找錯了人,你現在應該找的是米爾頓……”
女人臉色更冷:“他們已經給我了。為自己國家奮戰的士兵陣亡了,撫恤金竟然是由‘敵軍’來發的,我們都知道,不久前政府軍還對他們進行過大屠殺……阿爾蘇,你說的‘仇恨’,我只在你身上看到。”
“而你說的‘諒解’,我卻在所謂‘敵軍’身上看見了。”
“從開始到現在,你都沒有認為自己做錯了哪怕一點點,你的后悔,恐怕只是后悔自己當初為什么沒把我們殺干凈吧。”
阿爾蘇看著這個傷心的母親,終于是啞口無言:“我……”
“阿爾蘇!你當初從總統府逃走的時候,下令對人群掃射……我的父親啊,他在戰爭中丟了一條腿,他只是想那份你答應的撫恤金!結果呢,你說他們是保家衛國的戰士,結果你用機槍掃射他們!”
“你這個該死的混蛋!人渣!在我出去打仗的時候,你該死的手下竟然把我的妻子和女兒……你他媽的是人嗎?!米爾頓的軍隊進來之后有做過這種事情嗎?!”
“他媽的,我在前線打仗,你把我的女兒賣給了‘石夫人’!操,操!”
聽著怒罵,看著臺下洶涌的民意,阿爾蘇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懼,他抬高聲音:“我已經和米爾頓達成了協議!他,他都不再追究我的責任了,你們有什么權利追究?你們……”
可沒人再聽他的狡辯。
因為現在已經來到了投票時間。
公園里的所有人排成了長隊,把手上的票扔進了投票箱里——這次活動,可是實時計票的!
為了讓投票人有體力補充,為了讓無法進入核心圈的未成年們也有東西玩,公園附近還擺了大量的小吃攤和飲料攤。
很快,計票開始了。
選擇阿爾蘇“有罪”的票數,幾乎是一騎絕塵的高!
其實不是沒有人想投“無罪”,只是周圍那些至親慘死的人實在太多,恨意實在太濃烈,他們就算想投也不敢投。
看著票數一點一點上升,阿爾蘇只覺得無比煎熬,每一次宣判他“有罪”的票上升一次,他都感覺有刀子在自己身上割肉。
時間過去10分鐘,投票還在繼續,但所有人都知道,投票已經結束了。
只是人們還在一步一步上前,用自己手上的票來表達對這位前總統的恨意。
阿爾蘇不知道投票結束之后會發生什么,但他知道,接下來一定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旁邊的警員和軍人們只是在維持現場秩序,似乎并沒有插手這些事情的打算。
“你們,你們……”
“作為執法人員,你們竟然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切發生嗎,這合法嗎?!”
“如此審判還有法律嗎?”
“就算我有罪,也應該把我送上法庭!”
一名警員抬抬手,語氣冷冰冰:“抱歉,‘教父’先生答應了,新政府不再追究你的任何責任。”
“那你們應該保護我!這種處刑顯然是違法的!”
那名警員臉上露出一抹嘲諷:“抱歉,目前《憲法》處于廢止狀態,其他法律也相應的被廢止,重新修訂……這幾天我們只能發揮自由裁量權,盡量維持秩序,對于您的訴求暫時無法滿足,如有需求可以撥打電話xxxx等待后續通知。”
“你……米爾頓!該死,你該死……你居然看著我死?!”
“我怎么可能……”
“滾開,你們這些該死的賤民,沒有米爾頓你們算什么東西?!”
阿爾蘇又恐懼又憤怒,猛的轉身,朝著路邊的方向沖去,可沒走幾步就被抓了回來,抓回了演講臺上。
一個女人走上來,把骨灰盒放在旁邊,拿起了擺在旁邊的刀。
“熟悉嗎?阿爾蘇……”
“你的征兵官把我的丈夫,我的孩子拉上戰場的時候也是這樣的。”
“去死吧!”
唰!一小塊帶著血的皮從阿爾蘇的胳膊上被切了下來!
阿爾蘇發出了震天動地的慘叫:“啊!!!”
在現場工作人員的安排下,公園的秩序并沒有崩潰,女人抱著骨灰盒離開后,一名殘疾的士兵接過刀子,毫不客氣的把刀尖插進阿爾蘇的左手食指指甲縫,用力一撬,把指甲給撬飛了出去!
“為你打仗還要自己付醫藥費,最后病情拖延只能截肢的痛苦,好好感受一下!”
“這一刀是為了我的女兒……”
“這一刀是為了……”
“啊!”
“啊——”
“啊……”
一刀又一刀,阿爾蘇的慘叫聲逐漸在人海中被淹沒。
危地馬拉城的燈火徹夜未熄,市政公園人聲鼎沸,人潮涌動,所有人都在為這場和平后的大型活動忙碌……
第二日,白天。
洪都拉斯,軍事委員會。
“不能再等了……”
奧古斯托拉米雷斯奧赫達將軍,也就是洪都拉斯軍方的領導人坐在會議室中,聚集在他周圍的都是一圈洪都拉斯的高級軍官。
阿爾蘇的下場,在今天早上傳了過來,讓他們直接清醒了過來——曾經的總統,被無數人排隊圍起來,一刀一刀,活活的“切”死了!!!
據說最后阿爾蘇在咽氣之前,已經看不出人形……這種痛苦實在太過駭人。
而洪都拉斯的軍官們此時也不安到了極點。
一支軍隊在危地馬拉戰場被全殲,軍隊無論是實力還是威望都被嚴重削弱,現在國內形勢岌岌可危。
“米爾頓馬上要建立新政府了……必須想辦法,否則我們的下場未必會比阿爾蘇好到哪里去。”
“不要著急,危地馬拉還有一圈廢物在茍延殘喘,我們,我們還有點時間。”
“光憑我們是沒辦法擊敗米爾頓的了,必須聯合,必須尋找盟友……誰能成為我們的盟友?”
“有用嗎?之前墨西哥毒販抱在一起,聯合了阿爾蘇,組成了‘反米爾頓同盟’,結果呢?”
“那就組更大的,更強的‘第二次反米爾頓同盟’!”拉米雷斯將軍用力砸了桌子一拳,“現在,我要方法,不要抱怨!米爾頓這個瘋子必須死,必須把他徹底按死!”
“不要覺得這和我們無關……米爾頓他野心很大很大,他的目標絕對不可能只放在危地馬拉上,如果讓他亂來,整個中美洲都會陷入不可控的局勢!”
“別說我們的毒品生意,我們的人口產業,我們的財富……到時候,我們連命都要丟!”
“一個不貪錢,不貪女人,不喜歡豪宅豪車,注重民意,甚至連行政權力都不太在意的人,他到底要做什么?這種人絕對不允許存在,絕對不允許在拉丁美洲存在!他要是活著,我們就只能去死!”
一名幕僚嘆了口氣:“首先,美國和美國領導的美洲國家組織(OAS)會對他們施壓,這是我們最大的倚靠。薩爾瓦多是美國的盟友,應該也會對米爾頓施壓,要不了多久,第一階段的經濟制裁可能就會開始了。”
“墨西哥那邊,我聽說那邊的政壇即將爆發最終決戰,那個賴著不下臺的總統和其他政治勢力打成一團,沒空再管毒販,甚至有人在拉攏毒販……我得到了消息,華金·古茲曼要出獄了,他會重新把販毒集團們聚集起來,持續朝米爾頓施壓。”
“那些還沒被米爾頓徹底滅掉的軍閥,可以成為我們的助力,也會得到美國更多的援助。”
“而我們的敵人,可能是尼加拉瓜的桑解陣、可能是來自古巴的隱秘援助,他們都是美國的死敵。”
“但無論如何,我們的優勢還是非常非常大的,至少我相信米爾頓不敢直接宣布和古巴結盟……”
可拉米雷斯聽完,卻沒有多少開心的情緒,他看著地圖,思考許久,突然說道:
“可我怎么覺得,米爾頓已經快要把這盤棋盤活了呢?如果他擊敗了‘第二次反米爾頓同盟’,拉攏一下我們國家那把我們恨透的文官政府……擊敗了薩爾瓦多,扶持了反美政府,算上古巴,算上尼加拉瓜,一個把美國南下的陸地通道就會被徹底封鎖。”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巴拿馬會是什么態度?”
“墨西哥南部的各州會是什么態度?”
“一個像歐盟一樣的‘拉美聯盟’會不會建立?會不會蔓延到南美?”
“美國再強大,想要對付這樣的米爾頓,對付這樣的聯盟,經濟制裁已經無效,可能也只能采取最直接的軍事行動了。”
幕僚吞了一口唾沫,覺得將軍想的太多,也把米爾頓想象的太過強大:“應該,不至于吧?”
“這樣的未來太可怕……哪怕只有一點可能性!不行,我們必須有所行動。”拉米雷斯站起身,神情緊張無比,“立刻準備軍事政變的計劃,我們要奪取整個國家的政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