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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問就問問唄。
老太爺沒說趙安以什么身份去問,但不影響他特意回安徽試館將那套欽賜黃馬褂穿上,爾后帶著小栓、徐霖等人出現在靖海侯施秉仁面前。
侯爺早在一個多時辰前就被福四爺命人“監管”了,不過直到趙安穿著黃馬褂冷冷出現在他面前時,侯爺還以為這事能壓下去。
因為,福四爺收了他一萬兩銀票。
這就要說福四爺不地道了,前腳拿了人施家送來的一萬兩銀票,后腳回家吃晚飯去了。
典型的拿錢不辦事,跟和中堂收錢就辦事,辦不成收多少退多少的處事風格截然不同。
真就蟲豸般的人物。
其實福四爺不是不想幫侯爺把事給壓下來,但和珅要么不決定,一旦決定了的事他福四爺也勸不住。
狼狽為奸是盟友,但狽得永遠聽狼的。
福四爺這輩子都夠不上一句“以福中堂為首的”。
要怪,就怪施秉仁自個糊涂,沒事給自個找什么麻煩嘛。
事情詳細經過,福四爺特意跟都統衙門的范參領問過,當時就覺這個施侯爺不會做人,皇上親自下旨抬的旗,你擱這找什么岔?
材料不全就不全唄,一個大活人站在你面前,你管他爺爺、老太爺叫什么、干什么,難不成人家老太爺們有假不成?
“叭叭”把大印一蓋牛皮袋一裝,是和珅這個都統會檢查呢,還是皇上他老人家會檢查?
咸吃蘿卜淡操心。
這下好了,老太爺的圣旨被你污了,御筆墨寶被你毀了,就算要不了你全家老小的命,你這個侯爺恐怕得伸出脖子挨一刀嘍。
仔細想想,趙有祿的話也有道理,甭管你靖海侯是有心還是無心,所謂棍打出頭鳥,不把你搞成典型辦了,以后指不定還有張三李四跳出來給他們添亂。
趙有祿的臉面,那是中堂的屁股!
老虎的屁股,是想摸就摸的?
趙安這邊跟監管施秉仁的兩個本旗佐領打了招呼,推門而入開門見山就道:“靖海侯,皇上讓我問你話。”
端坐在那的施侯爺見進來的竟是趙安,當即就心驚肉跳,卻還是老實跪下,口稱:“臣施秉仁遵旨回話。”
打量了眼在心中已是死人的施秉仁,趙安清咳一聲,淡淡道:“朕的墨寶你是拿來當墊腳石呢,還是拿去給什么人做投名狀?”
“這!”
侯爺被這兩個問題問的當場身子一顫:這是從何說起!
什么墊腳石,什么投名狀?
直覺告訴他事情不對,欲要喊冤,趙安卻不給其機會,臉色猛的一板:“靖海侯,你只需回答皇上的話便是,其它無須多言。”
稍頓,喝道:“是墊腳石還是投名狀,說!”
侯爺的選擇是打死也不說,因為不管選哪個他都難逃一死,甚至還會牽累家人。
這會傻子也明白他的上級領導和珅欲要置他于死地了。
想要活命,只有咬緊牙關,唯有如此或許能僥幸留得一命。
趙安來時就知道施侯爺肯定不肯“招”,面無表情微哼一聲,楊小栓忙將一紙早已寫滿罪狀的供詞放在施侯爺面前,同時遞上筆墨。
“侯爺,簽了吧,少受些皮肉之苦。”
趙安的樣子有點像斜眼看人的九門提督趙文卓。
“這是?”
目光掃過供詞,施侯爺越看越是心驚,上面竟寫他承認心懷怨望、故意毀損御寶詛咒圣躬!
單這一條,就夠他斬立決的。
眼中怒火頓時燃燒,憤聲道:“姓趙的,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你構陷忠良不得好死!”
“忠良?”
趙安冷笑一聲,彎腰湊近,“侯爺祖上施瑯如何就從明朝的忠良變成我大清的功臣?侯爺,我勸你簽了的好,如此你我都省事。”
“你!”
怒極的侯爺猛的就向趙安撲去,卻被身手了得的趙安一個小擒拿手推倒在炕上。
隨口吩咐徐霖:“看好了,莫讓他尋了短見!”
旋即走出屋子。
剛才在宮中聽老太爺意思施秉仁肯定活不了,因此不管施秉仁簽與不簽其下場早就注定。
但趙安想滅的是靖海侯滿門,如此單憑一張供狀就很難達到目的。
正琢磨時,都統衙門進來一幫穿黃馬褂的御前侍衛,其中赫然就有趙安的好兄弟慶遙。
帶隊的是另一名頭等侍衛明安泰,這人趙安也認識,當初專門到安徽給他送代理安徽巡撫文件的那位。
“給趙大人請安!”
行禮后,明安泰也不廢話,低聲道:“中堂的意思是要么不辦,辦了就要做成鐵案,要是靖海侯這里辦不了,大人可以去侯府看看。”
侯府?
趙安眼前一亮,對啊,本來就是構陷莫須有的事,我跟你個當事人較什么勁,直接抄你家去不就得了!
若大侯府,就不信搜不出你施家陰謀反對大清的證據。
有了這方面的證據自然就能擴大化。
說干就干!
好端端的家里突然涌進來一幫黃馬褂侍衛,靖海侯府眨眼間就是雞飛狗跳,哭聲震天。
侍衛們如狼似虎翻箱倒柜,珍玩玉器被隨意丟棄,女眷孩童被驅趕到一角瑟瑟發抖。
“抄家”總指揮趙安負手立于庭院中對眼前的混亂視若無睹,他需要的不是金銀,而是能徹底釘死施家的東西。
“大人,書房內外都仔細搜過了,多是些尋常書籍往來信函,并無特別之物。”
打侯爺書房出來的慶遙連連搖頭。
那邊明安泰也過來稟報說沒有發現什么違禁品。
趙安眉頭微皺,他不信一個傳承數代的侯府會如此干凈,皺眉下令:“再搜!夾墻、暗格、地磚之下,給我一寸一寸地敲!”
眾侍衛聞令立時展開第二次大搜查,趙安則是踱步走進施秉仁的書房。
書房內陳設古樸,帶著幾分武勛之家的簡練,裝修談上不豪華,但就是透著一股尊貴味。
上百年的侯府是有些底蘊的。
隨手從書架上拿起幾本書翻開來看,都是尋常經典,不犯禁。
卻在書架底端找到一個不起眼的紫檀木匣,這木匣被慶遙他們搜過,應該是沒發現什么就隨意扔在那。
趙安撿起來看,見里面是幾本泛黃的古舊書稿,看著有些年頭,但都是些兵書。
隨手翻開第一本草草看了幾眼便丟在書架,又翻看其它幾本也無什么,正準備丟下時忽的在這本名為《尉繚子》的兵書底頁發現一行字跡。
字寫的不是太好,從墨跡來看至少有百年以上歷史。
寫的是一首詩,詩云:
“晉室傾頹事莫當,雞聲啼起鐵肝腸。
諸君漫灑新亭淚,好向中原識范陽!”
“晉室傾頹事莫當”這句顯然是指西晉皇室南渡事件;“雞聲啼起鐵肝腸”當化用東晉名將祖逖心懷家國半夜聽到雞鳴便起身練劍,磨礪自己以圖收復中原的故事。
“諸君漫灑新亭淚”這句趙安沒看懂,乃引“新亭對泣”典故。
指西晉滅亡后,南渡的士大夫們經常在金陵的新亭聚會,面對故國山河相視流淚卻束手無策。
最后一句“好向中原識范陽”以趙安的歷史水平肯定看懂,范陽必定是指平定安史之亂的唐朝中興名將李光弼。
結合看不懂的第三句,整首詩其實就是呼吁世人與其像晉人一樣哭泣,不如學習像李光弼那樣的將領用武力來收復中原,拯救國家。
整首詩下來不犯文獄的忌諱,因為沒有胡啊虜的,更沒有明啊清的,歷朝文人述志都可以用。
但這首詩的落款卻讓趙安的眼睛挪不開,因為這落款寫的是:“永歷元年丁亥秋,得張家玉將軍遺稿于粵東,覽之愴然,手錄以存。施瑯謹識。”
張家玉是誰?
南明抗清名臣,與陳邦彥、陳子壯并稱“嶺南三忠”,最終兵敗投水自盡,以死殉國!
其生前所作及詩稿均為大清禁書!
一向被世人看作鄭家部將的施瑯怎么得到張家玉遺稿的?
答案很簡單,順治三年施瑯曾隨清軍統帥博洛南征,后歸李成棟指揮進攻廣東,在此期間撲滅了東莞、增城地區的南明抗清義師。
其中便有張家玉部。
當時的施瑯投清當是被迫的,或者說是被裹挾投的清,畢竟當時鄭軍首腦鄭芝龍主動降清,作為鄭氏部將的施瑯再是不情愿也得跟“領導”們走。
只不過降了清當然要替清軍出力,不然人家滿洲怎么信你施瑯,于是施瑯跟著李成棟在廣東到處鎮壓抗清義師,殺了不少人。
可能是良心未泯,又可能是出于對張家玉的敬重,在得其遺稿后將其抄錄于隨身攜帶的兵書底頁。
不知是后來忘記,還是刻意留下,反正百年過去,這本抄有張家玉遺稿的《尉繚子》兵書就這么被歷代靖海侯“稀里糊涂”繼承了下來,直到被趙安搜出發現。
事情開始有了微妙性變化。
施瑯是忠還是不忠?
永歷元年就是順治三年,身為大清將領,你施瑯咋用永歷的年號?
其子孫后人為何不將這本抄有禁詩的兵書上交朝廷?
合上《尉繚子》后,趙安不動聲色走出書房對正在搜查的侍衛明安泰道:“靖海侯府中上下人等不論男女老少皆先關押,待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