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巡撫朱珪是嘉慶的班主任,嘉慶又盯上了自己,為免陰溝里翻船,趙安必須自保。
除了不去安慶開會,自保的最好辦法就是給自個弄一頂清官的帽子戴戴。
一個江寧百姓、安徽百姓乃至整個兩江百姓和官場公認的清官。
大大的,特別大的那種。
唯有如此,才能讓朱珪投鼠忌器。
因為,只有貪官才會殘害清官。
沒辦法,誰讓朱珪是頂頭上司呢。
趙安還真不敢去賭朱撫臺手條子不夠辣。
也就是乾隆、嘉慶兩朝和珅、紀曉嵐、劉羅鍋等人被演義電視劇弄的名頭太響,搞的趙安對朱珪這個隱藏在乾嘉兩朝的大BOSS了解不夠。
若其知朱珪被嘉慶緊急召進京的第一件事就是勸嘉慶靈前動手,快刀斬亂麻把和珅同福長安控制住,估計都得盤算向老太爺上折子辭官了。
也就是說決定先發制人的并非嘉慶,而是他的班主任。
朱大人是說干就干,后果是啥壓根不考慮。
得虧是成功了,要不然鐵定跟鼓動朱允文削藩的那幫文臣一個下場。
要打造清官形象自保,光一口棺材是不夠的,那叫沽名釣譽。
唯實實在在的做清官,清廉奉公同時也要在衙門內部開展反腐行動。
確保朱珪拿他這個清官沒辦法,也沒法從屬員那里尋找把柄強行扣帽子。
我不貪不占不虧不欠,你朱大人還要再找我麻煩,那就是純純私人恩怨,莫怪趙安不走尋常路了。
漕幫揚州分舵幾萬人,里面本就藏了不少亡命徒,找幾個來打你朱撫臺的黑槍是沒問題的。
那個三幫的葉志貴不就差點把福州將軍魁倫給淹死在長江口么。
這種人,品行是壞,但只要利益到位,干啥都敢。
有鑒于此,上任后的這場見面會被趙安現場改為廉潔奉公會,以示他與腐敗不共戴天的決心,給江寧官場乃至整個兩江官場一點小小的記委震撼。
也算是他給兩江官場放的第一把火。
這把火必須要足夠旺,要旺到冒煙,要旺到熾熱化,旺到兩江官場刷新對他趙有祿的過往認知,繼而佩服有加。
“爾等既在本官手下做事,今后須謹記清、慎、勤三字!”
趙安一揮手,早就準備好的劉小樓立即將一張寫有“清慎勤”三字的大紙當眾展示。
“何為清?清如竹也!爾等俸祿雖薄,然可保家門清白。人生在世,清白二字足矣!要那多黃白之物有何用!昔年海瑞卒時家中僅余俸銀八兩,布袍數件,然海瑞卒之日,白衣冠送者填巷!”
趙安拿海瑞舉例自是希望一眾屬吏能以海瑞為榜樣,雖然他自己的榜樣是和珅。
兩者并不沖突。
“何為慎?慎若履冰也!爾等經手錢糧刑名,當思一案之誤可毀百家,一銀之貪足污終身!何為勤?勤比晨雞也!天道忌巧,唯有案無留牘、獄無冤滯,方不負頭頂烏紗。”
言罷,趙安一掌拍在鐵棺材上,慷慨激昂道:“今日本官有三問于爾等,一問爾等可敢說過去經手賬目無分毫之差!二問爾等可敢拍著胸脯說未拿官家一針一線!三問爾等行事可敢稱問心無愧!”
堂內鴉雀無聲。
不是敢不敢的事,而是新來的這位年輕道臺大人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哪有第一次見面就在這不斷撕人耳朵的道理。
然卻沒有幾人將趙大人這番話聽進去,新官上任三把火嘛,又哪個新官上任后不標榜自個為官清廉的呢。
早就習慣了。
等過段時間,趙大人估計都得拿這棺材裝銀子。
故而不少人表面裝作認真傾聽狀,一幅受教狀,心中則盤算給這小子拿多少到任規,后面又得孝敬多少才能把職務保住。
除了京師,各地衙門上至省里,下到縣里,吏員都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想要保住工作就得交錢。
這也是朝廷給官員的福利,要不然那么多虧空支出到哪弄銀子。
看趙有祿這小子大講廉潔的勁頭,估計不會少要。
“民脂民膏刮不得,頭頂青天欺不得,身后史筆改不得!為官清廉是我等做人底線,突破這條底線我等枉自為人!”
趙安這邊還沉浸在廉政教育中,不是無實權表演,而是真有權在這大講特講。
一眾屬吏,除了兩個在外地的押糧同知及堂內的那個正六品管糧通判趙安沒辦法現場查辦,須搜集證據上報處理外,其余典史、攢典有一個算一個,趙安說讓誰下誰就下,沒有討價還價余地。
只是想要糧道衙門成為兩江官場最清廉的衙門,從而給自己的清官形象加成,光教育是不行的,得有專門制度。
巧了,趙安是制度這方面的專家,因此當場就給糧道衙門定下“十不準”規矩。
“今后一律不準用衙門公帑購買外面任何私人物品!”
“除例行迎來送往外,任何人不準接受外面人的宴請,也不準將個人在外面吃喝費用拿到衙門報賬!”
“今后所有人不得利用三節兩壽名義向本官送禮送錢!本官的到任規和喜敬、節敬一律免除!”
“不準將衙門的公車拿出去私用!”
“不準打著衙門名義在外面吃拿卡要!”
其它幾個“不準”歸納起來就是不準出入私人會所或接受管理服務對象宴請、旅游、娛樂等活動安排。
第十個不準則是不準賭搏。
為了貫徹十不準,趙安是拿自己開刀的,他這個道臺從今天開始連朝廷默認的合法收入都不取。
他只給別人送,畢竟不能壞了官場規矩。
“此十不準,若有人膽敢違反,不管是誰,本官必將他一擼到底!”
趙安態度堅決,有那么一股鐵血青天的味道。
除了“十不準”,還要求今后包括他自己在內所有人員一律在衙門食堂吃飯,有品級的最多開個小灶。
也就是取消糧道衙門定點招待飯店、旅館及特殊服務。
“侈靡之無度,飲食其一也。本官今日當爾等面定下規矩,就是本官吃飯最多四菜一湯,不許額外添菜,當值期間也禁止飲酒”
隨著趙安的又一次揮手,劉小樓將早就寫好的“十不準”榜文貼在了辦公室門口的空白墻壁上。
“現在所有人!”
趙安竟要求所有屬員跟他一起大聲朗讀這“十不準”,無奈一幫屬員只能硬著頭皮在那跟著讀。
聽的沒資格過來參見道臺大人的衙門臨時工們目瞪口呆:夭壽了,這不準那不準的,這官還怎么當?
一眾屬員心中更苦,不知道姓趙的是不是跟他們來真的,真按這些要求來,這日子還咋過噢。
有心急的已然在心中開罵了:你他娘的要當清官,也別拿咱們墊腳啊。
逼急了爺,爺還不伺候你呢!
“這些條文爾等要熟記,本官會不時抽查爾等,若有人無法熟記,趁早卷鋪蓋走人。”
可能是第一次有實權表演,趙安意猶未盡,竟是命人當場備下筆墨,刷刷揮毫寫下一副對聯。
上聯是“升官發財請往他處”,下聯是“貪財耍奸勿入此門”。
看著自己的得意之作,趙安心中甚暖:“來人啊,將這副對聯給本官貼在衙門大門口。”
話音剛落,劉小樓趕緊跑過來將墨跡未干的對聯小心翼翼拿去張貼。
眾屬吏你看我,我看你,沒人敢說話,眼神卻無一不是在說:“媽的,離了大譜,這小子吃錯什么藥了,給我們整這一出!”
“大人這副對聯寫的甚好!衙門不是給什么人升官發財的地方,更不是貪財耍奸小人的樂土!”
說話的是管糧通判鄭符陽,這個正六品官職是糧道衙門僅次于道臺大人的官,道臺外出時衙門日常工作便由通判主持,加之鄭符陽在糧食系統干了不少年頭,因此有資格問出心中疑惑。
什么疑惑呢,就是這對聯的橫批是什么。
眾人這才想到趙大人還沒寫橫批呢。
“橫批便是,”
趙安微微點頭,提筆寫下四個大字——“百姓為大!”
放下毛筆,環顧一眾被震撼到的屬員不無深意道:“皇上登基時曾頒上諭明示天下,謂治天下之道莫先于愛民,此意即百姓為大。”
說完,竟是命人取來自己被賞穿的黃馬褂,畢恭畢敬將黃馬褂疊平擺放在棺材上,之后“叭叭”袖子一甩,屈膝于地,無比虔誠道:
“奴才謹記主子百姓為大教誨,今日立誓不取屬員、百姓一錢,若有違背,請主子治奴才欺君之罪,懸首藁街以儆貪墨!”
音落,“咚咚”三個響頭。
起身,轉身看向一眾真被驚住的屬員,仍是一揮手,繼而包括通判鄭符陽在內的所有屬員手中就多了一份承諾書。
關于任職期間謹守律法,絕不貪贓枉法的承諾書。
另外則是一張通知書。
通知凡糧道衙門吏員以上人員,一律主動交待過去有無貪墨之事,若有主動坦白,道臺大人絕對從寬處理。
若有卻不肯坦白者,道臺大人事后發現一律就地免職,法辦。
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意思。
請:m.badaoge.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