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發展皆在趙安掌控之中。
莫名其妙被揚州士紳百姓送了萬民傘的撫臺大人高興壞了,當天就召見揚州知府詢問甘泉縣興修水利為民造福的事。
待知甘泉丁知縣代表揚州方面去淮安同漕運衙門協商漕工一事后,撫臺大人高度重視,為盡快解決運河停擺對南北貿易的影響,也為進一步降低漕工動亂風險,撫臺大人批示揚州方面要全力支持甘泉縣的“調停”工作。
具體為揚州府籌集白銀八千兩,省里調撥一萬兩用于“調停”專項資金。
最后吩咐揚州知府將甘泉縣興修水利一事寫成正式報告遞交省里,省里會酌情批給一定工程費用。
當日,撫臺大人更在其考察全省官員的《良官志》里添上了甘泉知縣丁承恩的名字,后批八字:干練清廉,可堪大用。
淮安那邊,老丁一開始沒什么進展。
因為漕運總督管干貞根本不知具體情況,完全被理漕參政吳文運給欺騙了。
吳文運被漕幫揚州分舵搞的也是騎虎難下,他與漕標副將溫慶背著總督大人連續調兵兩次想要“打通”運河,結果兩次都被團結起來的漕工擊退。
由于漕標官兵死了幾個人,這事就沒法瞞著了。
只是在給總督大人匯報時,吳文運仍是堅稱漕幫故意癱瘓運河斂財滋事,并說漕幫膽敢聚眾跟官兵為敵已存反象,若不果斷肅清,捕拿為首者,它日必為朝廷心腹大患。
只字不提這次漕幫揚州分舵鬧事是因為他吳參政索要太狠。
運河是不是漕幫故意切斷且不論真假,漕工聚眾致死官兵數人卻是真的。
漕運總督管干貞任御史時都無畏滿漢要員,今日又豈能為刁民所挾,加之屬員一昧蒙騙于他,使得這位總督大人對局勢產生錯誤判斷,竟行文江蘇地方駐軍要求出兵鎮壓。
結果江蘇巡撫福崧嚴令各地駐軍不得聽從漕運衙門調動,使得急于鎮壓漕工的漕運總督無兵可用。
無奈,管總督只得上書朝廷稱揚州段漕工多為不法之徒,平日便敢于光天化日之下打劫過往船只,今日更是聚眾公開與官府對抗,擅斷“國家動脈”,若不加以嚴懲必會滋長不法之徒氣焰。
總督大人的奏折跟江蘇巡撫的奏折是一前一后到的京師,巡撫折子在前,總督在后。
中間還有一道奏折也是說揚州漕運亂象的。
這道奏折便是剛剛當上“包衣大”的督學委員趙安所上。
“包衣大”是內務府內對趙安這個督學委員兼府學教授的準確稱呼。
因為內務府規定沒有品級的包衣,統稱“包衣下”,在外做官但品級不高的則統一稱為“包衣大”。
包衣大上面則是包衣佐領,包衣參領。
按內務府的規矩,不管你這個包衣在外面做什么官,官居幾品,于內務府內仍歸包衣佐領統轄。
相當于前世趙安在外面當了市長,但他一家老小戶籍仍在村里面,所以村長說啥就是啥,他這個市長在村長面前是沒有發言權的。
一種變相的奴隸管理制。
當然,事實上沒幾個村長敢對市長指手劃腳。
同樣,內務府內也是如此。
你這個包衣真要做了大官,甭管是佐領還是參領都得看你眼色行事。
規定是規定,心眼卻是活的。
尤其公中佐領這塊非世襲,所以真惹得本佐領內那些當大官的“包衣大”不高興,這個佐領是極有可能被拿下的。
唯一能讓趙安這個“包衣大”必須百分百服從本佐領指揮的,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大清到了生死邊緣,內務府包衣佐領總動員。
不過到這一步,“包衣大”們似乎有更多選擇空間。
擺在老太爺面前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看法”,代表江蘇官場的巡撫福崧、代表江蘇教育界的趙有祿;代表漕運衙門的總督管干貞。
兩方所奏天南地北,到底誰在說謊?
揚州運河真實情況又是什么?
到底是漕幫刁惡不法,還是漕運衙門魚肉太甚?
此時揚州運河中斷的后果已經在京中顯現出來,不僅王公大臣等著的南方年貨遲遲不到,內務府這邊給皇室供應的年貨也都卡在了揚州。
市面上準備發一筆年貨財的商人們更是叫苦不迭,但上上下下不是在罵漕工,而是在罵漕運衙門。
就連和珅對漕運衙門也是諸多不滿。
之所以如此,無非都知道漕運衙門這個官平時就做的過份,只是一直以來無人在老太爺面前說而已。
現在有人說了。
“包衣大”趙有祿作為第三方的中立委員在折子里嚴厲批評漕運衙門。
“.漕運乃國家經濟大事,然多年延襲下來已形成諸多弊端,漕運之利上不歸國家,下不屬百姓,其間中飽私囊者大有人在,上至貪贓枉法的高官大吏,中有無數層層關卡巧取盤剝,下到多代世襲的船戶割鋸贏利,許多幫糧船舵設教立派,斂財滋事……
臣聽聞運丁需支付各種名目費用供漕運衙門及沿途關卡索取,如水次之苦、過淮之苦、抵通之苦等,一趟運糧下來,運丁苦、漕工苦、百姓苦,獨官吏不苦”
趙安的奏折洋洋灑灑有幾千字,除了開頭以完全中立角度看待運河停擺對揚州地面影響外,后面是則全是孫瑞上次在他面前訴說的運糧苦。
當然也提了下漕幫的非法行徑,這樣折子看著就更加客觀。
和珅早就看過這道折子,之所以拿到東暖閣單獨讀給老太爺聽,是因為和珅認為這道折子所說非常貼切事實,漕運弊端確是太多。
揚州這次爆發的運河停擺事件就是這些弊端的一次“病發”。
老太爺之前已經聽過江蘇巡撫和漕運總督的折子,這時聽了“趙有祿”的折子,不禁道:“和珅吶,朕記得趙有祿是捐監出身,是朕特地賞了他個同進士出身是吧?”
和珅忙道:“回主子話,確實如此,現趙有祿入了內務府包衣公中籍。”
老太爺“噢”了一聲,抬了抬手:“難得他有這番見解,傳朕的旨意,叫他去淮安看看管干貞到底在做什么。”
和珅怔了一下,小心翼翼道:“主子,趙有祿是七品的督學委員,叫他以什么身份去看看?”
“兼個巡漕御史吧。”
老太爺精神已經不濟,打了兩個哈欠,頗是有些不快道:“再給漕幫那幫人傳話,就說朕說的,漕幫這是要把持漕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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