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卡納鎮的小修道院里,一個身材高挑的修女正揮舞著掃帚打掃著地面。
她身上穿著舊棉布裁剪的黑白色修女服,一看就是別人穿過替下來的,領口袖口這些位置都被磨蹭出了白色的小毛球。
可衣服的主人卻細心地做了一些改良和裁剪,腰線和臀線都刻意地往里收了收,顯露出修女令人浮想聯翩的動人線條。
修女腦袋上裹著一塊蓖麻的黑色頭巾蓋住了柔順的細發,脖頸處帶著一枚銅質的圣女掛飾。
海斯修女,小鎮里的男性都這么稱呼她,而女性則在背地里稱呼她為“不潔的懷特”,并反復叮囑自家的男人孩子千萬離她遠點。
懷特.海斯,她低頭盯著掃帚揚起的灰塵,眼神中滿是冷漠與恨意。
低頭的動作也是她的標志性姿勢,她不想讓人看見自己兇狠的眼神,更不想接觸那些貪婪掃視自己身體的粗鄙漁夫們的目光。
一年前,她按照“母親”夏洛特.海斯的吩咐接近特殊調查部的隊長瑞奇.鮑德溫。可萬萬沒想到,對方城府如此之深,早早準備好了陷阱等著自己一腳踏入。
剛被抓住的懷特還奢望著母親能靠著自己在新紐倫特深厚的人脈把自己帶出囹圄。
可……令懷特意外是,瑞奇的心竟然那么狠,做的這么絕。
他讓摩西薩德圣女派的人以異端為由將她帶到了威大利亞!宗教法庭不受世俗影響,調查部難以承受摩西薩德貴族圈子的壓力,被迫將自己釋放的戲碼成了水中月,鏡中花。
懷特只得可憐巴巴地坐著圣女派的帆船,經歷半個月的顛簸來到了威大利亞。
她還沒有絕望,她等待著母親能救自己逃離苦海。
但,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杳無音信,她連封信都沒有收到。
懷特只能蜷縮在圣座的黑牢里,咒罵著該死的瑞奇和該死的圣女派!
可在這段時間里,她也想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要想重獲自由,只能靠自己,而這也絕非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她能感覺到,那些神職人員都在刻意躲避她的視線,這些人不敢看自己!
對,太對了,他們絕對沒有表面上的那么純潔那么虔誠,他們內心中也有欲望的種子,只不過被隱藏的很好。
懷特在等待一個機會,她故意表現的順從,表示她已經皈依了圣女,虔誠地懺悔過往犯下的錯誤,她微微蹙起的眉頭,那些從臉頰滑落的淚水就像過去一樣,無往而不利。
審判官,修女們都開始動容,他們似乎相信了懷特,覺得這個傾國傾城的年輕女孩兒只不過是誤入歧途的羔羊。
她已經誠心懺悔了,認識到了自己曾經犯下的過錯。
從那以后,圣座對于懷特的看管便愈發松懈了起來,這倒不是對于懷特的特別優待,畢竟圣座的黑牢數量有限,像懷特這種既沒主動宣傳過異端思想,手上又沒沾過血的,只要態度端正,圣座的處置都是以感化為主。
懷特被帶出了黑牢,最開始還要戴著腳鐐參與果園的日常勞動,做了幾個月,她的腳鐐都被取了下來。
懷特在等待一個機會,一個徹底逃脫威大利亞的機會。
而就在這段時間,她也確實看到了獲救的希望。
薩哈貢派在那段時間突然高舉旗幟!他們痛斥圣座的腐朽與昏庸,所謂的圣徒巡世也不過是那些昏聵神職人員搞出來的愚蠢把戲。
圣母的意志遭到了篡奪和玷污,薩哈貢派要在圣燭節當天去到圣座討個說法。
狡猾的笑意再次爬上了懷特的嘴角。
圣巴蘭……懷特不知道圣巴蘭是誰,但她希望這位主保圣人趕緊去死,只要他死了,圣座一定會群龍無首,化為一盤散沙,到時就是自己逃跑的絕妙良機。
但命運再次和她開了個玩笑。
氣勢洶洶的薩哈貢派竟然輸了……竟然輸了,圣燭節上,圣座斗法他們一敗涂地。
教徒被審判庭清算,威大利亞一時間風聲鶴唳,本來懷特都已經收拾好逃跑用的包袱了,最后卻只能垂頭喪氣地又回到了橘子園。
再到后來,懷特因為在橘子園表現積極,人們又天然對美女多了一些優待。
她便被派到了這個偏遠的小鎮,名義上是圣女派的修女,但實際上是受到圣女派嬤嬤監護的囚犯。
就在懷特浮想聯翩的時候,修道院的門開了。
十幾名壯漢腆胸迭肚進了修道院,他們在長椅上坐下,嬉笑著望向破舊修道院的圣女雕像。
“禮拜的時間還沒到,諸位可能要等幾個小時再來。”
揮舞著掃帚的懷特走到壯漢們面前,不卑不亢地說道。
“還沒到時間嗎!我們很虔誠!圣女的庇佑能保佑我們生意興隆,沒病沒災,哎,那就在這多等一會兒吧。”
為首留著黑色卷曲亂發的年輕人輕浮地叫嚷道。
這人名叫瓦倫.惠特克,是小鎮上有名的惡棍。
“什么時候動手?”
場面話說完了,就得說點悄悄話了,懷特假裝打掃著長椅上的塵土,低聲問向惡漢。
“就今天,聽說圣女派的戰艦回來了,真他媽的該死,比我預想的快一點。
不過也不用擔心,這些教徒動作沒那么快,他們在失落之海似乎是打了勝仗,圣座那邊要慶祝幾天幾夜,正是我們動手的時候。”
瓦倫名義上是小鎮的漁夫。
但只有跟他相熟的人才知道,瓦倫做的是煙草走私和海盜的生意。
靠著灰色產業和殺人越貨,這家伙聚集了一大批手下,簡直就是小鎮上的土皇帝。
不過最近半年,他的日子也不好過。
因為宇宙牌香煙異軍突起,瓦倫的走私煙草少了很多銷售渠道。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瓦倫手底下百十來號兄弟靠他養活,突然告訴這幫兔崽子要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嘿嘿,估計不用別人動手,手底下這些人就要造他的反了!
因此,瓦倫決定撈一票大的,而后帶著兄弟們出海,再找個地方另立山頭。
他和懷特各懷鬼胎,但利益讓兩個人找到了彼此,懷特趁著小鎮禮拜的機會,利用自己的萬種風情,偷偷勾搭了幾個領主莊園的下人。
這些鄉村領主,家里雖然沒修建堅固的石質城堡,但木質的高聳要塞一到晚上也會大門緊閉,靠著這些惡徒攻城……實在不現實。
懷特的計劃是,利用自己的內應,里應外合,跟著這幫惡徒殺進莊園,殺個雞犬不留打劫一筆,而后逃出威大利亞。
“今天晚上你們在白樺山崖下面等我,沒有我的人你們進不去莊園。”
懷特還挺聰明,她怕自己把底牌完全暴露,這些惡徒給自己甩了單干。
“沒問題,沒問題,懷特修女。
多問一句,離開威大利亞之后的事兒你考慮過沒有,要不要跟著我們走?有了這筆錢,我保證你后半輩子都衣食無憂。”
瓦倫借機揩油,摸了摸懷特白皙的手背。
“看情況吧,說實話,我也有點舍不得你們。”
懷特的聲音銷魂奪魄,聽得瓦倫身子一軟,但他不知道的是,懷特也沒準備放過他們幾個,等出了威大利亞,懷特有的是辦法讓這些惡漢跟那艘臭烘烘的漁船一起沉入海底。
“那就說好了,圣女派這邊如果有人想通知治安……”
瓦倫話說到一半不說了,因為他用余光掃到禮拜堂的墻邊站著一個小姑娘,小姑娘的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自己和懷特。
這姑娘哪兒來的……
瓦倫囂張地望向她,他發現這個姑娘既眼熟,又陌生。
她身材不高,體型瘦削,有著一雙深邃烏黑的大眼睛和一頭長長的黑色秀發,穿著一身不太合身的白色教士長袍,長袍很新。
瓦倫回憶了一下,自己確實沒見過她,可……不知道哪個地方,他又覺得這個姑娘特別眼熟。
“你認識她嗎?”
瓦倫的聲音很低,別看他外表粗野,但心思狡詐,同懷特密謀時,倆人的對話連身后的幾個兄弟都聽不到。
這個姑娘離自己有十幾米遠,不會是看出了什么吧?
“不認識,好像是新來的。”
懷特慵懶地掃了一眼,她確實不認識這個修女,昨晚剛到的?和自己一樣,也是囚犯的身份?
“喂,修女,我們是虔誠的教徒,等待著圣女的庇佑。
看在圣女的份兒上,請別這么直勾勾地看著我們,除非……你想過來陪我們聊聊圣典上的教義?”
瓦倫痞里痞氣地叫囂道,他是準備把這個莫名其妙的修女嚇跑。
可站在角落里的女孩非但不走,還朝著他笑了笑,視線毫不避諱地落在這些人身上。
“是個聾子啞巴?”
懷特不解地嘀咕了一句。
“懷特,待會兒找個機會把這姑娘引到修道院外。”
瓦倫手狠心黑,反正今晚就要離開威大利亞,他絕不允許自己的方案出一點差池。
不管眼前這個瘦巴巴的修女是不是洞悉了自己的計劃,他都準備不留活口。
“全聽你的。”
懷特甜膩地回應了一聲。
隨后的一段時間內,兩邊又詳細核對了晚上燒殺擄掠的所有細節。
等商議完畢,瓦倫伸了個懶腰,眼睛掃過去……
嘿,那姑娘從開始到現在一直沒動過,依舊抱著一本圣典站在原地看著自己,那眼神讓瓦倫都有些脊背發涼。
“我們先走了,剛才囑咐你辦的事你別忘了。”
瓦倫低聲說道,他的手在背后悄悄指向角落的黑發姑娘,懷特點了點頭。
十幾個惡漢紛紛從長椅上站起走向修道院的大門,可就在瓦倫的腳即將踏出大門的前一秒,“砰”的一聲悶響,大門自己關上了!
瓦倫身后一名惡徒愣了愣趕緊扯住門把手去推。
但無論他如何用力,大門都是紋絲不動,就像被人從外面鎖住了一樣。
“沒用的東西!”
瓦倫的名號可不是別人吹捧出來的,那是腥風血雨中打出來的,掄拳頭他在這伙人里最硬,論力氣他在這些人里最大。
推開沒用的手下,瓦倫攢足力氣一推大門。
依舊紋絲不動,瓦倫又使出吃奶的力氣往里拉,也是一樣!
他們沒動,之前一直站在禮拜堂角落里的女孩卻動了,她緩緩走到了圣女的雕像前為熄滅的圣燭重新添了燭火。
“啊!”
懷特突然毫無征兆地發出一聲尖叫。
借著燭火和彩繪玻璃透進來的陽光,她發現這個新來的修女和圣女的雕塑長得有四五分相像!
“媽的,快把門給我打開!”
一名手下順著瓦倫的視線也看向女孩,可他話音剛落,人就憑空飛了起來,并以極快地速度朝著女孩方向的墻壁沖去。
“砰”的一聲巨響,人就像肉餅一樣鑲進了墻里,噴濺的血液在尸體的輪廓外又增添了一圈血紅的光暈。
白衣修女走到尸體旁邊從地上拾起來一包煙。
這包煙是那位死去手下口袋里的,人飛在半空之中煙從口袋滑了出來。
修女從煙盒里點出來一根,借著圣燭的燭火點燃,美美地抽了一口:
“呼……
瑞奇這個壞東西,這玩意兒一兩天不抽還真有點難受。”
原來她會說話!
“圣女,悲憫的圣女,都是他們強迫我做的,我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面對這些兇神惡煞的家伙,我又能怎么辦呢。
求您寬恕我的罪,我保證,我保證從現在到死的那天,我都會在修道院好好侍奉您,傳播福音,救濟那些可憐的窮苦人。
求您寬恕我。”
懷特是吃過見過的,她知道這個世界上存在一些超自然的力量。
眼前的修女就算不是圣女本人,也必然具備此類的偉力,她的哀求和懺悔是如此的情真意切,再配合上她這張絕美的臉蛋,真讓人忍不住地同情可憐。
“呼……”
沒想到,卡斯塔拉娜完全不理會匍匐在她腳下的懷特。
圣女彈了彈煙灰,煙灰全都落到了懷特的蓖麻頭巾上,懷特簌簌發抖卻絲毫也不敢挪動身體。
“嗖!”
在瓦倫眼里,上一秒懷特還在地上趴著,下一秒人就已經飛到了天花板上。
禮拜堂的天花板上一般都建有凸起的裝飾性檐柱,懷特的尸體就這么直直插入檐柱,鮮血順著腹部的傷口滴滴答答像雨點一樣落到了禮拜堂的長椅上。
“兄弟們,他們的跟她拼了!”
此時已經沒了退路,瓦倫招呼一聲,兇徒們紛紛抽出藏在身上的利器撲向了卡斯塔拉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