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府。
太守衙門。
薛崇虎正在衙門,批閱一份《江州水患疏》公文,狼毫在一卷公文上沙沙游走。
忽然,他手腕一頓,一滴濃墨在紙上暈染開來。
“咚——!”
渾厚低沉的鐘聲自江州府文廟的方向傳來,在暮色中層層蕩開,驚起衙門檐下棲鴉。
薛崇虎的白須突然無風自動。
他看見自己案頭那盆干枯的虎刺梅,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文鐘余韻中抽出新芽。
“文廟何故鐘響?”
薛國公眉頭微蹙,擱下毛筆。
這鐘聲他再熟悉不過,乃是州府文廟感應“達府”級文章才會鳴響的文鐘,且連敲四響。
這是府級文廟,非出‘達府’以上文章,是絕不會響。
可眼下既非文會盛事,又無科舉大比,何人會在此時令文章出世?
他負手踱至堂前。
不遠處的州府文廟,琉璃瓦正映著最后一縷夕陽,如血如火。
按常理,能寫出“達府”文章的才子,必會擇府試或文會這等揚名之時令文章出世,怎會平白浪費這般機會?
再過二月,便是江州府試!
在此期間,還有“谷雨詩會、芒種詩會”之類的州府重大詩會。
沒道理按耐不住,放著如此大好的時機,讓“達府”文章憑空出世?!
“來人。”
薛崇虎踱步,“去查查今日文廟可有異狀?.可有誰誤敲文鐘!”
“咚——!”
他話音未落,
更加渾厚的鐘聲,再度響徹云霄,余韻如漣漪般在江州府上空層層蕩開。
這位執掌江州府數載的薛國公瞳孔驟縮——文鐘連響兩聲!
薛崇虎眉宇間的凝重終于化開,嘴角揚起一抹久違的笑意。
若是有人誤敲,州府文廟的主持看守定會急忙驅趕,絕不縱容。
不管是何故,敲響文鐘!
“達府”文章,必定是穩了!
絕不可能有誤!
“好!”
薛崇虎撫掌輕喝,眼中精光閃爍,“文鐘二響,必是一篇‘達府’文章無疑!”
堂下眾佐官們早已按捺不住。
別駕崔承業率先起身,長揖到地:“恭賀郡守大人!文教興隆,天降達府華章!此乃大人教化之功啊!”
“此必是達府文章!
不知是哪位大儒出手?”
主簿柳明川捻須沉吟道,“莫非是院君的周山長新作?”
功曹趙世衡卻搖頭:“周山長上月便閉關參悟,非文會不出關,當非其所為.!
卻不知是江州府的哪位名宿,有如此大造化?!”
此刻,整座江州府都因這突如其來的鐘聲而震動。
各世家宅院,茶肆酒樓內,正在品茗對弈的舉人、進士們紛紛擱下手中的茶盞、棋子,驚疑不定地望向文廟方向。
“達府文章?”
城南李府的李老太爺猛地站起,驚的手中紫砂壺“啪”地碎在地上,“快去查!看看是哪家麒麟兒有此大才!”
城西張氏書院中,正在授課的秀才夫子突然停下講解。
“何其有幸!”
滿堂蒙學稚子,只見老先生顫抖著,喃喃道:“多年未見,達府文章現世了.江州府文道昌榮,吾輩何等幸甚至哉!”
“咚!”
文廟上空,第三道鐘聲沖出江州府城。一波重疊一波,鐘聲橫掃江州千里曠野。
暮云低垂,
整座城池似都在等待一個未解的答案。
就在府衙滿堂官員,尚沉浸在文鐘三響的喜悅中時。
“報——!”
一聲凄厲的嘶吼,撕裂了府衙喜慶的氛圍。
只見一名渾身浴血的江陰桑木弓士卒隊長,踉蹌沖入大堂,甲胄破碎,渾身浴血。
他足下每踏一步,青石地面上便留下一道觸目驚心的血痕。
顯然是剛從慘烈廝殺中,沖出重圍。
“太守大人!”
士卒撲跪在地,聲淚泣血,“江陰樓船通過江陰閘之后,在大江遭二百妖兵圍攻!三百童生危在旦夕!
縣尉趙大人率眾拼死殺出血路,命我等數人,分頭往府、縣求援!
請大人,速速發兵!
若再不馳援.江陰三百童生學子怕是要盡數葬身魚腹,無人能逃生回來!”
“妖孽安敢!”
薛崇虎拍案怒喝,手中茶盞“咔嚓”碎成齏粉。
突然,他瞳孔驟縮——那江陰官船上,可不止三百童生!
他的兩個嫡子薛富、薛貴,還有結義兄弟之子、江陰童生案首江行舟,皆在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