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世豪的口碑可不是吹出來的,其愿意為一個被發現“通敵”的日本人而冒險鑄造的口碑,讓他在抗戰期間進行策反工作的時候,自帶光環加成。
只是沒想到這口碑,在地下黨的叛徒這里也這么的好用。
王天風心里微嘆,他不是不想告訴張安平,而是他對鄭翊的立場一直存疑——從上次伍立偉事件后,他就一直想對鄭翊展開調查,但因為這樣那樣的原故,一直未能施行。
一則是對鄭翊的立場只是存疑,二則是因為鄭翊是張安平的秘書,如果針對她進行調查,不僅要給張安平一個說法,且還要聚精會神,容不得一丁點的馬虎,目前的情況下,他不具備這個條件,所以選擇了“避”。
避開鄭翊。
蔡小強的事,一旦讓張安平知情,只要是不跟張安平徹底交底,哪怕張安平不告訴鄭翊,鄭翊作為秘書也能從蛛絲馬跡中有所推斷,所以他思來想去,選擇了瞞著張安平。
事實上,就目前而言,要是讓王天風列一張嫌疑人名單,他幾乎能把保密局高級干部的名字全抄一遍,張安平上榜是必然的,但絕對是最后一個。
正是因為瞞著張安平,所以面對蔡小強的漫天要價,王天風選擇了“熬”。
“況且,是你坑我在線,我,敢用自己的性命去信任你嗎?”
面對蔡小強此時的點破,早有準備的王天風毫不驚慌:
“職責所在罷了。”
蔡小強憤慨的看了眼王天風,冷哼著說:
“這就是你不如張局長的原因,張局長有格局,你,丁點沒有!”
“鼠目寸光!”
蔡小強是真的惱火,他既然跟保密局勾搭上了,你有必要做局坑我嗎?也就是他蔡小強,一般人輸了經費,恐怕到現在還不知道是被坑了……
王天風還是那副死人臉,哪怕被抨擊為鼠目寸光也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他淡淡的說:
“蔡先生,你的時間有限,如果共黨最終狠下心來做出抉擇,到時候你嘴里的情報,一文不值。”
蔡小強聞言怒道:
“你到底有沒有跟張局長說?!”
這是蔡小強最關心的——他之前故意詐王天風,可王天風卻一直是這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他越發沒底了。
“你的要價太高了。”
王天風不答,繼續就“價格”問題跟其死磕。
“你沒有告訴張局長?!”
王天風不語,只是靜靜的看著蔡小強。
不承認也不否認。
面對王天風這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蔡小強抓狂,他最大的失誤是豬油蒙了心,一時意氣用事在把牌局弄成了賭局,最終上了王天風的當輸光了要送的經費,否則何至于這般的被動?
深呼吸一口氣,蔡小強決定改自己的應對策略:
“我要見張局長,沒見他之前,我現在什么都不會再說了——王處長若是不信,可以試試對我用刑,希望到時候王處長敢賭從我嘴里拿到的情報。”
深深的看了眼蔡小強,王天風明白這時候不是自己示弱的時候,便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背影決絕的一塌糊涂。
蔡小強死死的盯著王天風背影,一再忍耐著內心的沖動——他是真的信不過王天風,合作期間就敢對自己做局,導致自己不得不“被捕”,一旦將依仗為保命的情報交出去,此人食言而肥的可能性極大,甚至還有將自己秘密滅口的可能。
他不敢賭,也賭不起。
從蔡小強處出來后,王天風來到自己的辦公室中,關門之后,神色變得陰郁起來。
“熬”蔡小強,有百害而無一利——要真說利,大概是能為保密局節省一筆極大的開銷。
蔡小強是真的獅子大張口——20根大黃魚,外加一萬美元,除此之外還要三張去美國的船票及相關的手續,而情報,也必須在他上船以后才會向王天風親口說出來。
以他透露的蛛絲馬跡而言,這個要價其實不算獅子大開口,但在不驚動張安平的情況下,王天風是真的拿不出這筆錢來。
可一旦告訴張安平,以他對張安平性子的了解,張安平為了這個情報,絕對會毫不猶豫的掏出這筆錢。
但是,如此做,必然會泛起漣漪,王天風認為在現在的保密局中,地下黨擁有一套極其龐大且隱秘的情報網絡,動用這筆錢,恐怕會驚動他們,到時候泄密的可能極大。
問題是現在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自己只是試探性的放出了風聲,對面就果斷的切斷了跟曾敬辭的聯系,這份警覺讓王天風極其的震驚,他甚至到現在都搞不清楚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而隨著對方的警覺,必然會注意到蔡小強這個盲點,雖然他剛剛在跟蔡小強的交流中進行了試探,從蔡小強的態度中可以明確蔡小強的急迫感不太強——雖然對方表現出了足夠的急迫,但王天風確定那是裝的。
也就是說,蔡小強所掌握的情報,涉及的對象,似是不會輕易因為他的被捕而“消失”。
可王天風終究是想迫切的抓到這條大魚。
安平……要不要我見見他?
王天風猶豫,但想到鄭翊在自己心中存疑的立場,他又打消了沖動。
屢敗屢戰,總得做出點什么成績來,才能無愧于安平對自己的信任啊。
打消了沖動后,王天風不禁又思索起現在的局勢。
蔡小強的自信不是裝出來的,他敢獅子大張口的底氣既然這么足,那地下黨那邊在意識到蔡小強出問題以后,怕是會特別特別的慌。
他們,絕對會對蔡小強下手的!
只要你們做的越多,那露出的破綻就越多——
想到這,王天風的目光一凝,或許,該加一把火了,火燒的越旺,地下黨那邊,怕是越著急。
而越著急,就越容易露出破綻。
若是能借此機會查到保密局中的那個“大鱷”,那就更好了!
王天風深呼吸一口氣,將暢想中的美麗畫面暫時驅散,人不能想的太好了,想的太好容易出問題。
于是,他想了點別的,比方說蔡小強這個叛徒,都不看好黨國……
嗯,這下子一盆冷水便澆了下來,王天風整個人又開始木木的了。
連一個中共的叛徒都不看好黨國的未來,黨國……
黨國啊……
對張安平當前張世豪的身份而言,今天又是很平淡的一天。
他干了些什么事來著?
見了些資本家,為未來善于畫大餅的資本家們畫了一個又一個大餅,忽悠著他們上處長的船,接受國民政府參股委員會的注資。
除此之外,好像啥事都沒干。
張世豪清閑,但張安平可沒法清閑——因為張安平的目光,要一直注視著毛某人。
餌,他通過邱寧放出去了,不知道毛某人,什么時候才會咬這個鉤?
毛仁鳳咬鉤了!
事實上,咬不咬這個鉤,毛仁鳳苦思冥想了許久,在薅了不少自己的頭發后,他終于決定咬鉤。
當然,在毛仁鳳的視角中,這不是鉤,而是……機會!
事情要從邱寧早上送來的情報說起。
王天風疑似抓到了地下黨的重要人物。
具體有多重要邱寧表示不知道,但根據南京地下黨的異常動靜來判斷,逮到的這個“重要人物”,級別絕對不低。
邱寧說完后,小心翼翼的向毛仁鳳請示:
職部想暗中調查一番,若是可能的話,職部想跟王天風爭一爭。
當時的毛仁鳳沒有做出決斷——因為在他的心里,王天風是張安平嫡系中的嫡系,是張安平最最信任、最最看重的人,邱寧要是想爭這個功,很容易引起張安平激烈的反噬。
老實說,他真的被打怕了,如果將他跟張安平的政斗看做是一個回合制游戲:
第一個回合,因為輿論控制失敗,他把張安平丟出來分散注意力,讓張安平被處長給抄了家——作為報復,張安平派人刺殺了他的侄子毛鐘興;
第二個回合,他趁著張安平的病休,跟鄭耀先勾結愣是把張安平打造的特種武裝力量給奪權了——張安平為了大局,最終選擇了按兵不動。
但要是毛仁鳳他再出手,張安平會怕是又得新賬舊賬一起算。
正是因為以上考慮,所以他才沒有當場做出決斷。
可接下來的時間,毛仁鳳的耳邊,卻始終響著邱寧的聲音:
王天風密捕到了密捕到了 毛仁鳳很清楚自己的失分——為了保住自己的局長位置,他不得不選擇在處長做事的時候背刺他,這等失分的行為,哪怕是他現在暫時保住了位置,可位置本身還是岌岌可危的。
這時候,他迫切的需要成績來證明自己,哪怕只是暫時性的推遲政治生命死亡……
正常而言,張安平這個副局長做出的成績,不管到哪里說,肯定得有他毛仁鳳的功勞,可偏偏張安平和他的關系“不正常”,張安平的成績是不可能跟他有一毛錢關系的。
現在,王天風抓到了 “那就摘這個桃子!”
摘了,他毛仁鳳有成績可言,沒摘成功,他也沒什么損失。
成功了,張安平的反撲再激烈,成績是他毛仁鳳的!
失敗了,張安平哪怕是不反撲,自己的政治生命,又還能剩多少?
于是,毛仁鳳張口了嘴,咬向了這個肥美的“食物”。
下班后,張安平坐車離開的局本部的時候,看到了茶館內那個莫談國事的字牌上的字體后,若無其事的收回了目光。
但內心卻一陣振奮:
上、鉤、了!
果然,毛仁鳳從來都不會讓自己失望,不像王天風,總是隔三差五的非要刺激一下自己脆弱的小心臟——安安分分的等著發揮用途不香嗎?
非得整點幺蛾子!
好消息總是一起來的——回家后曾墨怡還沒下班,張安平略等待后就接到了電話,曾墨怡要加班,讓張安平待會兒騎車來接自己。
而翻譯過來,就是那位同志來了,你見一下。
那位同志,自然是老鄉——老鄉跟趙剛去了上海,估計是接到了柴瑩的命令后,馬不停蹄的來的南京吧。
老婆有令,張安平自然就吭哧吭哧的騎上了自行車去接人。
張安平這個保密局副局長,是非常自覺的,在公車私用方面卡的很緊,司機是正常上下班的接送,送完張安平后如果沒有命令就會把車開到局本部,以至于因為張安平帶的這個頭,保密局的不少高官都是官不聊生。
他們索性自己買了車,而沒有私家車的張安平,住著大別野卻時不時起自行車的另類畫風,就淪為了周圍鄰居家屬的笑談。
話說按照張安平之前的預想,其實被抄家以后自己就該“改行”了,從黨國的清廉的典范改行成為隨大流的烏黑,可處長的推心置腹,讓張安平不得不取消改行的想法,這才有時不時起住著大別野卻騎自行車的搞笑畫面。
盡管在這個時候,騎自行車其實也是妥妥的小資。
局里派的警衛知道張安平的習慣,這時候也沒有跟的意思,但在張安平離開前還是特意檢查了張安平的配槍,又強調了一句千萬不能讓人近身……
市政府,接到了加班的曾墨怡后,倆口子就“浪漫”起來,然后成功的來到了一處秘密據點,見到了等了一個多小時的老鄉。
曾墨怡負責警戒,為兩人留下了私密的空間。
面對老鄉,張安平也不帶客套的,直接將三份文件丟過去。
“你先看看。”
鄭英奇接過后快速的看了起來,不由嘖嘖道:“你做的?看上面的信息,比那年見面強了很多啊!”
廢話!
張安平毫無掩飾的翻白眼,他給老鄉看的是“飛魚事件”、“刺殺王天風時間”和“袁農住址翻墻事件”的調查結論,老鄉自然是一眼就判斷出這是張安平所為。
都說張世豪不善拳腳——親自和張安平交過手的老鄉,對此是嗤之以鼻的。
不善拳腳?!
呵,打你們十個跟喝涼水一樣!
張安平看老鄉沒有驚奇之語,便知道對方應該也能做到,但為了穩妥,還是問:“你也能做到,對嗎?”
“嗯。”
“槍法上呢?”
“更沒問題!”老鄉回答的毫不猶豫——哼哼,鋼七連的精確射手是哥們我普及的,702團的反特種作戰也是哥們我搞出來的,你怎么能質疑我的槍法呢?
不就是連續命中運動中的目標的同一點位嘛,多大的事!
張安平自然是看出了老鄉的“自負”,他甚是滿意,繼續道:“待會我帶你去個地方,你認認門。半夜去鬧騰一場,展現出符合這上面條件的身手,沒問題吧?”
“沒問題。”
“行動的時候蒙住臉——里面關著兩個人,見了他們以后不要救走,但要流露出失望之色。”
“是我們的同志?”
張安平點頭:“是——我有辦法救他們。”
老鄉納悶的看著張安平:“你這是放什么煙霧彈呢?”
“你不用管——”張安平神色轉嚴肅,面對嚴肅的神色,老鄉竟有種面對旅長的錯覺,他立馬改變坐姿,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張安平這才道:“待會兒熟悉一下南京的地圖。明天,你去這個地方跟蹤一個人——他叫王天風……”
老鄉愕然的道:“老王他還活著?!額,也對,上海是你的地盤,他……”
張安平神色不善的看著老鄉,老鄉訕笑一下,又正了正坐姿。
“他現在肯定會在身后留著眼睛,你跟蹤他的時候,不要特意的避開這些眼睛,但卻要展現出高超的跟蹤能力和警覺性——我猜你跟蹤他以后,他會將你帶到一個秘密據點,或許是民宅,或許是飯店之類的,你記下就行,不要貿然行動!”
老鄉緩緩點頭。
張安平提出的要求不可謂不高,但很明顯,正是這種高要求,才讓他不得不找自己。
但他更好奇的是張安平話語中透漏出來的意思。
明知道對方挖了坑,但還要“踩坑”,就是不知道具體又是什么操作——這可比兩大王牌特種兵的單兵對決更燒腦。
面對老鄉眼睛中滿滿的探索欲,張安平不得不板著臉沉聲說:
“現在的情況很危險,涉及的對象,可能就是你所知道的那幾位,我希望你不要因為好奇心害死貓!”
老鄉聽后不由凜然:
“絕對不會!”
他用極其鄭重的口吻做出了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