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松蘇默聲,是潛伏在經濟部中的我黨同志,也是青松情報組的核心——之前袁農因為叛徒的原故被捕,再加上王天風在經濟部中展開了調查,蘇默聲的情況是萬分危急的。
張安平在最危險的時候出手了,擺了王天風一道不說,還從經濟部中“拐”走了大量的專家和人才,營造了一副青松就此撤離的假象。
而真正的青松蘇默聲,卻堅信青松并沒有撤離,仗著跟葉修峰的同學關系,留下了一個黨通局的調查小組,在經濟部中繼續對青松展開調查——這就是張安平留下的一個“藥引子”,真要是有有心人上鉤的話,必然會跟真正的青松蘇默聲聯系,而這個有心人,要么是毛仁鳳、要么是王天風。
但蘇默聲并不隸屬二號情報組,雖然因為暴露危機跟柴瑩建立了聯系,可在事情解決以后,柴瑩便主動切斷了跟蘇默聲之間的聯系,青松情報組跟二號情報組的信息交流,則是通過上級來完成的。
而這種溝通方式,必然是存在嚴重不暢的——一條在蘇默聲看來并不重要的信息,可能就對解決眼下的危機有極大的幫助。
這也是張安決意去見青松的原因。
至于為什么是他親自去,而不是通過柴瑩,是因為張安平需要當不速之客,柴瑩在反而是累贅。
蘇默聲所在的公寓。
張安平步行過來,確認了無人注意后再一次開啟了“飛檐走壁”狀態,順著墻壁爬到了五樓,撬開了窗戶鉆進了蘇家。
爬墻撬窗這件事,跟青松情報組算是綁定了。
從家里的陳設確定是蘇家無疑、又通過對臥室內的呼吸分辨確認是蘇默聲一人后,張安平“禮帽”的敲響了臥室的門。
接下來自然是蘇默聲裝懵、張安平說接頭暗號確認身份,因為是蘇默聲跟柴瑩兩人之間獨有的接頭暗號,除非柴瑩被捕交代,否則不存在泄密的可能,所以蘇默聲在確認了暗號后,就相信了眼前偽裝的張安平的身份——柴瑩如果被捕,交代出了暗號,特務壓根沒必要用這種方式來試探。
確認了身份以后,面對這個貿然找自己的同志,蘇默聲諷刺說:
“同志,你這接頭的方式,挺……別開生面的啊!”
干了這么久的情報工作,蘇默聲還真沒見過這種摸到家里來接頭的——你就不怕誤會嗎?
“十萬火急。”
僅僅四個字就平息了蘇默聲的怒火,道理倒也簡單,就不需要贅述了。
“什么事?”
“王天風跟你,還有聯系嗎?”
“有——最開始是通過郭騎云找我的,郭騎云投誠后,是他直接出面。現在他手下有人跟我的人對接,在調查信息方面是互通有無。”
蘇默聲奇怪的看了眼張安平:
“交流的信息我基本都跟上級有報備,你需要了解什么?”
張安平不答,繼續問:“王天風,是不是在跟警署方面秘密合作?”
“他跟警署秘密合作?這個不太清楚,我想想……”蘇默聲思索著說:“你這么一說,好像還真的是——從前段時間開始,他這邊提供的信息就偏多一些,如果他真的跟警署方面有合作,是不是從這個時候就開始的?”
張安平立刻追問:
“具體是什么時候?”
“嗯,就是保密局狗斗的時候,對了,那時候我還跟王天風見過一面,他順嘴問了一句保密局這邊有沒有人跟我接觸過。”
“你當時怎么說的?”
“我說沈最接觸過我幾次,還特意跟我說如果有共黨的線索,記得聯系他。”
沈最?
張安平默默思索。
沈最因為吐真劑的原因,必然是在王天風的懷疑名單之上,王天風又怎么解讀青松提供的這個信息?
“還有沒?”
蘇默聲肯定的回答:“沒有。”
“他跟你在一起,有沒有提到毛仁鳳和張安平?”
“正常交流的時候說過,雖然他話少,但我還是能聽出對毛仁鳳有微詞——對了,你一說這個我想起來了!”蘇默聲斟酌著用詞:
“因為我對保密局的狗斗感興趣,后來借故又說了幾次這般的話題,不過他后來再不接腔了,唯一的一次是提到張安平,說有些虧欠這個大特務。”
某大特務面無異色,在蘇默聲說完后追問:“什么時候的事?”
“就是郭騎云曝出的消息上報后沒幾天,不過他當時沒有接過有關毛仁鳳的話題,我還琢磨著他是不是跟毛仁鳳勾搭上了,不過后來證明我是多想了。就毛仁鳳的口碑而言,他肯定是看不上的。”
“嗯,據說毛仁鳳通共的消息源頭,還是他呢,他怎么可能跟毛仁鳳勾搭。”
蘇默聲說完后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毛仁鳳這樣的特務通共?能傳出這種消息也是有趣——像毛仁鳳、張安平這樣的狗特務,怎么可能是我的同志?!
蘇默聲的笑盡收張安平并未在意,因此此時的他如撥云見日。
他之前設想的應對手段,是王天風懷疑自己的情況下怎么應對——可是,如果王天風懷疑的不是自己呢?
他,懷疑的是毛仁鳳呢?!
張安平平時是很自信的,現在的狀態按理說不應該。
現在之所以有種“風聲鶴唳”的錯覺,其實是因為王天風一句話:
你塞給我的人里面,有臥底!
這句話的本質,是王天風面對張安平發飆時候,讓張安平冷靜的說辭——張安平當時的應對沒有任何問題,但在后面,他卻因為這句話產生了很多的聯想。
以至于他本能的傾向于王天風開始懷疑自己。
但跟蘇默聲交流以后,卻如撥云見日般的讓張安平意識到了另一個可能。
而結合王天風不跟自己通氣的情況下秘密跟警署勾結在一起,這反而更能說明這個可能——跟自己通氣,如果有問題,以自己的性格,必然要為王天風背鍋,可如果把警署牽扯進來,如果出問題,唐宗在甩鍋的時候,但凡有一丁點的猶豫,都對不起政客這一重身份!
“多謝!”
撥云見日的張安平,很自然的對蘇默聲提出了告辭——蘇默聲跟王天風在對青松的調查上的交流還是有限的,除了這些信息外,其他信息明顯是無法提供的。
但還得感謝青松蘇默聲同志,若不是他在王天風最脆弱的時間中跟王天風走得近,這一次他可能還站在王天風懷疑自己的基礎上來布局。
所謂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如果張安平布局的基礎是王天風對自己的懷疑,必定是要起到反作用的。
與之相反的則是順著王天風真正的思路來布局,在這種基礎上進行布局,更容易牽著王天風鼻子走。
見張安平這就要走,被打擾了美夢的蘇默聲一臉錯愕,不是,你不是說十萬火急嗎?
可我好像也沒幫到你什么吧?
看著張安平在關燈后站在窗戶前跟自己揮了揮手,然后就“消失”在窗前,蘇默聲不由揉了揉眼睛,心說這位同志,真的……挺別致的。
不過,他們遇到了什么麻煩?
十萬火急……有關王天風嗎?我能不能幫……
才想到這,窗戶上突然又冒出張安平的腦袋:
“老蘇同志,不要去找王天風試圖打探什么,他比你想象的更警覺,也不要想著能幫什么,千萬不要這么想!”
說罷,腦袋又消失了。
張安平是“下樓”的時候突然想到的——跟青松情報組的爬墻鉆窗之緣、跟青松情報組的各種緣。
不可避免的就想到了袁農決然的掩護。
他擔心蘇默聲想幫忙特意去找王天風,如此反而弄巧成拙。
這家伙,不會是讀到了我想什么吧?
開什么玩笑……
蘇默聲獨自一人無語的呆著,看窗戶上會不會再冒出一個腦袋來。
從青松處回來的張安平,突然間輕松了不少。
既然王天風沒有懷疑自己,那接下來的布局就更有把握了。
從現有的情況可以確定一件事:蔡小強的被捕是王天風蓄意的“保護”。
而這出戲最初的形態,無非就那么幾種可能:
王天風確定了蔡小強的身份后,并沒有動手,而是采取了平和的手段,試圖使蔡小強變節,蔡小強必然是意動的,甚至為了自己的價值,特意透露了些許那個情報的內容。
可能是因為蔡小強知道這個情報的價值,而王天風又打著吃干抹凈的主意,所以雙方在拉扯——這期間,有可能是王天風蓄意布局,也有肯呢個是蔡小強本身的原因,總之,蔡小強手中的那筆經費出問題了。
蔡小強因此求助于王天風,試圖補上缺口,而王天風可能順勢將其抓捕,絕了蔡小強的后路,試圖掏出蔡小強掌握的絕密情報。
而為了穩住地下黨,又將席家父子抓了起來,擺出了蔡小強是被波及的假象。
這時候的蔡小強,無路可走,他必須確保將利益拿到手中,王天風沒法空口白話,如果他答應,就必須要來見我!
當然,也不排除蔡小強頂不住王天風的壓力,最終交代的可能——這時候,就必須添一把火了!
此時的張安平,心里有了計較,一道命令,很快就以密語的形式送了出去。
而接收謎語的同志,叫邱寧。
他還有個身份:
保密局局本部情報處副處長,毛系核心大將。
福昌飯店。
驅車在南京的大街上轉悠了一圈的王天風,將車停在了飯店前面的停車場后,緩步走入了其中,隨后乘坐電梯來到了六樓——六樓的走廊中,游蕩著一個飯店的服務員,看到王天風后,對方不動聲色的朝王天風點了點頭。
那么,王天風將蔡小強安置了這里嗎?
答案是……不是!
接下來,王天風進了一間屋子,幾分鐘后,更換了一身西裝革履的王天風重新出來了。
這一次他沒有乘坐電梯,而是通過樓梯來到了一樓,在一名“服務員”的帶領下,通過后門離開了福昌飯店。
而他真正的目標是福昌飯店后面三百多米的一家小旅館,那里,才是安頓蔡小強的地方。
福昌飯店里面,確實“關”著人。
但毫無疑問,這里是一個陷阱,一個為追蹤者準備的死亡陷阱。
從對保密局的特務隊伍純潔性產生了懷疑以后,王天風就信不過任何一個來自保密局或者黨統局的特務,而他現在還出現在“據點”的原因只有一個:
他不能在臥底的視線中失去蹤跡。
而且,他還要給臥底一個機會,一個跟蹤自己的機會,繼而引臥底進入福昌飯店這個死亡陷阱。
張安平因為太了解王天風了,所以就沒想過通過跟蹤王天風來尋找蔡小強。
在王天風產生了懷疑的情況下,跟蹤他想找到蔡小強,無疑就是自闖雷區,這一點,張安平閉著眼睛都能想到。
張安平“不動”,王天風的釣魚自然是失敗的——來到了這間被他用警署方面支援而來的資金盤下的小旅館后,老板娘就遺憾的向王天風搖頭,表示福昌飯店那邊沒有發現尾巴。
這間小旅館,王天風目前真正的核心據點,一個由軍統老人組成的核心據點!
三樓,改裝后的房間中,王天風見到了被囚禁的蔡小強。
一看到王天風進來,坐立難安的蔡小強便焦急的問:
“王處長,你們張局長到底有沒有答應我的條件?”
王天風搖頭:
“蔡先生,你的條件確實太苛刻了。”
“苛刻?王處長你開什么玩笑!”
蔡小強大聲說道:“我給你的線索你肯定查過了——你真覺得苛刻嗎?”
他大聲的說話,仿佛有一種是在掩飾心虛。
可這一幕被王天風看到后,并沒有因此而露出輕松之意,只是淡淡的說:
“你要價太高了。”
“高?我總得為后半輩子著想吧?王處長,實話跟你說吧,我不看好你們黨國——就你們黨國這個樣子,怕真的是撐不了十年。”蔡小強反而開始勸王天風了:
“王處長,你幫幫忙、吹吹風,你們上面要是答應了我的條件,我可以給你三根大黃魚!”
“王處長,你,總得為自己考慮一下后路吧!”
王天風平靜的看著蔡小強,沒有回應他的“利誘”,而是繼續用平靜的口吻說:
“你們那邊似乎意識到了有問題,昨天,就有人給臥底下令切斷聯系。”
“這是臥底的信息。”
說完,他掏出一份文件放在了桌上。
眼見蔡小強并沒有去拿的動作,王天風便道:
“蔡先生,你,這不是合作的態度。”
蔡小強驚愕道:“什么意思?”
“你我,坦誠相待?”
“我還不夠坦誠?”
面對蔡小強的反問,王天風的嘴角終于浮現了冷笑,但口吻依然是平靜:
“從昨天開始,你故意一直表現急躁,是不是想通過我的反應,來確定我是不是在空口白話?”
見蔡小強要解釋,王天風卻打斷他:
“如果你不愿意合作,那就請自便。”
蔡小強突然的冷靜下來,跟剛才的急躁狀判若兩人,他凝視這王天風:
“王處長,合作的前提是誠意,可迄今為止,我沒有看到你的誠意!”
“換做你是我,你,不擔心嗎?”
“況且,是你坑我在先,我,敢用自己的性命去信你嗎?”
這才是真正的蔡小強——有件事張安平猜錯了,不是王天風主動找上了蔡小強,而是蔡小強主動找上了王天風。
但有一件事張安平猜對了,確實是蔡小強手上的經費出問題了,才迫使他去見王天風的,而蔡小強,在被王天風順勢“保護”起來后,就意識到了自己是中招了、中了王天風的招。
而這,也是現在的蔡小強,不敢輕易將底牌交出去的原因。
他信不過王天風。
相反,他信得過張世豪——那個在上海期間,對策反的日本人都言出必行的張世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