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后,兩個小家伙就蹭到了張安平跟前,抱著張安平后一個勁的猛夸——兩個小家伙跟著奶奶看過不少的戲曲,對好官壞官的分辨標準是清廉與否,因此兩個小家伙都把自己的爸爸當做包拯、海瑞。
面對兩個小家伙可勁的猛夸,張安平頗有種笑靨如花的既視感,一旁的張貫夫吃味不已,這倆小崽子,爺爺白疼你們了——你爺爺我就不是清官嗎?
一直扮演慈父的張安平享受著兩個小家伙的糾纏,但一旁的曾墨怡卻不得不將嚴母扮演到底,感覺這兩個小家伙糾纏的時間夠長了,便伸手拎起兩個小家伙的衣服:
“今天沒去上學,讓爺爺給你們倆補一下今天的功課——松手!”
年齡偏小的希希很享受膩味在爸爸懷里的感覺,就是不撒手,曾墨怡掄起巴掌后小家伙也不帶怕的,并示意爸爸保護自己,張安平很配合的抱住希希,把他的屁股對準了老婆。
曾墨怡只打了兩巴掌就看到望望護住了弟弟,只好作罷,而希希則忿怒的看著自己的爸爸,沒想到自己就這么被賣了。
張安平一邊偷笑,一邊將望望順勢也抱了過來,隨后向憤怒的希希保證:
“別怕,爸爸保護你。”
說著就“用力”的抱住了希希,將希希的大破綻繼續留給老婆。
然后,希希的小屁股又結結實實的挨了兩巴掌,這下希希算是看透了善良的爸爸,委屈的拉著哥哥,垂頭喪氣的站在媽媽面前認命了。
張貫夫看著兒子坑孫子的畫面,嘴角揚起一抹笑意,這混小子對自己兒子比自己對自己兒子好太多了。
他含著笑意拉著兩個小孫子的手走向了書房,逗弄了垂頭喪氣的希希幾句后,百折不撓、屢皮屢揍、屢揍屢皮的希希馬上又恢復了“戰意激昂”的樣子,開始嘗試向爺爺告狀,期待爺爺能狠狠的收拾一下不講義氣的爸爸。
張安平憋笑,小家伙想坑我?
一旁的曾墨怡則甩了張安平一雙白眼,有你這么當爹的嗎?
張安平不以為然,還頗為遺憾的說:“望望聰明,想坑他不容易,希希傻不拉幾的,還好扛揍。”
曾墨怡無語,虧希希和望望倆小家伙對你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你這個當爹的,能不能正經些?
夫婦倆來到張安平的書房,關門后曾墨怡就壓低聲音說:
“這一次跟你想的不太一樣——接下來怎么辦?”
張安平布這個局之前,自然是跟妻子通過氣的,曾墨怡也早有準備——按照張安平預設的劇本,他應該會被關押一段時間,最后才會被釋放。
而這一段時間,就是輿論醞釀的階段,通過張安平的慘來折射出四大家族的貪婪和顛倒黑白。
但處長干脆利落的認錯,干脆利落的放手,卻超乎了張安平的想象,也打亂了張安平布的這個輿論局。
老實說,局勢的發展跟張安平布局截然不同的結果,曾墨怡還真沒遇到過,因此她的心里格外的茫然。
張安平輕笑說:“之前我以為這一次的結果有點棘手,但跟老爺子談過之后,我覺得我們可以樂觀些。”
曾墨怡一愣,跟父親有關?
“要是我猜的不錯的話,明天的新聞,其實不會有爆炸的效果。”
曾墨怡錯愕,眼下輿論這般的洶涌,在這個爆點之前,曝出了你如此清廉的新聞,竟然不會有爆炸的效果?
這怎么可能?
“因為啊……”
張安平笑了笑:“有人不想一個特務專美于前,更不想讓一個特務襯托出他們的腐敗。”
“處長,終究是天真了些。”
張安平隨即為曾墨怡分析起了其中的緣由,聽著張安平的分析,曾墨怡逐漸明白了張安平如此肯定的原因,她暗暗咋舌,心說照你這么分析,處長不僅天真了些,就連我和柴姐,都天真了些好吧!
“那我們怎么辦?”
“當然是加把火了——保密局在報社的注意力撤走了,這個時候不點火還等什么?”
夜晚,中央日報報社。
一名記者審視完印刷廠送來的樣板后,帶著怒意來到了主編的辦公室前,敲響了辦公室的門。
“主編,為什么我的稿子沒有上?還有……這篇新聞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將保密局副局長張安平的事一筆帶過?”
記者的憤怒是有原因的——他的稿子,其實是政治任務,是處長辦公室交代下來的政治任務,況且這一次的稿子又不是昧著良心寫的,而是真人真事,再加上還有處長辦公室作保,完全就是一個大爆點的新聞。
可現在,竟然撤了!
不僅在最終版的樣板上撤了,而且有關保密局副局長張安平的新聞,也改成了:
經查,保密局副局長張安平無任何貪污之舉,現已被釋放。
咱國民政府什么德性你這個主編不知道嗎?
本來就有實打實的新聞,還有各種材料作為佐證,結果就改成了這個?
其他人一看,這不得懷疑里面有內幕嗎?
面對手下的詰問,主編無奈道:
“這是上面的意思。”
記者毫不留情的反問:“上面?哪個上面?有處長辦公室意思大嗎?”
“你說呢?”主編攤手:“你覺得我傻,還是咱們整個報社的管理層、審核層都傻?”
記者語塞,很明顯中央日報收到的“意思”,明顯是高于處長辦公室“意思”的。
“可如果其他報紙如實的報道,那我們中央日報的口碑……”記者緩和了口吻,站在大局的角度說出了擔心。
“其它報紙?”主編呵笑,但這分明是氣極后的那種呵笑:
“我們中央日報都得按照上面的意思辦,其他報社,他們能例外?”
面對著主編這種氣極后的呵笑,記者選擇了默默的退出辦公室。
真實、準確、全面、客觀!
他相信主編其實跟大多數的新聞人一樣,都愿意把這八個字的準則作為新聞人的標準,并付諸實踐。
但……大多數的時候,人都是要向現實低頭的。
主編,他不得不低頭。
記者默默的嘆息,自己,其實何嘗不是早早的就低頭了,只是這一次以為有處長辦公室的意志,可以做到真實、準確、全面且客觀。
但終究是自己想多了。
而這樣的一幕,在很多報社中同時的上演。
張家。
張安平、曾墨怡夫婦躺在床上,曾墨怡突然問:
“安平,你說他們難道就不怕真相揭露?”
很明顯,曾墨怡一直沉浸在張安平分析的輿論干預中——古人都知道堵不如疏的道理,現在那些人出手,試圖壓下現在的這個新聞,難道就不知道如果操作不當的話,最終會反噬自己?
面對妻子的“耿耿于懷”,張安平則同樣用反問的方式做了回答:
“抗戰時候,他們難道就不知道如附骨之疽一樣的他們,在國民政府身上多吸一口血,前線的將士就多流十滴血嗎?”
“現在,他們難道就不知道他們在國民政府身上多攫取一絲的利益,勝利的天平,就會向我們傾倒一絲嗎?”
張安平的反問讓曾墨怡啞口無言。
他們,肯定都知道。
鼠目寸光,其實很多時候不是真的看不見,而是利益,蒙蔽了他們看到的一切!
次日,報童清脆的賣報聲,照常的響徹了大街小巷。
不少行人聽到報童清脆的賣報聲后,本能的浮現了疑惑:
昨天的報紙報道說前天抓了張安平(張世豪),并對其進行了抄家工作,怎么今天的報童的叫賣聲中,怎么沒有提及相關的訊息?
行人們不由駐步買報,隨后利用間隙時間搜尋報紙上的內容,很快就在報紙上不起眼的地方,看到了他們要找的內容——但內容卻能活活的氣死人!
經查,保密局副局長張安平無任何貪腐之舉,現已釋放。
短短二十二個字,但卻像一個嘲笑他們的表情包,可勁的在報紙上嘲弄他們。
當然,也有小報將這件事當做了新聞頭條,并夸贊張安平是當世包拯、海瑞。
誠然,這些小報報道的是實情。
可對比更多嚴肅的報紙,這些小報上的內容,無疑會被人們當做了瞎幾把亂編——夸的這么天花亂墜,那很有可能這些小報紙本身就有可能是被特務給操控的。
多數人面對這個結果,唯有用撇嘴的麻木來發泄心中的不暢。
但這個時代,終究還是有很多很多的熱血青年。
“這么大的事,竟然最后就這么含糊其辭的糊弄?!”
一群學子聚在一起,憤怒的大火越來越洶涌:
“剛抓的人說要反腐,結果轉頭就把人無罪放了?連一點點時間都不愿意等!”
“國民政府這是拿我們當傻子!”
“各位,我們去抗議!壞人,憑什么可以逍遙法外?!”
“對,我們去抗議!張安平貪污腐敗,為什么逍遙法外?!還有沒有王法了?還有沒有法律了!”
處長辦公室。
處長翻閱著今天的報紙,整個人的神色被陰沉所籠罩。
主流報紙,竟然集體將這件事一筆帶過!
自己,為此可是專門召開了新聞發布會,可結果是這件事,竟然被“默契”的一筆帶過!
這是,拿我當傻子糊弄嗎?
處長的胸口劇烈的起伏,憤怒的大火在熊熊燃燒。
他想自己借此操控輿論,隱晦的將貪污的輿論風潮再推高一些,沒想到那些老狐貍老饕餮,竟然這么輕易的破了自己的攻勢,還讓自己成為了一個大笑話。
“備車,去侍從室!”
張家。
張安平父子倆看著報紙相視無語。
昨天書房談話的時候,張貫夫就告訴兒子,有些人肯定會出手,不會讓一個特務專美于前——這是他說的沒錯,可張貫夫沒料到他們會這么玩,直接用這么一條簡短的新聞來應付。
應付——這特么不是應付,而是自討苦吃好不好!
“要糟了!”張貫夫呢喃:“要是有心人從中推波助瀾,我們家怕是要被圍攻!”
這些主流報紙,用這么簡短的話來給張安平“洗白”——這分明是越描越黑啊!
一旦有心人從中布局,恐怕有很多熱血的學生不明真相之下,席卷而來。
一想到這個畫面,張貫夫就心頭發冷。
張安平的腦袋低了1度,我……就是那個有心人。
“走!馬上走!”張貫夫起身,決然的說:“安平,你找個地方我們家臨時住著,順便去陸小把望望和希希接出來!”
他還擔心張安平覺得自己是小題大做,又特意強調:
“有備無患!”
張安平心說:爸,你說的可都是我的詞啊!
他是那個已經在暗中推波助瀾的人,但沒想到那幫人竟然這么狠,他們就不知道這么含糊其辭的說著,最容易點燃大眾的怒火嗎?
也對,他們要是能在乎大眾,又豈能貪得無厭?
“好!”張安平一臉陰沉的起身。
得趕緊跑——不跑,接下來怕是會被抗議的人群給吃了。
他只是添了把柴火,可沒想到有人竟然會把無數的汽油堆過來的啊!
但也幸虧他只是添了一把火。
要知道按照他昨天見到處長后萌生的想法,那可不是添一把火,而是準備一堆炸藥以應對處長的真誠必殺技。
幸好昨晚跟父親談了以后,他意識到自己小看了饕餮們對自身安危的敏銳性——
說起來也怪,只要涉及到自身安危的事,饕餮們的敏銳性那叫一個離譜,處長只是微微的拔了刀,就連刀鋒都沒有露出來呢,他們就已經感受到了危險。
可他們面對能引爆對國民政府信任危機的事,卻反應是如此的平淡和遲鈍。
難怪墨怡會有那樣的疑惑。
張安平快速的來到電話前:
“老沈,陳公館拿下了嗎?”
“嗯,我昨天要過來了。”
“馬上安排車來我家,先送我父母和妻子去陳公館——派幾個人去陸小,我馬上到。”
電話那頭的沈最應是,對張安平為什么有這一番舉動,似是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