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張安平很忙,拜訪了一位又一位的黨國骨干。
他這么做的目的很簡單:
道歉!
雖然還沒有拿到所有的被冤枉的名單,但以情報處的能力,推導出一些人并不是難事,張安平自然要挨個上門,安撫對方并給他們一個“交待”。
這個交代其實是畫餅:
他坦然的承認對方的子女通共疑似是被誣陷的,并保證會給對方一個清白。
這些需要他挨個上門的對象,雖然各個是實權派,但官職說到底都不大,張安平親自上門拜訪的姿態實在是太低了,再加上他一貫的名聲還不錯,基本上都會給他一個面子。
當然,這個面子主要還是沖著張安平身后的保密局給的。
保密局比起軍統來是今不如昔沒錯,可終究是一個龐大的特務機構,張安平親自上門的情況下給他們吃定心丸,這面子不給也得給。
他并未透漏這一出戲的本質是因為保密局的內斗,雖然不乏有聰明人猜出緣由,可張安平卻依然以“誤會”為由來掩飾,倒是把維護保密局的人設貫徹了下去。
忙到飛起,從七點多開始一直到十一點,他拜訪了足足十余人,說的口干舌燥的同時,又喝茶喝的快漲死了。
十一點,完成了對計劃表上最后一家的拜訪后,司機將疲倦的張安平送回家休息。
他卻不知道,自己才走,張安平便換了一身打扮從家里離開了。
他的累,一大半是裝出來的!
從家里離開后,張安平來到一處秘密據點進行了偽裝,將身高拔高了幾公分的同時,又在身上背了些負重,這才摸向了五中的教師公寓。
之所以這么做,是因為最近保密局招了位痕跡牛人,能從腳印判斷出一個人的身高、體重甚至推斷出大致的年齡,張安平可不想自己因為身高和體重的緣故被王天風列入懷疑名單。
早在拜訪各位“受害者”家屬的時候,張安平就在車里默默研究五中教師公寓周圍的地圖,再加上他拜訪過程中幾次經過了公寓附近,對周圍適合監控的地點有了大概的猜測,因此過來的一路都是刻意的避開了各個可能的監視節點。
當然,他也會對可疑的監視點進行觀測。
監視點再怎么謹慎,這時候都得亮著光,而此時的國人夜生活遠沒有后世那么豐富,十一點多近十二點這個時間段,多數人都是早已熄燈睡去的。
電費,可是要錢的!
但詭異的是張安平多次觀測,都沒有找到自己預想中的監控點。
要么這些監控點藏得很深,要么……壓根就沒有監控點!
畢竟,能躲過張安平眼睛的監控點,幾乎不存在!
那就是沒有監控點?
張安平心中錯愕,怎么會沒有監控點?
柴瑩那邊的情報,是潛伏在情報處的同志傳來的——這很大可能是王天風故意放出來用以甄別臥底的,但情報肯定是真的,因為這根本經不起查。
看來是虛晃一槍,真正的監控是在公寓之中!
也對,五中的教師中有特種社團背景的人多達八人,實際數字可能更多,確實沒必要遠程監控!(不是現代遠程監控的意思哈。)
考慮到這點,張安平接下來沒有直接進入教師公寓,而是在摸進了臨近的一棟高樓,在天臺上用望遠鏡仔細觀察教師公寓,但205室上下左右的房子都滅了燈,而且也沒有可疑的燈光,這讓張安平略微懵逼。
王天風,到底是怎么監控的?
他飛速的回想,局里有幾套從美國引進的高端的監聽設備,但這些設備都沒有被調用的跡象,而且負責看守的也是自己的同志,王天風根本做不到秘密的調用——這就杜絕了用高端監聽設備監聽的可能。
物理監聽么?
作為過去軍統物理監聽的楷模,張安平只能懷疑王天風對教師公寓做了手腳。
心中有了猜測后,張安平這才離開這棟建筑,摸到了教師公寓下面,爬墻到了205室的窗前,利用工具撬開了窗戶后,悄然的潛入了205室。
果然是假夫妻!
臥室中雖然有兩床被子兩個枕頭,看似是兩人相睡,實際上只有一名女性一人,而另有呼嚕聲則從臥室改建的書房中傳來。
張安平悄然用系統出產的迷藥將臥室中的女同志麻醉,隨后才來到了書房,見到了睡地板的袁農。
拍了拍袁農,在袁農警覺醒來的時候,張安平一把捂住了對方的嘴,控制了他的同時,在耳邊低語:
“袁農,我是自己同志!你別出聲,我懷疑有監聽設備,我要搜索一陣——槍我放在你跟前,明白我的意思嗎?”
驚疑不定的袁農聽完了張安平的話后果然不動了,隨后緩慢的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張安平緩慢的放手,隨后掏出特意攜帶的手槍,當著袁農的面打開了彈匣,讓其看到里面裝有實彈后才緩慢將手槍放到了袁農的手邊,隨后低語:
“我先搜查一陣,找到具體監聽的位置,懂我的意思嗎?”
袁農強忍著心中的驚疑繼續點頭,并嘗試著將手槍拿到了手里,張安平全程沒有反應,任其將手槍拿到手。
這是最大的誠意,如果他是敵人,不可能讓袁農拿到手槍。
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另有目的,但讓袁農拿到裝子彈的手槍,本身也是表露誠意的方式,袁農這時候無非兩種反應:
一、用手槍威脅張安平——但張安平已經表明了身份的情況下,他威脅作甚?即便張安平是特務,這是一個試探,但這也意味著自己暴露了,況且他的身份是老師,沒有太大的背景,特務的話,完全不需要這般脫了褲子放屁,嚴刑拷打不行嗎?
二、配合!
即便張安平是特務,但在自己暴露的情況下,他也必須要搞清楚對方搞什么鬼——有槍在手,主動權在他。
這也是張安平刻意攜帶手槍的緣由。
隨后張安平仔細在這間臥室改造的書房中搜索起來,先是找有線或者無線竊聽設備,但都沒有找到。
之后就是找物理竊聽的手段,這種手段說穿了無非是銅管之類搜集、傳遞聲音,找了一圈,雖然有可疑物品,可經過張安平仔細的檢查,證明這些并非物理監聽的手段。
這也就是說,書房內沒有監聽設備!
會在其他地方么?
看了眼書房內的電話,張安平打消了這個想法——書房是竊聽的重中之重,這里沒有的話,其他地方即便有,也絕對不會監聽到特別有用的信息,這不符合監聽的規則。
摁下心中的疑惑,張安平拖過椅子坐到了袁農的面前,略疑惑的自語:
“竟然沒有監聽設備。”
袁農這時候才開口說話:“你是誰?你說什么自己人?”
說完后,他才覺得自己簡直是多此一舉,忙問道:
“你把林麗怎么了?”
“她沒事,暫時醒不來。”張安平答后,沉聲反問道:“周先輝和劉世杰,是你們情報組的人嗎?”
袁農回應的方式是槍口對準了張安平。
張安平不為所動,繼續道:
“我手里有兩條情報,一條是劉世杰是叛徒,為錢出賣了你跟青松——現在保密局已經確定青松就是隱藏在經濟部的臥底。”
“第二條是周先輝是叛徒,但他提到了青松,保密局并不清楚青松是你們情報組的代號還是潛伏者的代號。”
這兩條情報本身具備沖突,但所涉及的內容,卻全都是真的!
袁農強忍著驚駭的神色,槍口卻在微微抖動,他壓下心中的恐懼:
“你到底是誰?”
張安平回答:“去年,你本該甩不掉保密局的抓捕。”
袁農不蠢,當時的情況極其的危險,他自知是跑不掉的,甚至做好了自戕的準備,但卻鬼使神差的安全了——整個過程就仿佛敵人是無視了他似的。
他以為回去以后要被審查,但上級那邊卻傳來消息——是有同志對袁農進行了掩護。
“是你幫的我?”
“這個不重要——現在把周先輝和劉世杰的信息告訴我,我需要確定誰到底是內鬼。”張安平沉聲說:“另外,你必須切斷跟你們情報組所有同志的聯系,包括青松,但你……不能撤離,明白我的意思嗎?”
袁農當然明白張安平的意思,他心中略微沉重,但隨即就振作起來,略考慮后便說出了周先輝和劉世杰的信息。
正常來說,哪怕張安平說得再多,他都不應該透漏周先輝和劉世杰的信息。
但現在張安平掌握了青松這個不容有失、高于自己生命的代號,又直指青松就在經濟部,且還直接說出了兩人的姓名——如果對方真的是特務,他說或者不說,壓根就沒有任何的影響!
默默將兩人的信息記錄下來,張安平口吻略緩和了些,道:“如果有辦法,我會盡可能的將你救出去——但如果……沒有我聯系你,請你……恪守一名黨員的原則。”
袁農笑著點頭:“我知道的。”
隨后他卻神色鄭重道:“你不應該直接見我——如果,如果我扛不住,對你不利的。”
“我相信你。”張安平的回答簡潔卻有力,原時空中的袁農,被很多人抨擊為“蠢”。
但在張安平看來,他犯下的錯有兩個很嚴重:
第一,過于相信自己的同志了——韓冰正是從他的公文包里拿走了關鍵的情報,導致馬小五帶著的同志損失慘重。
可他那是他的夫人、他的同志,他怎么能不相信?!
只能說,他過于感性了。
第二,他因為對鄭耀先的仇恨而蒙蔽了眼睛,失去了一個地下黨黨員該有的判斷能力。
可是,曾墨怡是他帶大的,被他當做親閨女一樣啊!
而曾墨怡,是鄭耀先親手逮捕,親手下令處決的!
怎能不恨,怎能不恨啊!
過于感性的袁農,因為張安平的這句話變得熱淚盈眶。
盡管不確定張安平的身份,可對方有極大的可能就是自己的同志——對方為什么不讓自己撤離?
袁農非常明白,因為自己一旦撤離,極有可能會影響到對方的潛伏及安危。
可就是這種情況下,對方依然冒著巨大的風險找上了自己!
這種信任,怎么能不讓他感動?
“放心吧,他們抓不到活著的我——我用我的黨性向你保證!”
袁農鄭重的回應了張安平對他的相信后,猶豫了一下,道:“那……能不能讓林麗同志撤走?”
張安平沉重的搖頭。
袁農苦笑一聲,隨后道:“我知道了,我、我不會讓她受辱的!”
張安平收斂心中的沉重:
“我來的事,不要告訴她——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她。”
袁農在原時空中經過了酷刑的考驗,無愧于共產黨黨員的身份。
這一點張安平很放心,但跟袁農搭檔的林麗同志,張安平沒有把握,一旦被捕后泄密,他所作所為基本就是無用功。
甚至都還有暴露的風險。
“我知道。”
張安平相信袁農的承諾,本欲提出告辭,但想了想,卻道:
“活著,才能看見朝陽升起的那天——袁農同志,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他之所以這么說,是因為袁農兩次表態了自己不會做俘虜,他擔心袁農在被捕的時候服毒,便如此叮囑。
袁農自語:
“活著,才能看見朝陽升起的那天嗎?”
他目光中充滿了向往,朝陽升起的那天,這片飽受了摧殘的大地,應該會……很美很美吧。
“嗯,我會一直戰斗下去,直到見到朝陽升起的那天!”
他鄭重的向張安平保證。
“槍給我,再見——”
接過袁農手中的武器后,張安平起身要走,袁農猶豫了下,終究還是忍不住說道:
“同志,如果、如果有可能的話,將來……請務必照顧一下林麗同志。”
“她在根據地還有一個四歲的孩子,而她的丈夫在去年犧牲了,孩子,還在等著他媽媽回去。”
這一刻,張安平只想迫切的干掉王天風。
但理智阻止了他的沖動。
凝視著袁農,張安平深深的點頭,道出了一個承諾:
“一定!”
袁農微笑,對張安平的承諾沒有一絲的懷疑。
這位同志本不需要冒險來見自己的,但為了青松情報組的其他人,他冒著巨大的風險來了,他相信這位同志的話!
無比的相信!
從袁農家離開后,張安平的內心一直很沉重。
一個四歲的孩童,時不時浮現在他的腦海中,盡管看不到確切的容貌,但他卻能聽到孩子在呼喚著自己的母親。
盡快找出青松情報組真正的內奸,盡快想辦法讓袁農和林麗能在不牽扯自己的情況下,安然的脫身!
務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