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知州官衙所在,呂昉尚未前來,馬誠與武成玉一邊等候,一邊討論這個呂昉。
當然,武成玉安坐在太師椅上,喝著清茶,而馬誠則在武成玉身邊肅手而立,弓著腰,低著頭。
「在你這個多年的老官僚眼中,這個呂昉如何?」
「從得到朝廷旨意,由此人接替小人擔任知州起,小人就命人查了此人所有資料。
有才學是必然的,他當年這個榜眼算得上實至名歸,雖然之后因為沒有背景蹉跎了些時日,但成親之后算得上官運亨通,不過他妻家背景有些奇怪,只知道頗有權勢,短時間內還沒有查出底細。
此外,此人似乎并不貪錢,昨日宴請之前,姑蘇豪族就已經由我引薦獻上了見面禮,不外乎是些金銀財寶,古玩字畫,還有房契田契,林林總總價值數萬兩,但都被這位呂知州婉拒了。
小人自己就是貪官,也見慣了貪官,看得出,他似乎對金銀財寶并沒有多少想法,當然,也可能是此人城府太深,所圖更大,小人沒有看出破綻。
倒是跟小人交談之中,呂昉對于平江府過去的民生建設頗有在意,多次詢問平江府的各種訊息,并與小人探討施政的措施及存在的困難,言之有物,頗有想法,若真是發自內心,此人日后倒是一位能吏。
給小人的感覺是,這個呂昉頗有來到姑蘇大展拳腳,想要有所作為的意思,又或者說,仕途之心極重,他在姑蘇城待不了幾年,最終目的還是想回到杭州朝堂,有朝一日封侯拜相。
不過,昨日宴飲之時,倒是讓小人發覺,此人應該很是好色,我找來的花魁一出場,此人儀態全無,色與魂授,再無初時那般鎮定氣度。
不過小人提議將那花魁送給他時,這個呂昉立刻清醒,骨子里透出一種心虛和懼怕,想來他那位夫人定然善妒,不好相與。
武成玉點了點頭,古代的貪官,那也都是科舉考試上去的,官海沉浮,最終能混出來的其實大都有些本事,撇除這馬誠的貪婪,此人看人極有眼光,基本沒有大的偏差。
這呂昉苦讀多年,一朝榜眼,想要有所作為是真的,未必是為了百姓,他看重的更應該是權勢。
而他的岳父白玉蟾,這個相當于國師的人物,權勢極大,背后還是南方道門祖師爺,家里的錢財根本花不完。
呂昉娶了白仙兒,白仙兒善妒,控制欲強,心性狠毒瘋癲,但又愛極了呂的顏值,在錢財上并不小氣,所以呂昉對于貪污錢財并不熱衷。
這家伙好色也是肯定的,但想來也不僅僅是好色,家里如今有個半人半鬼,行事狠辣,且權勢地位全都碾壓自己的妻子,呂昉的好色恐怕更是想從別的女人那里尋找慰藉。
武成玉心中倒是有些可憐這家伙了,也正在此時,這個可憐的男人乘坐馬車,帶著幾個護衛來到了知州衙門。
還是昨日那般做派,儀表堂堂,氣質清雅的中年帥大叔風范,昨夜被白仙兒打腫的左半邊臉已經完全消腫了,看不出半點端倪,白玉蟾這一脈道門是金丹宗,想來在丹藥上頗有研究。
馬誠當先一步迎出門去,這一回變成武成玉退后一步,跟在馬誠身后。
「哈哈哈,呂老弟來了,快請,為兄在這平江府多年,諸事繁雜,沒那么快交接完,耽誤呂老弟時間了。
「馬兄說的哪里話,這平江府諸事馬兄了如指掌,這幾日與馬兄暢談,愚弟頗有所得,恨不得與馬兄同塌而眠,夙夜暢談才是,如此愚弟對治理這平江府才多了幾分底氣。
不知,這位大人是?」
呂昉與馬誠相互寒暄,接著就注意到了馬誠身后的武成玉,也就是慕容休,他穿著六品武將官服,按說今日馬誠與呂昉交接政務,六品武官是不應該出現的。
最重要的是,昨日接風宴,武成玉可是給呂昉敬過酒的,但呂昉毫無印象,對比自己品級低的官吏并不看重。
「下官是姑蘇團練使慕容休,打擾呂大人,實在是有緊急軍務,不得不來稟告上官,還請呂大人見諒。」
「哦,這平江府近年來在馬大人治理下可謂海清河晏,一派 平安景象,哪里來的緊急軍務?」
「啟稟呂大人,那金國使團南下杭州,還有一個多月就會途徑平江府,朝廷命我們保證使團一路平安。
如今,那使團恐怕會經過太湖,奈何最近太湖中素有水匪,太湖廣大,一時之間難以全數剿滅。
可如今金國使團越來越近,我欲在使團到來前掃平這些水匪,以免驚擾使團,影響兩國情義,但軍隊調動,除了平江府指揮使下令,也需要知州首肯。
如今馬大人已經卸任,所以下官必須先行請示呂大人,我麾下團練軍才敢有所行動。」
對宋國官員來說,只要事關金國就是大事,呂昉聞言也不敢怠慢:「既如此,我們幾人不妨先移步書房,慕容團練使給我好好講講這太湖水匪如何。」
「敢不從命。」
馬誠前面引路,呂昉慢一步與馬誠談笑甚歡,武成玉作為低階武官畢恭畢敬的跟在后面,直到進入書房。
三人在書房中也不知談論些什么,時間過了大半日,那呂昉才走出書房,與馬誠拱手告別,再度坐上馬車返回知州府邸。
待馬車再度來到知州府邸門口,呂昉安步下車,臉上還帶有些許威嚴,氣度依舊,可看向知州府邸大門眼神復雜,久久不肯邁門而入。
就在此時,那個道裝老者再度出現在府門口:「姑爺回來了,怎么不進去,小姐從姑爺今日出門起,心情就不好,一心等著姑爺回來,姑爺還是先去見見小姐吧。」
道裝老者一出現,呂昉的氣質立刻就垮了,原本挺拔的身姿也變得有些彎腰駝背,臉上帶著訕笑,再也看不出一絲風骨:「讓鬼叔替我們憂心了,鬼叔放心,我這就去陪仙兒。」
道裝老者似乎每次都會以姑爺的稱呼招呼呂昉,但呂昉搭話討好時卻從不回應,只是低哼一聲,側過身讓呂昉先走。
呂防不自覺的擦擦額頭汗水,在經過道裝老者時腰彎的更低,臉上笑容更加討好,卻也不敢再搭話,而是匆匆而過,向著知州府邸后院走去。
剛剛走到后院,先是一股濃重的血腥氣,眼見兩個擔架從眼前被抬走,擔架上是兩具佝僂蜷縮的尸體,原本應該是妙齡女子,此時居然如同老嫗。
呂昉立刻知道自己的夫人又干了什么,近年來光是死在他眼前的侍女就不下二十幾人,立即心頭狂跳,雙腿不自覺的顫抖起來,居然不敢再向前邁一步。
此時屋內傳出白仙兒那瘋癲尖利的聲音:「快給我去找,這樣的普通女人根本不頂用,靠她們我的雙腿不知何時才能恢復,給我去找之前跑了的那三個女子。
就算把整個姑蘇城都翻過來,也要把她們找到,我要她們的精血,給你們三日時間,否則小心你們的腦袋。」
一群道兵從房中走出,匆匆忙忙離開,與呂昉擦肩而過,但是誰都沒有看罆P這個所謂的姑爺一眼。
這時那瘋癲呼喝的聲音卻突然一變,變得嬌嗔中帶著些許旖旎,旖旎中卻有如毒蛇繞頸一般:「夫君,你可算回來了,妾身起來看不見夫君,就恨不得多殺幾個人。
要我說,這個官不做也罷,妾身就想夫君永遠陪在我身邊,一刻都不分離,還不快快進來。」
呂昉心中的恐懼和屈辱讓他恨不得轉身就走,卻聽到白仙兒喚他的聲音,立刻一個冷顫,臉上連忙堆笑。
「讓夫人久候,是為夫的不是,夫人稍待。」呂昉不得不打起精神,臉上笑容燦爛的跨入房門。
「來人啊,取銅盆凈水給老爺洗漱,這官衙最是污穢之地,里面的人狗茍蠅營,心思鬼蜮,進了官衙就是晦氣,夫君好好清洗一下。」
倒是你殺完人的手更干凈?呂昉一邊腹誹,一邊洗手,臉上笑語晏晏,看不出任何想法。
此時白仙兒正躺在一張羅漢床上,羅漢床中央放著一張矮桌,上面放著幾色點心。
「夫君快來,姑蘇這地方吃食也甚是講究,這是我命人清早買來的姑蘇城最出名的點心,夫君政務勞累,衙門的午飯想必不合胃口,現在不到晚宴時間,夫君先墊墊肚子。」
nbsp;白仙兒不發瘋的時候,對呂昉卻極為體貼,很是周到,眼睛卻一直盯著呂昉那張俊俏臉龐,一臉花癡的樣子。
呂昉一步步的靠近,白仙兒的眼睛也越來越亮:「夫君真的是太好看了,若是有一天,夫君這容顏老去,仙兒不知該如何是好。」
呂昉離白仙兒越近,臉上的笑意越是燦爛,手慢慢伸出,馬上就要夠到矮桌上的那碟蝴蝶酥,距離白仙兒的半露的胸口也只有一尺之遙。
也就在此時,房間里突然出現了一聲嘆息:「小友可謂奸詐,與貧道約定三日之后再出手,可剛剛過去不到一日,你就來了,易容之術雖巧妙,終究是小道爾,何必一用再用。」
這呂昉自然是武成玉假扮的,真正的呂昉哪里頂得住生死符,一番拷問之后,早就把他所知白家之事盡數吐露。
武成玉也扮做呂昉的樣貌回府,要的就是在接近白仙兒的時候行致命一擊,只可惜還是功敗垂成。
他那只手距離白仙兒已經足夠近了,但還是在一瞬間被無形的繩索困住,不得寸進,不得不說,被別人用自己的招數控制,還一用再用,著實惱火。
但此刻白玉蟾已經來了,那副道骨仙風的身影就出現在武成玉的身后,此時再行刺殺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武成玉放下殺心,慢慢將手收回,身上的無形繩索立刻消失,他也不再進行嘗試,而是離開那羅漢床范圍,走到白玉蟾面前。
「我這個人是實用主義,雖然知道你不會掉以輕心,但若你真的以為我三日之后才刺殺,萬一大意讓我得手了呢,該騙人的時候不騙,豈不是傻。
而且,僅僅一日時間,剛才又有兩個妙齡少女遭了毒手,你這個女幾一日不死,我心不安,那些亡魂也不得安息,武某可不想因為守信,就多給這個瘋女人害人的機會。
只可惜,這次終究還是失敗了,不過我有一事不解,還請前輩解惑。」
就在此時,白仙兒才恍若醒悟過來,尖聲叫道:「你不是我夫君,我夫君固然怕我,卻也絕對不敢刺殺于我,你到底是誰,我夫君去了哪里?
爹爹,你是何時來的我府上,為何不告訴我?快快幫我殺了此人,把我的愛郎找回來。」
任那白仙兒何等叫囂,白玉蟾和武成玉都沒有理會他,若非是白玉蟾的女兒,白仙兒哪里夠資格被武成玉和白玉蟾看在眼中。
武成玉繼續剛才的問題:「昨日我來刺殺,不知道這女人是前輩的女兒,在出手前先露出殺意,驚動了前輩,這才無法得手。
可這一回呢?我化做那呂昉的樣貌,前輩除非與我面對面,否則輕易發現不了破綻,我想前輩對這個女婿應該并不看重才是,沒道理我一入府,就被你察覺。
就在剛才,我即將出手之時才露出殺意,與你女兒近在咫尺,就算前輩在府中隱藏,如此距離,你根本來不及攔我,只可惜,這次刺殺又被前輩攔下,說明前輩在我一進入府邸就發現我了。
晚輩不解的是,前輩是如何做到的,除非前輩一直跟在我身邊,否則不可能做出這么快的反應。」
白玉蟾頷首微笑:「你倒是用了心思,呂昉此人我確實不曾放在眼中,奈何仙兒卻喜歡他,平日我根本不會跟他照面。
你說的也對,你一入府我就知道你來了,也一直在你三丈之內跟隨,否則也確實來不及攔你。
至于這原因嘛,你可知道先天境界會有何等威能。」
武成玉正色道:「我全性倒是真有一個先天境界的老祖還活著,只不過這老爺子不知道跑哪去了,說不定在哪家青樓依紅偎綠呢,暫且不提他。
不過他說過,到了先天境界,除了壽元大增,常保青春之外,內力會轉化為真氣,此外,每個先天境界跨入先天后都會有一種獨有的本事。
至于何種本事,我家那老爺子只說因人而異,有些根本無用,有些則頗為神妙,但他自己的本事到底是什么,卻從來不說。
所以,前輩能第一時間發現我出現在這府邸,想來就是靠著這先天境界獲得的獨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