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完顏洪烈帶來的幾千精兵,久經沙場,一邊是在山神廟觀戰的全真三子,江南七俠等人,大部分都是武林高手,生平也都打了無數次架。
可在這一刻,所有人都忘記了嘴是可以說話的,他們只是將嘴張得老大,不自覺的長長吸氣。
任誰也想不到,天下五絕的西毒歐陽鋒居然就這么死在了這個荒郊野地,慘淡月光之下,歐陽鋒的尸首之上除了血腥塵土,還有一層薄薄的白光,再添三分凄涼。
半晌之后,眾人則反應過來,丘處機嘴唇微動,聲音干澀:“貧道從未想過,會有一日,歐陽鋒就這樣在我眼前被人生生打死。”
其余之人也都默默點頭,郭靖眼中生出敬仰之情,他對自己的師父向來敬重,可此刻卻如蜉蝣見青天,仰之彌高。
在場中最了解武成玉的是阿苦,但此刻也有些震撼,她已經是頂尖級別,距離絕頂高手只差功力積累和對入微的感悟,以她的資質,外加洪七公和武成玉的教導,將來晉升絕頂毫無疑問。
但阿苦現在也知道,即便自己晉升絕頂,恐怕也永遠無法達到哥哥這般,遠超境界的戰力。
至于金國一方,原本由二十多個高手簇擁,站在軍陣前列的完顏洪烈,不知道何時默默縮回了軍陣之后,最前方又多了幾層刀盾兵,那幾百弓箭手的箭頭此刻也都瞄準了武成玉。
一方是大軍壓境,另一方是武林高手,任誰也能想到,對武成玉一方而言,現在最好的破局方式就是擒賊先擒王。
看到西毒被打死,完顏洪烈只覺得頭皮發麻,身邊的高手恐怕無一人是武成玉三合之敵,即便有金兵簇擁,此刻也毫無安全感,生怕武成玉一個閃身就掐住自己的脖子。
倒是武成玉感慨之后,眼睛又望向了完顏洪烈。
“趙王爺,什么時候退到后面去了,咱們兩人說話,離這么遠,還隔著這么多人,你這就有些不禮貌了,還請趙王爺近前說話,武某想多沾沾趙王爺的貴氣。”
完顏洪烈苦笑,聲音有些發虛:“武俠士說笑了,實在是閣下的武功實在太駭人聽聞,本王心生畏懼,不得已離閣下遠一點,免得為閣下鋒芒所傷。
今日一戰,我方輸了,本王也認輸,不過本王愛子心切,還請閣下將我王兒歸還,無論什么條件,本王都答應。”
武成玉表情微妙,聲音卻似帶著幾分幽怨:“王爺說的哪里話,剛才交手前可是說好了,無論勝敗,只要滿足了我跟高手過招的心愿,楊康都會送還王爺。
可現在王爺的說法,明顯是說武某會違背承諾,要知道武某為人向來重信,一諾千金,何時受過如此委屈。
趙王爺,你讓我很不高興,我這個人一旦不高興,會做出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
既然如此,人還是要還,可總有生死之分,本來我贏了,心里高興,想把一個活楊康還給王爺。
誰料,王爺居然如此看不起在下,一片真心既然錯付了,就不如還給王爺一具尸首,如此才能稍解我心中不平。”
完顏洪烈是真的愛子心切,一聽武成玉的話,立刻高聲喊道:“武俠士,且慢,小王從來不敢懷疑武俠士的誠信,剛才是小王失言,還請武俠士一定留下小兒性命。”
武成玉默默走到郭靖身前,從他手里接過楊康,拎著楊康的腰帶,楊康此刻一臉鐵青,感覺自己就像是武成玉隨手掄起的一只雞,生死全都在武成玉掌控之中。
直到此刻,楊康都不覺得武成玉會乖乖把自己交還給完顏洪烈,由己及人,若是自己被大軍圍困,手里的人質又怎么可能交還給對方。
這個武成玉必然是要拿自己給父王談條件,剛才所謂的一諾千金,始終不過是一個幌子。
在場這樣想的人不在少數,甚至連江南七俠等人也都是如此的想法。
誰料,武成玉拎著楊康走到那幾排刀盾兵之前,只相隔了一丈距離,在所有人等他下文,完全沒有預料的時候,將手里的楊康隨手一扔,高高拋起,砸向了金兵的陣營。
要知道,每一排刀盾兵身后,都有一排槍兵,長槍從盾牌縫隙中挺起,面對武成玉更是嚴陣以待。
眼見楊康的身軀砸向己方,馬上就要被高舉的長槍直接捅出七八個窟窿,那些兵士一陣混亂,不管今夜聽到了什么,楊康始終是完顏康認可的兒子,還是小王爺的身份。
真要是讓楊康的身體從手中長槍中穿過,死于當場,這些士兵將來恐無葬身之地。
一片手忙腳亂之下,剛才排列整齊的軍陣開始錯位,露出一片空隙,最終的結果是楊康結結實實的摔在地上,雖然身上沒有多了幾個槍眼,額頭卻砸在一個盾牌之上,留下一臉青紫。
而下一刻令所有人震驚的是,他們現在根本顧不上穴道被點,仍然躺在地上的楊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完顏洪烈身上,或者說,是他的身邊。
軍陣被攪亂的一瞬間,武成玉的身影也立刻消失,出現在完顏洪烈的身邊,同時伴隨著他身旁幾個護衛不約而同的被打飛出去。
白天時剛剛被張阿生的鐵錘打彎了鐵槳的沙通天,此刻被震飛不起,雙臂骨骼斷折,備用的鐵槳再次離手,跑到了武成玉的手里。
還有彭連虎,身上的毒剛解,臉色本就蒼白,現在更是白的像死人一般,他倒是沒有被震飛多遠,而是直接被武成玉踩在了腳下。
而完顏洪烈卻連動都不敢動,滿頭冷汗的呆立當場,雙腿不自覺的顫抖,若非他到底也算是金國最有作為的親王,心志也算堅定,此刻怕是早已跌倒在地。
就在所有人的眼睛看向被扔向空中的楊康時,武成玉抓住眼前軍陣的空隙,一個閃身來到完顏洪烈身邊。
隨手從沙通天手搶過鐵槳,順便將他掃飛出去,另一只手拍在彭連虎的肩頭,直接將他拍倒在地,一只腳踩在彭連虎的后心,緊接著鐵槳橫掃,又擊退了幾名護衛,最后把鐵槳放在了完顏洪烈的肩頭。
那鐵槳足足有六七十斤重,完顏洪烈只覺肩頭一沉,骨骼仿佛要裂開一般,卻根本不敢開口。
“趙王爺,剛才我說要沾沾王爺的貴氣,總得要靠近一些,好生親近才是,現在這距離倒是能看得仔細些。
該說不說,論長相趙王爺確實不錯,有鼻子有眼的,加上這三條抬頭紋,實在是貴不可言,不過你頭上怎么這么多汗啊,身體還是太虛了,難怪一輩子沒孩子,應該要好好補補才是。”
完顏洪烈強自穩定心神,總算說出話來,對武成玉的譏諷恍若未聞,直接開始談判。
“武俠士果然不同凡響,原來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本王,一個王爺的命確實更適合做人質,本王輸的心服口服,不過武俠士就算武功天下第一,也終究只有一人。
你身后那些人都是你的親朋好友,我這大軍一旦合圍,武俠士應該跑得了,可他們說不得要埋尸于此。
我乃大金親王,我的命換這些江湖草莽著實有些不值,但本王也有跟你們同歸于盡的勇氣。
武俠士不妨試試看,看我的大軍能否把你身后這些人全部留在此地。”
話一說完,完顏洪烈仿佛又有了底氣,他強行站直身體,大聲喊道。
“眾將士聽令,我乃大金國皇室貴胄,寧死不受威脅,若此人膽敢對我動手,你等無須顧忌我的性命,將小王爺護好,然后大軍齊出,斬殺眼前這些悖逆狂徒。”
周圍將士都是完顏洪烈的鐵桿,也明白完顏洪烈的真實心意,既然已經落入敵手,此刻求饒毫無意義,只能是用同歸于盡的方法逼武成玉收手。
武成玉搖著頭,嘖嘖連聲:“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胡咧咧,我都說了,就是沾沾王爺的貴氣,由始至終,我什么時候說過要挾持王爺,真是何苦來由。”
武成玉的話,完顏洪烈是一個字都不信,這家伙說話總是帶著三分刻薄和三分整蠱,最后四分則是滿滿的惡意。
也就在此時,在金兵后方又傳來了大地震動的聲音,一位金兵將領高喊:“王爺,后續部隊馬上就到,以我們現在的兵力足夠將這些逆賊全部留在此地。”
完顏洪烈也面露狂喜,反口威脅武成玉:“武俠士,今夜事起倉促,我先是率領幾千精兵追擊,可身后還有援軍,中都城外前鋒營共有五千人,也接到了本王的令牌,轉瞬即至。
如今本王手里共有近萬名精兵,武俠士就算是武功震古爍今又如何,從來沒聽過有武林高手能夠硬撼軍隊。
事到如今,就算本王被你挾持,可你真的敢殺我?我若身死,這些將士為了不受朝廷責難,勢必將你們全部誅殺于此,亂刀分尸。
依本王的意思,武俠士不如歸順我金國朝廷,到我趙王府當一個供奉,從此榮華富貴享之不盡。”
武成玉點點頭:“趙王爺果然有城府,事到如今還想著招降武某。
但武某還是那句話,你看錯我了,我是真的從來沒想過要挾持你,就是親近一下,不信你看。”
話一說完,武成玉飛身而起,于高空中連走幾步,立刻脫離了軍陣的包圍,又回到了剛才比武的空地上。
這下完顏洪烈也有些傻眼,完全不知武成玉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眼看大軍合圍,自己這個人質應該是對方唯一的救命稻草,可這武成玉居然就這么輕輕放過了?
“你,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現在沒有本王和王兒做人質,我大軍齊出,你等再無機會,你,你就這樣放棄了?你難道想死不成?”
完顏洪烈城府再深,此時也被武成玉的怪異舉動破防了。
就在此時,地上的震動越發劇烈,后援的軍隊舉著火把越來越近,完顏洪烈心中快速盤算,最終還是決定不理會武成玉究竟有什么陰謀,大軍所至,以勢壓人,不論什么陰謀都不如絕對的力量。
“既然如此,是你自己自尋死路,就別怪本王……”
也就在此時,武成玉扭頭看了一眼身后的阿苦,阿苦立刻會意,甜甜一笑,從懷中拿出一個竹筒,打開蓋子朝天,另一端有一麻繩,她輕輕一拉,一道煙火立刻沖天而起。
隨著煙火在半空中照亮了半片夜空,武成玉則大聲喊道:“神州子弟今安在?”
首先回應的是一陣陣的鐵蹄聲,于深夜之間帶來鐵血般的轟鳴。
眾人回頭看向金兵后方,只見黑潮漫漫而來,足足五千黑甲軍如沉雷碾過地表,每一步踏落,大地筋骨都隨之呻吟戰栗,連天邊那輪殘月,亦被這鐵色奔流所噬,畏縮地懸于穹頂之上,更加黯淡無光。
最前方的是一千黑甲鐵騎排成嚴整鋒銳的雁陣,鐵盔之下,人馬之眼均被冷硬的皮甲遮蔽,長槊斜指蒼天,槊尖寒芒如毒蛇吐信,連微風也似被刺穿、割裂,嗚咽著散開。
騎兵陣后,更為沉重可怖的踐踏聲隆隆響起,仿佛連綿不絕的悶雷自地心升起。
一千陌刀兵,人均接近一米九,如同玄色鐵壁般推進,他們身披重甲,步履沉雄,每一步都仿佛要將腳下土地踏裂、踩陷。
七尺斬馬刀長如巨林,刀鋒磨礪得錚亮,寒光凜冽,刀柄緊握手中,整齊劃一高舉過頂,竟在天空下構成一片吞噬天光的死亡刀林。
五千人沉默著,唯有鎧甲鱗片相互摩擦、撞擊,發出窸窣不絕的碎響,宛如無數毒蛇在枯草叢中游走,每一步都帶著陰寒的殺意。
甲胄玄黑,映著晦暗天光,仿佛吸納了世間所有光芒;刀鋒戟刃映著月光,寒芒刺目。
他們沉默前行,腳步沉重,整齊劃一,大地在顫抖呻吟,揚起的煙塵竟似被無形之手捏住,懸在半空,凝滯不散,仿佛連風也被這濃烈的殺氣所凍結,再不敢流動。
終于,他們在距離完顏洪烈一方陣列數百步之遙處,驟然停步,仿佛一道鐵閘轟然落下。
整個軍陣瞬間凝固,靜如玄鐵鑄就的群山,只余一片死寂。
所有刀鋒,所有槊尖,所有目光,皆如淬火之釘,森然指向對面的陣列。
無聲的殺氣驟然間凝成實質,如冰水灌頂,瞬間攫住了對面陣列中的每一個人。
那凝聚的殺氣仿佛有了形狀,黏稠得如同鐵水,沉重得如同山岳,壓得對面士卒幾欲窒息。
完顏洪烈再度色變,這一晚上擔驚受怕,又被武成玉屢屢戲耍,他的臉色卻從來沒有現在這般慘白。
這絕對不是金國的部隊,這種殺氣,這種陣容,這種令行禁止,這種偉岸軍陣,金國現在最精銳的部隊也做不到如此威勢。
待黑甲軍站定,最前面的黑甲騎兵兵分兩路繞開,與完顏洪烈的騎兵對峙。
其后的陌刀隊由中間向兩邊各邁一步,留出一條一丈寬的通道,緊接著,一個身穿紅袍紅甲的女將越眾而出,胯下胭脂馬,手拿亮銀槍,槍尖也是血紅色的,帶著一朵紅纓。
女將的身形雖不魁梧,卻挺拔如槍,一人的威勢與周圍的黑甲軍相互輝映,竟讓人無法直視。
她沒有戴頭盔,臉上戴著一副面甲遮住口鼻,只露出一雙眼睛,眼神如電,所有人看到這雙眼睛心中就先怯了三分。
女將撥馬站定,輕聲一喝,卻響徹夜空:“天下誰人不識君。”
而完顏洪烈則倒吸一口涼氣,在金國境內,能夠帶兵與金國抗爭,且一身紅衣紅甲的女將,也只有一人,紅娘子。
這是金國一直以來的大敵,甚至在金國高層眼里,北方草原的蒙古人算是潛在危機,可一直在金國境內統領義軍的紅娘子才是心腹大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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