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
深沉的夜幕中,兩匹快馬正飛速馳騁在道路上,而坐在馬屁上的兩道身影,則是不時地看向身后,表情均帶著驚魂未定。
二人正是從剛剛的遭遇戰中逃走的吉克伯爵和他的副手艾利特。
一想到剛剛那名神秘的殺手,在一瞬間便將他名下的六位騎士于頃刻間碾殺,而他的那些心腹,甚至在死前連任何哀嚎聲都沒能發出,便被對方那恐怖的力量給砍成無數碎肉的場景。
吉克就忍不住感到心頭一陣膽寒,同時也拼命地揚起馬鞭抽打在胯下戰馬的屁股上,試圖以這種方式,讓戰馬趕緊加速,從而遠離那恐怖的戰場。
直到全速疾馳了整整半個小時,胯下的戰馬也因為長時間的沖刺而達到極限,眼看就要口吐白沫徹底倒下后,出于無奈下他才停止了鞭打戰馬的動作,讓戰馬的速度減慢下來,同時驚魂未定地抹了把頭上的冷汗。
“伯爵大人,咱們這是要回莊園嗎?”
一旁,見吉克放緩速度,同樣有些后怕的艾利特便趕忙征詢起了對方的意見。
然而聽到這話的吉克卻是老臉一綠,整個人都恨不得直接一馬鞭抽在對方的臉上,怒斥對方要不要聽聽自己究竟在說什么鬼話。
畢竟,連他本次前往神殿和其余幾位同僚展開秘密沙龍的事項,都能被殺手提前知曉,并在他本次行程的關鍵道路對他展開暗殺。
那么就算用屁股想,他也知道,對方肯定會在他的莊園內提前準備好了伏手。
甚至,眼下他安排在莊園內的守衛,怕是早就被對方干掉并盡數用殺手替換。
這時候返回老窩怕不是羊入虎口趕著去送死。
“果然,平民就是平民,就算再怎么有天賦,沒有繼承貴族高貴血脈的對方,到頭來,也根本無法擁有真正貴族該有的眼界。”
“指望這個蠢貨能給自己提供什么有用意見的自己,也是蠢到家了。”
吉克心頭暗罵道,但考慮到對方作為自己的白手套,平日的確幫自己做了不少腌臜事,再加上現在自己能用的唯有對方一人后。
他還是強壓下了心頭的情緒,在短暫的思索后便朝對方開口道:
“不,以我的經驗來看,眼下莊園內恐怕早就已經被殺手滲透,現在回去等待我們的只有死亡!”
“大人,依您高見,我們接下來該怎么辦?”
“去見一個能夠真正救我們的人。”
吉克拉動韁繩緩緩調轉方位,雙眼凝視著前方燈火通明的首都艾雷諾,眼神明滅不定,有襲擊,有敬畏,但更多的,卻是一種讓艾利特看不懂的恐懼。
就仿佛,相較于救星的身份,這位伯爵口中的救命稻草,反而更像是會將他們推入無間煉獄的存在一般。
而事實也正是如此,倘若不是他的一些命脈被對方把控的話,那么以他的聰慧,他也絕不會做出那種自討苦吃的愚蠢陷害行為,更不會因此而被革新派的大人物盯上。
甚至為了解決他這個膽敢構陷對方黨派新星的存在,對方竟然直接派出了一名實力至少在超位的恐怖刺客,對他這么一位伯爵痛下殺手!
該死的,革新派的這幫瘋子,難道就沒想過如此明目張膽的展開暗殺,事后一旦暴露出來會帶來何等負面的影響么?
還是說,對方就是看準了自己這么一位偏遠城鎮出身的地方貴族,并沒有正式被守舊黨高層納入真正的圈層之內。
即便是死,也不會有黨派成員過問,甚至還會迫不及待地搶奪自己擁有的權力,所以才敢這么肆無忌憚?
簡直,就是一群瘋子!
早知如此的話,自己當初就該硬氣一點拒絕對方那個無禮的要求才對。
否則的話,事情又怎么會發展到這種程度!
吉克心頭暗恨不已,但一想到那人背后的不知名組織所擁有的情報能力,似乎比威廉陛下名下的鴉喙監察部隊還要龐大。
連自己為了在帝都任職,而向守舊黨的幾位成員進行打點從而獲取資格,其中涉及到的具體金額和不同類型的交易,對方都能查的一清二楚后。
他便忍不住感到前所未有的忌憚和恐懼。
但吉克也明白,既然對方能夠擁有如此恐怖的情報能力,那么對方背后所代表的龐然大物,不是威廉陛下,便是沃爾夫首相。
而眼下自己所遭遇的絕境,唯有對方才能化解。
哪怕,他需要為對方給他帶來的這個禍患而買單。
但只要能夠成功解決,那么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想到這,吉克當即不再猶豫,而是咬牙朝一旁若有所思的艾利特沉聲吩咐道:
“等會我們要去見一個人,到了地方,你不要開口說一句話,一切聽我指示,絕對不能貿然開口,絕對,明白嗎?”
“明白,小人絕對閉口不談,請您放心,伯爵大人。”
“很好!”
見艾利特鄭重向自己保證后,吉克并沒有繼續言語,而是目光憂慮地看向前方不知何時被大片陰云籠罩的艾雷諾。
此刻,不知為何,他心頭忽然有種難以言喻的不安感。
但想必,一定是錯覺吧?
“嗒!”
夜色的籠罩讓艾雷諾處于前所未有的寂靜當中。
城市北側的港口附近,吉克·埃門特勞特伯爵如同驚弓之鳥般不斷掃視著四周,隨后,便在唯一信任的副官艾利特的護送下,潛入了一座看似荒廢的倉庫中。
此刻,這位伯爵的衣衫顯得有些凌亂,面龐也被深入骨髓的恐懼所取代,早已失去了平日里的威嚴:
“格魯伯!漢斯·格魯伯!我知道你在這里!”
空曠的倉庫內,吉克激動地大吼道,同時帶著一絲歇斯底里:
“我按你說的那么去做了,但卻因此受到了那幫瘋子的暗殺,你必須要為此事給我一個交代……我們已經為你們獻上了自己的忠誠,作為盟友你們不能就這么見死不救!”
吉克憤怒的嘶吼聲不斷回蕩在這空曠的倉庫內,帶出道道回音。
然而回應他的卻只是宛如死亡般的沉寂。
仿佛在這處倉庫內,只有他和副官艾利特兩位活人一般。
就在吉克被這種詭異的寂靜刺激的愈發煩躁的時候,下一秒,一道細微的腳步聲卻忽然從倉庫盡頭的黑暗中響起:
“嗒,嗒!”
伴隨著清脆的腳步聲,陰影中,名為漢斯·格魯伯的男人緩緩走了出來。
對方體型有些富態,一張胖乎乎的臉上,則是掛著一副人畜無害的商人般的微笑。
只是此刻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詭異。
“吉克伯爵,放松,我的朋友。”
格魯伯的聲音很平穩,他的口音中帶著一種方言的獨特腔調,但聽起來卻仿佛溫和的陽光一般,配合著對方頗具喜感的體型,莫名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心感。
他微笑地看著面前丑態畢露的吉克伯爵,肥厚的雙手緩緩展開,做出一個環抱的動作:
“在你抵達這里后,你便已經安全了,作為‘影盟’的合作伙伴,我們自然會保護您的安全,因此您大可放心,在這里,沒有任何外人可以傷害到您”
“放心?你讓我怎么放心?在執行了你們指派的那個該死的指令后,我在半個小時前便遭遇到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暗殺,對方甚至出動了一位實力不弱于超位,不,甚至很有可能是準冠位級別的強者!”
“我的六名中位職階的騎士,在那個怪物面前,甚至連還手的資格都沒有,便直接被對方連人帶馬給劈成了一團碎塊!”
“這一切全他媽都是你們害的,你們必須要為此事給我一個交代!”
吉克怒斥著面前影盟組織的分部代表人,但看著對方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仿佛想到了什么,他微微一頓,旋即便收斂了佯裝出來的憤怒,轉而故作膽怯地朝對方補充道:
“至,至少,你們也要想辦法幫我解決掉后續可能出現的暗殺,否則的話,這樣下去,我恐怕很難繼續為影盟做事了,看在我以往始終勤勤懇懇為影盟做事的份上,算我求您了!”
說完,吉克便目光閃爍地看著面前的漢斯,等待這位代表人的回復。
“超位,甚至是超位以上的魔法使么,真是讓人意外……”
聽到吉克的話語后,漢斯先是驚訝的挑了挑眉,接著,他的目光便不經意地掃過吉克身后如同影子般沉默的艾利特。
仿佛想到了什么,他不漏痕跡地在對方緊縮的瞳孔中,輕輕雙手手指交叉,做出了一個看似普通的手勢,接著便朝著凝視著自己的吉克咧嘴微笑道:
“雖然很意外您會遭到這種強者的暗殺,不過,考慮到您是為了完成我們的任務,才招來了這種禍患,因此,作為合作伙伴,我們自然也有義務為您消除這種潛在的威脅,所以,吉克伯爵無需憂慮,我們會為您徹底‘解決’此事的,保證后續再也不會發生類似的情況。”
“那就好,那就好,哈哈,我就知道,影盟的諸位一定不會……”
就在吉克因為對方的保證而神經稍有松懈,臉上也由此綻放出笑容的一瞬間。
下一秒,異變卻陡然發生!
一直如同背景板般存在的艾利特,此刻眼中卻猛地閃過一抹精光,一直按在劍柄上的手動了!
他的動作快如閃電,沒有絲毫猶豫。
一道冰冷的劍光從場中猛然乍現,但卻并非刺向遠處的格魯伯。
而是直接貫穿了他身前吉克伯爵的后心!
劍刃上涂抹的特殊煉金毒素瞬間發作。
被人從背后穿心的吉克,甚至沒能發出一聲慘叫。
只是猛地瞪大了眼睛轉過了自己的腦袋,臉上凝固著難以置信的驚愕與徹底的茫然,目光死死地看著身后突然背刺自己的艾利特,充滿了迷茫和不甘。
但伴隨著對方抽離的劍刃,他的身體卻不受控制向前倒去,砸在地面發出一道沉悶的聲響:
“咚!”
猩紅的血液順著傷口奔涌流淌,最終在地面上匯聚成一灘血水,將吉克死不瞑目的表情映照其中。
至死,吉克都不明白,自己最信賴的白手套,為何會在這次的求助中,毫無征兆地背叛了自己。
“啪嗒!”
而完成了背刺的艾利特,卻是面無表情地甩干佩劍上的鮮血,將其從容地收回自己的劍鞘。
旋即看向前方的格魯伯,聲音冷硬:
“您下達的絞殺目標任務已經完成,尊敬的監察官,還請您立刻表明身份。”
前方,格魯伯俯視著吉克的尸體,臉上沒有絲毫意外,反而鼓起掌來,語氣驚嘆地開口道:
“精彩,干凈利落,不愧是公爵閣下名下諸多暗棋中最為鋒利的武器,艾利特,或者說‘014號專員’。”
‘014號專員’的稱謂一出,艾利特臉上的冷峻表情瞬間崩裂。
他的瞳孔開始急劇收縮,一股寒意從脊椎直沖頭頂!
這是他直接受命于摩西里斯公爵的單線代號,絕無可能被第二人知曉!
而按照己方部門的規定,面前剛剛朝他展露出了斬首命令手語,且同時不露痕跡給出監察者身份手勢的漢斯·格魯伯,對方絕無可能知曉這一點才對!
換言之,對方根本就不是自己知曉的監察者!
“你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艾利特臉色鐵青,右手瞬間按回劍柄,殺意牢牢地鎖定在前方的格魯伯身上。
對此,格魯伯卻渾不在意地擺了擺手,臉上依舊一副人畜無害的微笑:
“別緊張,014號專員,剛剛我之所以偽裝成監察者的身份,只是想要測試一下,作為公爵大人利刃的你們,究竟有沒有傳聞中的那般忠誠。”
“而事實倒也符合我們影盟調查的結果,不得不說,你剛剛的手段屬實讓我感到有些驚訝,畢竟,一開始我還以為你對于自己服侍了八年的主人,多少會有些忠誠之心而感到猶豫呢。”
“但現在看來,你對公爵大人的忠誠,要遠遠超過這位任務所需的主人呢”
無視了艾利特鐵青的面容,格魯伯笑著鼓了鼓掌,隨后沒等滿臉殺意的對方朝自己發動進攻,接著他便意味深長地補充道:
“另外,我們影盟對你,以及你那位身在北境修道院,化名‘瑪利亞’的親生母親,都沒有惡意,這一點,還請你務必相信才是。”
聞言,艾利特頓時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
他自幼便被公爵培養為死士,身世被抹得一干二凈。
他以為自己在這世上早已了無牽掛,母親也在教官的描述中,早已“病故”。
而這些也是支撐他作為無情工具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仿佛預料到了艾利特的表現,格魯伯緩緩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巧的,鑲嵌著樸素珍珠的發簪。
將其輕輕放在旁邊的木箱上,旋即微笑開口道:
“看,我們甚至能保證她得到最好的照顧,遠離東域的風浪與任何的意外”
看著那枚依稀有著童年模糊記憶的發簪,這一刻,艾利特堅固的內心防線瞬間土崩瓦解。
對方不僅能叫破他絕密的代號,而且還知曉他們組織內本不該外漏的指令手勢,更掌握了他以為世上無人知曉的,最致命的軟肋。
這種無所不知的恐怖滲透力,遠超他的想象。
“你們……究竟想要什么?”
艾利特的聲音干澀沙啞,按著劍柄的手微微顫抖。
他已經意識到,自己似乎正在被卷入一場龐大的漩渦當中,但為了生母的安全,以及與其重逢的渴望,卻讓他根本無法拒絕這個魔鬼的要求。
“很簡單。”
格魯伯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魔力,宛如誘導人類墮落的魔鬼:
“我們需要任務失敗的你,重新回到摩西里斯公爵手中做事,并繼續做他最忠誠的‘014號專員’,等待新的指令派發。”
“只是在某些關鍵時刻,我們需要你……嗯,換個角度看問題。”
“重申,這并不意味著背叛,只是為你和你的母親,尋求一份更永恒的‘保障’,不是嗎,我親愛的朋友”
格魯伯言語溫和,沒有進行任何威脅,沒有許諾所謂的利益。
只是在言語中輕描淡寫地展示了一種令人絕望的,全方位碾壓的掌控。
宛如真正的深淵!
聞言,艾利特不由得陷入死寂般的沉默。
此刻,結合著抵達前,吉克那副希冀中帶著恐懼的表情,以及對方所展現出來的那近乎全知全能的情報掌握能力。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面對的似乎并非是帝國某個黨派,而是一個深不見底、連摩西里斯公爵都可能未曾察覺的恐怖存在。
拒絕,意味著母子二人即刻無聲消失。
接受,則成為這個未知巨獸的爪牙,并在未來對方的驅使下,成為組織內的叛徒,并朝著自己效忠的公爵大人發起背叛,并死在同伴們對叛徒的清剿之中。
但至少……母親能活下來。
想到這,艾利特深吸一口氣,眼中的掙扎歸于死寂,取而代之的則是比以往更深沉的冰冷。
他微微躬身,拾起了那枚發簪,緊緊攥在手心,旋即聲音沙啞地朝對方開口道:
“我明白了,我會按照你們的指示行動,作為代價,我需要確認母親的安全,必須親眼看到,你們能做到的吧?”
“那是自然,我親愛的朋友,影盟從來不會拒絕伙伴提出的合理請求,這是我們一貫的宗旨,以后你會明白的”
此刻,格魯伯臉上露出了真正的,滿意的笑容。
通過艾利特的表現,他已經知道。
一條新的,更加牢固的鎖鏈,已經在此刻被對方主動系在了脖頸。
而對方也將在這條名為親情的繩索下,無怨無悔地成為己方的忠犬,直到對方被榨干所有的價值后,孤獨死去。
但武器的下場如何,這種事情又有誰在乎呢?
格魯伯臉上的笑容愈發燦爛,但目光卻充斥著前所未有的冰冷和殘忍。
在輕蔑地掃過地上吉克冰冷的尸體后,仿佛想起了上峰的交代,格魯伯微微一頓,接著便笑著朝神色復雜的艾利特開口道:
“雖然很想立刻滿足你迫切見到生母的需求,不過出于安全考慮,我們恐怕還需要花一些時間來確保本次會面的安全性,以免發生一些讓人惋惜的意外。”
“因此,在此之前,還是讓我們談一談其他的事情吧。”
“事實上,關于吉克伯爵的結局,我們已經構建好了一個完美的劇本,而這個劇本的演繹,則是需要作為‘見證者’的你,向外界,以及向你的公爵轉達。”
“所以,接下來,我希望您能好好聆聽我的講解,并將內容記在腦海之中,尊敬的伯爵副手,艾利特·吉格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