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剝離之矛,不是你這樣用的。”
在輕描淡寫揮出一道斬擊將安娜的萬物剝離之矛碾碎后,萊雅的聲音便緩緩從破碎的戰場中響起。
看著前方勉強躲過自己瑕疵狀態下的萬物剝離之矛,此時顯得狼狽無比的安娜。
萊雅的目光則是定格在了對方那和自己如出一轍的銀發上,眼中閃過一抹了然,雖然有意將對方從錯誤的道路中糾正過來,但她的語氣依卻舊維持著不變的冰冷:
“你對比諾特家族術式研發的方向錯了。”
安娜沒有開口回應。
她一邊調動著術式剝離著殘留在身上堪稱熟悉無比的侵蝕之力,一邊用雙眸死死地盯著前方的身影。
感受著那剛剛余威掃中自身后,便仿佛跗骨之蛆般不斷向自己體內的魔法回路展開侵蝕的詭異力量,她在調動術式對這股力量展開驅離的同時,心頭更多的卻是不可思議。
因為她怎么也沒想到,在自己經歷了兩個多月的特訓研究,用出了那足以將上位魔法使頃刻間滅殺的恐怖一擊后,竟然連弄亂對手的衣角都沒有做到,便被對方徹底擊潰!
就仿佛,身為新生代最為耀眼的天才,年僅20便因為表現出色提前畢業,如今還擔任了盟軍特別行動部隊長,有著中尉軍銜的她。
在面前這名自稱比諾特家族血脈之人,年齡看起來和她相差不大的女人面前,是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一般。
“開什么玩笑!”
安娜不甘地怒吼道,隨后便毫不猶豫地朝著面前的身影發起了進攻。
屈身,邁步。
然后揮刀。
“嗖!”
銀光一閃,身影于剎那間突破距離的束縛,裹挾著仿佛要撕裂一切的氣勢,宛如不可匹敵的長矛一般,試圖將前方那道打碎了她自信的身影撕裂。
然而面對這兇猛的一擊,一道同樣迅疾,但要更加凌厲的銀光,卻將她的這道斬擊輕松擋下。
“叮!”
身影碰撞,火光四濺,明明有著同色的雙眸,有著同樣瑰麗的銀發。
但兩者的眼神中卻蘊含著截然不同的情緒。
一方為不甘,而另一方,卻始終保持著宛如死水般的平靜,沒有任何波瀾。
這種眼神,這種明明沒有任何情緒,卻又好似在無聲地表達著不屑和譏諷的眼神,讓安娜本就躁動的心,頓時變得出離的憤怒起來。
這是什么意思?
是輕視嗎?
還是不屑?
亦或者憐憫?
憐憫我這個,自小便接受了騎士道教育,被斯普林特家族的眾人賦予了厚望,但自身的實力卻完全無法承載這份期待,只能咬牙前行的可悲之人?
用你那遠超于我的天賦,用你那讓我只能仰望的力量,用你那從出生起便注定會碾壓同齡人的才能。
來踐踏我努力的意義嗎?!
“混蛋!!!”
安娜近乎瘋狂地揮動著手中的長刀,試圖宣泄自己的力量,以此來讓面前這名從始至終都保持著優雅和風度的身影,顯露出情緒的波動。
好以此來證明自己絕非是對方可以輕松碾壓的存在。
“嗖嗖嗖!”
剎那間,無數凌厲的斬擊,在安娜憤怒的宣泄下,化作絢爛的銀光在戰場上肆虐沸騰,形成了前所未有的恐怖風暴。
然而讓安娜感到絕望的卻是,無論她如何發起進攻,面前的身影卻仿佛一座她永遠無法跨越的大山一般,將她發起的所有進攻都牢牢抵擋下來。
并且動作間充滿了輕松和寫意。
仿佛面對的不是一場生死間的交戰,而是一場隨時可以因為對方的念頭而被強行終結的,對于弱者的指點和訓練!
盡管安娜不愿意承認,但感受著體內肆虐的力量,以及在勉強當下那恐怖月牙劍氣后,便不受控制開始顫抖的右手。
一切的一切,卻都在無聲中告知了她答案:
她,完全不是面前之人的對手!
但和這個令人沮喪的答案相比,最讓安娜感到心煩意亂的則是,在和對方的交手中,她逐漸發現了一個讓她感到恐慌的事實:
那就是,對方使用的獨有術式,無論是其展現出來的侵蝕感,還是那種獨特的魔紋構筑序列,這些和她所持有的斯普林特家族的萬物平等術式極其相似!
不,不僅僅是相似,而是近乎達到了詭異的相同!
就仿佛,這是同一種力量一般!
所以,那個古怪的紅發半龍人說的話是真的?
自己,并非斯普林特家族的血脈,而是比諾特家族的后裔?
自己,真實的身份其實是帝國人?
可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豈不是說明,自己這整整二十年來的人生,完全都活在一個由虛偽的謊言所編織的牢籠中?
無論是族人對自己展現出來的關心,還是自己在成長道路中結識的好友,甚至是教導自己如何使用力量的恩師。
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他們為了完成任務,而刻意對自己展開的虛偽表演?!
“不,不可能,這種事情,這種事情怎么可能!!!”
被這個真相沖擊的安娜,瞳孔開始止不住地顫抖,表情也逐漸變得猙獰起來,手中揮刀的動作也開始變得愈發的迅猛和狂暴。
她無法接受這個結果,更不愿意相信,作為洛蘭王國榮耀的斯普林特家族后裔的她,所接受的一切教育和信念,都是謊言。
“謊言,這一切,一定都是謊言!”
“自己就是斯普林特家族的后裔,而非所謂的比諾特家族的血脈!”
“只有這樣,自己的存在才有意義,自己為了完成家族的期望,而付出的那些努力,才不會被辜負,自己所遵循的騎士之道,才有它相對應的價值!”
“所謂的真相,只是敵人為了瓦解自己的心理防線,而刻意展開的攻心計罷了!”
“安娜,聰慧如你,絕不能上當!”
“必須要擊潰她,從她口中逼問出她這么說的真實原因,并用力量來證明,你才會成為同時代中的最強者!”
“你一定能夠做到,因為,你是安娜·斯普林特,獨一無二的斯普林特家族成員!”
安娜心頭瘋狂怒吼,不斷說服著自己,同時強忍著雙手虎口處傳來的脹痛感,咆哮著想要將面前帶給她無窮壓力和自我懷疑的目標擊敗。
然而就在她試圖再度加大力量將面前之人擊潰的瞬間,伴隨著一道凜冽的銀光迸現,緊接著,安娜便感覺自己的腹部猛地傳來一陣劇痛,整個人便當即不受控制地倒飛而出。
“噗通!”
“你的心亂了。”
原地,萊雅收回自己抬在半空中的右腳,眉頭微蹙地看著前方單膝跪地,身體因為負荷而止不住顫抖的安娜。
對視著對方那滿是不甘和憤恨的眼神,她的心頭卻充滿了疑惑和茫然。
她有些不明白,面前的這名族人為什么會對自己露出這樣的眼神。
雖然不清楚對方作為比諾特后裔,為何沒有向自己一樣為帝國效力,反而加入了盟軍,成為了一名阻礙帝國前進的叛徒。
但考慮到家族面前僅有自己一名后裔的現狀,以及父親逝世前囑托自己務必要振興比諾特家族的遺言,萊雅覺得,自己有必要把這個不知道是自己表妹,還是堂妹的族人的錯誤思想給糾正過來,讓其重新回到比諾特家族中,為帝國的前進而努力。
“不過,她對自己的態度好像有些奇怪,而且似乎還有一種無法理解的敵意。”
“是因為盟軍的洗腦教育?還是說,小孩子的叛逆心理?”
如果是前者的話,那么萊雅覺得自己作為比諾特當代的家主,她有義務找出導致這一切的相關之人,并把所有的涉事者的腦袋砍下來剁碎泄恨。
而如果是后者的話,那么作為長姐,她也有教育對方,并讓對方改正這種荒謬想法的責任。
至于方法的話,雖然自己由于家族突變,以及自身性格的原因,導致一直都沒有這種任性的機會。
但這時,萊雅卻忽然想起從小便照顧她的麗茲嬤嬤所講述的話。
她記得,麗茲嬤嬤說過,未來自己如果有了孩子的話,那么對方可能會在一定年齡后因為性格的緣故而進入叛逆期。
在那個時候,身為家長的自己倘若只試圖和對方溝通來解決問題的話,并不會產生任何效果,反而會加重對方的氣焰,而如果放任不管的話,卻只會讓對方變成一個任性而自大的廢材,早晚有一天會犯下大錯。
因此,作為家長的自己,必須要在發覺這個苗頭后,第一時間將對方叛逆的心理給強制打消,好讓其重新回到正軌。
雖然面前的這位族人年齡跟自己相差不大,也完全不像個孩子。
但自己作為比諾特家族的家主,也有責任和義務糾正對方錯誤的觀念。
而在始終崇尚著規矩和武力的比諾特家族家訓中,面對這種不服從管教的錯誤行為。
身為家主的自己,需要做的恐怕只有一個:
“那就是,狠狠揍她一頓,讓她明白,毫無理由的叛逆只會讓自己變得鼻青臉腫后,那么對方就會慢慢自行收斂了!”
明白該如何應對這個叛逆的表妹后,萊雅頓時恍然大悟,當即摩拳擦掌地打算給對方動點真格的,好讓對方迷途知返。
然而就在一臉認真準備履行家主義務的萊雅,打算將魔力輸出提升到最大,給對方來一場史無前例的毆打教學,且讓對方成為本次教學的實驗目標時。
下一秒,仿佛察覺到了什么,萊雅邁步的動作猛地一頓,接著便毫不猶豫地猛地往地上一跺,整個人當即朝后跳去。
而幾乎就在萊雅向后跳去的一瞬間,原本她所在的地面,便驟然多出一道黑色的陰影,且這些陰影仿佛有著自己的生命一般,在出現后,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蔓延出無數實質的尖刺和獠牙,朝著萊雅原本所在的位置飛速刺去。
倘若萊雅沒有提前察覺跳出黑影的攻擊范圍的話,在對方突然發起的這招陰毒的襲擊下,即便是她恐怕也要身受重傷。
然而萊雅卻并沒有因此而感到憤怒或慶幸,而是皺眉朝著安娜的方位望去。
原本還手持長刀硬撐著想要起身的安娜,此刻卻不知為何沒了蹤跡,甚至任憑萊雅最大化地催動感知術式,她也沒能發現對方的任何氣息。
就仿佛,剛剛還瘋狂朝她發起進攻的安娜,在無聲無息間消失了一般。
“在隊友的掩護下強行撤離了么?”
感知著空氣里尚未消散的奇特術式的氣息,萊雅若有所思地低喃一句,隨后倒也沒有嘗試搜尋對方的蹤跡。
通過對魔力的辨認,以及偷襲自己并趁機帶走安娜那人所釋放出來的獨有術式所蘊含的氣息,她已經牢牢地記住了對方的特質。
只要對方重新踏入她的感知距離內,那么她便可以第一時間辨認出對方。
屆時,她便能通過活捉對方,來逼問出剛剛那位族人的下落。
雖然,沒能對她展開家主的訓誡,屬實有些可惜就是了。
萊雅有些遺憾地輕嘆一聲。
旋即收回附加在長劍上的力量,伴隨著一道道清脆的咔嚓聲,承受了過多負荷,早就抵達極限的銀白色長劍也在此刻徹底崩裂,并在吹動的夜風中,化作肉眼無法辨識的分子,徹底消散在了空中。
而對于這柄軍規級魔導具的破滅,萊雅卻并沒有感到任何可惜。
在將目光投向吉克等人撤離的方向,發現對方也早已在這場遭遇戰中悄悄逃離后,明白自己這次的暗殺計劃已經徹底宣告失敗的萊雅也沒有繼續追擊,而是在夜色的遮蔽下,宛如無法辨識的幽靈一般,朝著家族莊園的方位走去。
“嗒!”
“放我回去,羅伊斯!”
與此同時,暗影領域內,看著突然出現,并強行將自己帶入暗影領域從戰場撤離的羅伊斯,安娜來不及為對方為何會出現在自己的任務地點而疑惑,整個人當即便想制止對方帶自己逃跑的舉動。
這種逃離的行為,在她看來無疑是一種恥辱。
而且,是前所未有的恥辱!
想到這,她的目光當即便前所未有的憤怒起來,表情也陰沉到了極點:
“你沒資格干預我的任務!”
“你的任務已經失敗了,安娜,眼前,撤離是最好的結果。”
“這種事情你說了不算,我才是隊……”
然而沒等煩躁的安娜試圖用隊長的身份命令對方,下一秒,羅伊斯脫口而出的情報,卻仿佛深水中引爆的炸彈一般,在這種恐怖的沖擊下,安娜的后背都忍不住驚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們的情報出錯了,魔王并沒有進入閉關狀態!”
飛快穿梭著空間的暗影領域內,仿佛回想起了十多分鐘前,在他利用暗影領域展開的巡視中,那道憑空出現在正在執行任務的成員面前的恐怖身影。
從始至終,他都沒有見其做出任何動作。
但己方的隊員卻在瞬間便失去了意識,并被一道道他根本看不懂的空間系銘文覆蓋,徹底消失在了原地。
并且,在完成了對第一名成員的收押后,只是不到三十秒,對方便跨越了數公里的距離,以不可思議地精準,憑空出現了另一名正在執行暗殺計劃的成員面前,并以同樣的方式對己方成員展開了收押。
而當他發現這恐怖的一幕后,他便將此事告知給了大本營內名義上為了負責評測任務分數,實則為任務進行兜底的己方超位魔法使。
試圖讓對方來制止這名詭異的帝國強者,然而最讓羅伊斯感到驚駭的則是,這位持有著咒殺類獨有術式,僅憑一個照片便能通過支付對等代價來做到真正的殺人于無形,且傳聞中對方即將能夠邁入冠位級的超級強者。
在自己將那名連續抓捕己方成員的帝國強者的面容繪畫出來后,對方便仿佛看到了某種地獄一般,一張臉瞬間便變得慘白無比。
并下意識地說出了對方的真名:
“魔王伊萬?!他怎么沒有閉關?這怎么可能?不,不應該這樣的才對!”
強烈的驚駭讓這位超級強者在下意識間便說出了對方的真名,但很快,他便意識到,自己究竟犯下了何等愚蠢的失誤。
立刻臉色大變地試圖撐起全部的精神力,來抵擋即察覺的模仿所釋放出的真名術式追擊。
然而在對方浩瀚的偉力下,這一切都是徒勞!
“咔嚓!”
伴隨著一陣仿佛鏡面破裂的聲音,下一秒,在羅伊斯駭然的目光中,這位能夠輕易做到將特別行動部成員盡數咒殺的己方強者。
對方的腦袋,便仿佛被人硬生生錘爆的西瓜一般,當場,便炸裂開來。
而這一切,只因為對方在魔王所在的帝都,念出了對方的本名!
‘不可念誦吾之真名,不可平視吾之面容,不可見吾而不俯首稱頌,如有違者,喪鐘已鳴!’
這句真言,便是魔王登頂力量之巔后,以無敵的姿態,為魔法界制定的絕不可違背的規矩。
在上個時代不信邪的數百名強者的嘗試,結果無一被魔王施展的跨越空間的偉力壓碎了身體。
即便有強者僥幸存活下來,也都因為精神力的缺失而不受控制變得瘋癲后。
見證了魔王超越人類力量的魔法界,便無一例外將此話奉為了真理,再也不敢逾越。
然而在如今所有人都認為魔王即將離世,再也無法成為屹立在力量之巔,權威也將徹底不復,魔法界對其所有的敬畏和恐懼也都逐漸開始消散的時刻。
這名即將步入冠位職階的咒術師的死亡,卻無疑是在宣告,以上的種種不過是人們的幻覺和誤判。
自上個時代起便碾壓了一切的魔王。
如今依舊是屹立在力量之巔,任憑所有人嘗試攀越,卻始終無法抵達其所在高度的,宛如人間真神的存在!
并且,從始至終,都沒有任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