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私自鑄幣，是否用了張將軍之名？”
郭嘉又問了一句。
張達抖了抖嘴唇：“……是。”
很明顯啊，張達是張飛的親信，干這種事肯定會披一層虎皮的，張飛確實沒幾個人敢惹。
就算被人發現，也沒什么人敢舉告。
也就只有郭嘉愿意查清真相，換個人說不定就將錯就錯了。
“你個混賬東西！”
張飛勃然大怒，拔刀就要砍人。
“先別殺他……還要靠他找出氾嶷以及更多內賊，定人生死之事需讓主君決斷。”
郭嘉趕緊攔住張飛：“氾嶷與土鼓縣范家，利用張達鑄大錢，再借兌換劣錢之事，引樂進來此。”
“隨后殺了鑄錢的工匠，燒毀冶煉場，嫁禍于樂進，張達留守此處的人不知內情，只以為是張師謀私利，與樂進死戰，以此引發兩家戰爭……”
“只要戰事加劇，此事便無法轉圜了。”
郭嘉把這事捋了一遍：“氾嶷確實把錢交給了樂進，冶煉場的劣錢短時間內也不可能帶走……此事不是為了謀財，幕后主使欺騙張達，就是為了引發戰爭，他們想讓樂進和程昱死在此處。”
“若是如此，主君必然與曹將軍離心，這只會便宜了劉寵與陳宮。”
“而且，樂進在東郡攻破了陳宮的塢堡，抓了陳宮的族人，陳宮與他有深仇……氾嶷多半是陳宮派來的人。”
說罷，郭嘉看了看張達：“你被人利用而不自知……明明大有前途，為何非要貪財呢？”
張飛拎起張達狠狠摜在地上，又怒又恨的噴了口唾沫，不想再說話了。
當晚，張飛便帶著張達去土鼓縣范家抓人。
去范家倒是很順利，范家子弟范強見了張達后立刻開了門。
但范家的情況與張達幾乎一樣，范強是氾嶷的表親，范強也只是為了謀財，幫著氾嶷雇了人手，并負責隱藏私自鑄錢的事兒。
張達、范強兩邊都是被氾嶷欺騙的……
也就是說，氾嶷出了一筆啟動資金資助張達，誘使張達和范強與其合伙制造假幣。
張達負責制造，范強負責后勤，氾嶷負責‘銷售’。
誘得樂進與張飛對戰后，氾嶷仍然孤身逃亡，沒有帶走錢，張達和范強也被他拋棄了。
這目的性非常強。
但問起那個油滑的瘦子時，張達和范強卻都說不知道……他們只知道那瘦子是氾嶷的手下，但并沒有關注這等小角色。
錢行的人也不認識此人，因為那瘦子從來沒去兌過錢——他們自己在鑄幣，不需要去錢行兌大錢。
程昱提及了封鎖路口的那些‘民兵’，兩人也不知情。
那些所謂的民兵已經被程昱頂著巨大傷亡用民夫殺散，領頭那個油滑瘦子逃進了山地，程昱趕著去尋郭嘉，沒法追那家伙。
按照樂進的經歷，氾嶷很可能也已經逃進了泰山北麓的密林。
張飛只得讓張達范強充分描述兩人相貌，繪制出了那一胖一瘦的通緝圖像，發了海捕文書捉拿兩人。
張飛手下的人根據描述繪制圖像的水平挺高，但程昱看了繪制出來的圖樣，感覺并不認識那個胖子。
反倒是那瘦子似乎有一絲眼熟，但也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那氾嶷對樂進所說的怕被程昱認出來，或許只是心理暗示……無論樂進會不會和程昱提及，都會相信他是濟南錢行的人。
怕被人認出來，這種說法在違規操作的時候反而能增強交易信任。
樂進確實也因此認為這個冶煉場就是官方鑄幣場。
若是說‘我手里有張飛部下私鑄的大錢’，樂進肯定不敢交易的。
給劉備傳了信之后，張飛開始拉網搜捕，一隊又一隊的人被調往土鼓一帶。
與此同時，泰山北麓，汶水邊。
一胖一瘦的主仆二人各自背著個大包裹正在跑路。
不過……此時看起來，這兩人已經不再是主仆。
那瘦子此時已經沒有了油滑之色，神情冷漠，與之前判若兩人。
那胖子喘著粗氣，將背上的包裹放到了瘦子面前：“張兄，這些財貨都歸你了，氾某要向西去了，山高路遠，你我就此別過……”
“你要往哪兒去？回去找陳宮？”
那瘦子看了看西邊和南邊兩條狹窄的山路：“你以為陳宮能容你？你回去只有一死……我倒是很欣賞你，不如與我同路？”
氾嶷搖頭：“……妻兒皆在山陽，氾某不敢背離主君。”
“你的差事可算不得有成效，平白費了那么多好錢……你覺得陳宮會如何對你？”
瘦子搖著頭：“跟我走，只要有錢，妻兒多的是……”
氾嶷猶豫了一下，還是搖了搖頭，轉身向西走上小路。
但旋即，一條細長的刀尖從氾嶷的胸前凸了出來。
“張闿……為何……”
氾嶷驚恐的轉頭，卻看不到身后的瘦子，慢慢軟了下去。
“為何？這一趟我折損了那么多弟兄，太虧了……我都差點被程昱圍殺。”
張闿在背后道：“你用計全不顧我死活，又不愿助我，那你活著做什么……”
說罷，張闿拔出刀，在氾嶷身上擦拭兩下，隨后從懷里摸出了兩個骨頭般的東西塞進嘴里。
就這一塞，他的臉頰便從凹陷的尖臉變成了方臉，再加上冷漠的神情，整個人的相貌都不一樣了。
看這樣子，他應該是拔了所有槽牙，才有了臉頰深陷的精瘦模樣。
兩天后。
氾嶷的尸體被找到了，是一個釣魚的農戶發現的。
死在土鼓縣南部的密林中，背后中刀，一刀斃命。
劉備也已經趕來了濟南。
按照目前已知的訊息，氾嶷可能是陳宮的人，陳宮會搞這種名堂并不奇怪。
但這是第一次有本部軍人吃里扒外，張飛的部下就是劉備的部曲，而且張達功勞挺多。
其實這也正常，任何情況下都會有人貪心的，人性如此。
可這貪心，偏偏被人利用了。
而且只用了一個人和一筆啟動資金，就造成了這樣的結果。
若不是程昱和郭嘉都在盡力克制，事態說不定會進一步擴大。
現在樂進的部曲死傷慘重，程昱用民夫強行沖破路口找郭嘉求援，傷亡更多。兩人迫于形勢只能忍耐克制，但裂痕終歸是有的。
劉備聽程昱、樂進、張達等人分別講述遭遇后，立刻朝程昱道：“此事乃敵人之謀，我與孟德兄不能因此起嫌隙。孟德缺糧之事我來安排，必使你等無需再有后顧之憂……我本來不想動兵，但陳宮要找死，那就讓他速死。”
“右將軍相助，我等感念萬分。”
程昱拱手施禮道：“既然氾嶷死了……不如將計就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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