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藝術中心。
作為即將到來的國際鋼琴音樂會舉辦場地,這是全市……或者說是全省最大的一個藝術場館了,在全國也算名列前茅。
藝術中心外部由流線型的玻璃幕墻和暖色系大理石包裹,內部演奏廳以標準的“鞋盒式”規格建造,觀眾席呈扇形圍繞舞臺,上下三層,如同意大利歌劇院的階梯,層層迭迭,蔓延至視野盡頭的暗處。
猩紅色的絲絨座椅靜默林立,椅背的實木曲線在燈光下呈現一致的溫潤光澤。
舞臺上,一些工作人員正在對那架巨大的施坦威三角鋼琴進行最后的位置調整。調試師正守候在一旁,等待徹底固定之后的調音。燈光師也正調整著追光的角度,一道雪亮的光柱切開半明半暗的空間,些許不可避免的細小塵埃在光路之中狂舞。
負責人滿意地打量著這一切,距離音樂會正式開始只還剩下幾個小時的時間了,各部分負責人員匯報前期準備工作都是圓滿完成,但他還是不放心地前來自己檢驗一番,避免出現什么太大的問題。
他走向陰影之中的墻邊,伸出手指,正準備去觸摸那冰冷的吸音墻面,卻意外地發現陰影之中正站著個人。
一瞬之間負責人有種心臟驟停的感覺,昨天晚上他才在媳婦的央求之下陪同看了一部恐怖片……媳婦沒被嚇著他倒是被嚇得夠嗆,而這種陰影之中藏著個人的經典橋段在那部片子里同樣存在。
“誰在哪里?”
負責人有些遲疑地問,他心想再猛的鬼也不至于這大白天的出來為非作歹吧?而且這里好歹這么多人呢!
陰影之中的那個人向前一步,踱過那道光影交界之線,因此他的真容也隨之顯露——那是一個面容俊逸的斯文男子,雙瞳之中是耀眼的冰藍,身穿純黑色的西服,一頭燦爛的金發梳得一絲不茍。
“你……好?”
負責人有些松了口氣,一開始他還真有些擔心里面蹦出來個什么妖魔鬼怪,尖叫都已經在喉嚨里醞釀了,好在這男子看起來還蠻符合“文質彬彬”這個詞的,顏值氣質都已經遠遠超過那些所謂的男明星了,應該和什么妖怪不沾邊。
問完之后他才意識到對方明顯是個外國人,正準備切換語言之時,那男子開口了,竟然是極為純正,挑不出什么瑕疵的普通話。
“你好。”
帕西·加圖索微微點頭回應,無論對誰他都是禮貌的,好像一個沒什么屬于自己想法的機器人。
“你好你好,你是……準備參加這次音樂會的鋼琴家……嗎?”
負責人有些遲疑地發問,“如果是的話,你來得就太早了,還有好幾個小時才正式開始。要提前適應設備也沒必要這么早,那邊還在調試呢。”
不怪負責人有這樣的猜測,實在是帕西的容貌氣質看上去太好……或者說,對于所有混血種而言,只要他們想,愿意付出一點點的金錢和精力,在容貌氣質上他們就會脫穎而出,尤其是血統等級高的混血種。
而帕西·加圖索的血統,哪怕放在混血種之中也是極為頂尖的那一批,正是因為太過于頂尖了,甚至于他已經隱隱的跨過了那條“界限”,必須服用家族研制的特殊藥物……其實那些藥物對控制血統起不到什么關鍵性作用,只是能夠讓他沒那么難受而已。
外國人,西裝革履,氣質好又年輕,正巧又是國際鋼琴音樂會,負責人得出帕西·加圖索是來參加這次音樂會的鋼琴家之一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雖說是國際鋼琴音樂節,但這一統稱之下,其實分為許多規格種類:按音樂形式便可分為獨奏會協奏曲音樂會,室內音樂會或四手聯彈音樂會;按規格高低則可分為頂級國際音樂節、世界級音樂廳常駐、國際鋼琴比賽獲獎者巡回音樂會等等……
而這一次的音樂會較為特殊,是較為“休閑”的,受邀者包括許多國際鋼琴家沒錯,但上場的幾位只是作為“手癢難耐表演”,而更多其余的參與者則是這些國際級鋼琴家的弟子或朋友……是一個展示環節。
如果用較為古早一些的例子來作類比,就是大佬帶弟子來顯擺的同時,也表示“這是我弟子,以后行走江湖,大家能關照的就互相多關照著點”……
人情世故,老外當然也是玩的,而且玩得比國內不遮掩得多了。別的不說,光一個“推薦制度”就很清楚了。
“不,我不是鋼琴家。”
帕西微微搖頭,禮貌地回答,“我是觀眾。”
演奏廳內能夠容納的人數終究是有限的,有限就意味著難得,難得就意味著……貴。
這一次的入場票價已經高到嚇人,不過負責人并不覺得帕西可能付不起,他還是有些見識的,光是看帕西身上穿的那套定制西裝就清楚此人非富即貴了。
“可是距離音樂會正式開始的時間還是太久了。”
負責人不清楚帕西是怎么提前進來的,只能掛上歉意的笑容,“能不能麻煩您……移步?”
“嗯。”
“好,我這就送您離開……”負責人微松了口氣,心想這老外還挺好說話的。
“不勞煩了,我只是來檢查一下現場。”
帕西·加圖索冰藍的眼眸凝視著那仍在忙碌準備之中的舞臺,“今晚,這里將會有一場偉大的表演。”
“偉大的……表演?”
負責人一愣,作為負責人的他,當然知道今晚的表演很重要。畢竟是掛上了國際二字的,別管實際性質只是鋼琴大師之間的聚會沙龍,影響力終究擺在那里。
可要稱得上偉大……是不是還是太夸張了些?
這個問題他注定是得不到回答了,因為在說完那句話之后帕西·加圖索就轉身離去,他的身影沒入陰影之中,頓時變得隱約不可見,像是沉入一片深到發黑的潭水之中,只泛起些許漣漪,接著便消失不見。
一個工作人員小跑過來,低聲匯報:“林總,空調系統最后一遍巡檢完畢,場內溫度將恒定在二十二度。”
負責人微微頷首,沒有說話。工作人員離開后,他的視線再次投向那架鋼琴。它靜靜地臥在舞臺中央,光潔的黑曜石般的表面倒映著整個音樂廳的縮影。
莫名的,像是有某種完全不知來源的陰冷如蛇般沿著脊骨蜿蜒而上,負責人打了個寒戰。
“偉大的表演……這次參加表演的鋼琴家里,有誰擔當得上‘偉大’這個詞的么?”
“有的兄弟有的,像我這么牛逼的還有很多呢!”
路明非撓了撓頭,謙虛地回答電話那頭老唐的提問。
也不知是為什么,他才剛回到家,便接到了來自老唐的電話。一上來老唐就詢問路明非是不是要參加今晚的國際鋼琴音樂會,得到肯定的答復之后更是來了句——
“臥槽兄弟牛逼啊!現如今像你這么牛逼的人,實在是不多了!”
“真的假的?兄弟你不是在騙我吧?”
老唐表示質疑,“我看名單上和你年紀一樣的只有那個叫柳淼淼的妹子啊!”
“名單?什么名單?”路明非一愣,徹底有些蒙圈。
“就是這一次的什么國際鋼琴音樂會參與表演者名單啊,我手里拿著宣傳冊呢!”
老唐那邊傳來明顯的紙頁嘩啦聲,“你要不要猜猜我這宣傳冊是怎么來的?”
“額……路上發小的給你發的?”路明非隨便猜了一嘴。
“怎么可能!你這可是國際鋼琴音樂會,國際啊,都扯上這兩個字了還用擔心上座率嗎,隨隨便便座無虛席好不好,黃牛那里一張票的價格都快上萬了!”老唐激動地反駁。
“這么夸張?現在有藝術追求的人這么多嗎?”路明非眨眨眼。
一般來說正常的鋼琴音樂會票價也就200400元,國際水準的在兩千元以上,頂級巨星則是五千往上……但那只是官方票價,等到了黃牛手里,就不知道會翻多少倍了。
不過他對此并不算很關注,因為票哪怕賣得再貴,也分不到他頭上,更別提這還是黃牛價了,所以根本沒什么意義。
于是他關注的重點在瞬間有了偏移。
“誒,等等,老唐,你怎么了解的這么清楚?”
路明非問道,“難不成你也是藝術愛好者?”
“什么藝術的愛好者?如果你要說的是另外一種藝術的話,我確實深有研究,但這種還是算了吧,我全身上下大概就沒有一個藝術細胞,與其有那時間,還不如去打打游戲呢。”
老唐咧著嘴笑道,“我就知道你肯定猜不到發生了什么……我抽獎抽到了一張門票!”
“啊?”
“沒想到吧,我也沒想到,就是眼看著這里有個抽獎活動隨便買了點東西參加,結果竟然真的就給我中了!特等獎,哈哈哈!”
老唐哈哈笑道,“本來我是準備把這張票賣掉的,所以這才打聽到了黃牛那邊的價格嘛,結果實在閑著沒事的時候翻了翻宣傳冊,發現表演者里面竟然有兄弟你的名字!
你是不知道當時我的心情啊,我記得群里不都說你是一個只會打游戲成績還一般的死宅么?結果怎么忽然就要在國際鋼琴音樂會上表演了?老實說如果我聽到的消息是你出現在WCG上打星際奪冠了都沒這么吃驚!”
WCG是世界電子競技大賽,一個全球性的電子競技賽事,高手如云都不足以形容這個賽事的競爭激烈程度,可老唐是真覺得路明非去有希望奪冠的……哪怕是練了這么久的技術,回想之前與路明非玩星際時的畫面,老唐依舊覺得他的操作不太像人。
那種操作,離人有些遠,離神倒是很近了。
“什么只會打游戲成績還一般的死宅……你說的那都是十幾天之前的老黃歷了好不好?”路明非嘀咕道。
“你要不要聽聽你自己在說什么?”
“咳咳,天才懂不懂?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我只不過是學習速度比較快而已……好了,所以你難道不準備賣掉票了?”
路明非強行轉移話題。
“當然不!如果兄弟你不參加的話我肯定就賣了,畢竟那可是上萬的錢啊,但既然兄弟你參加,那當兄弟的我怎么說也得幫幫場子對不對?”老唐拍拍胸脯道。
“其實我覺得你還是能夠把票賣掉的。”路明非忽然說。
“為什么?”
老唐一愣,而后發出凄厲的哀嚎,“難道你不把我當兄弟?哎,枉顧我的一片拳拳之心啊……”
“我的意思是你這邊把票賣掉之后,我可以直接找人給你一張內部票啦!”路明非翻了個白眼。
“白賺一張票錢還不好嗎?反正肯定有多余位置的,實在不行托關系你到時候進去在角落里聽也行嘛,一萬塊錢不賺白不賺!人到了就算心意到了,還講究那么多正式的干什么?”
作為參與表演人員,路明非當然是能夠有“親屬票”的,一共兩張。父母不在,他當然也不可能把票給叔叔嬸嬸那邊,所以這兩張票的歸屬肯定是零和蘇曉檣了。
柳淼淼那邊則是給她父母……這么算下來是沒有多余的票了,不過誰讓參與表演的還有姍姍阿姨呢?作為鋼琴家她能拿到的票自然更多,怎么都夠分了。
“哦哦……”
老唐恍然大悟,“那我現在就去賣票去了,兄弟晚點見!期待你的表演!”
嚷嚷完之后他立刻便將電話掛斷,距離表演正式開始還有數個小時,要在這么短的時間內找到一家愿意為音樂會門票付出一萬元的客戶……老實說還是很有些難度的。不過對于老唐來說應該還好,作為獵人的他渠道實在是太多了。
“呼……”
路明非微松了口氣,低頭,看向桌面。
桌面上水平放置著一塊金屬板,或者,從厚度來說更應該算是金屬片,泛著銀白的色澤,光滑如鏡。
這是一塊再生金屬,路明非從零那邊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