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還沒到中午,所以幾人又繼續隨著人群漫無目的地轉了轉。
沐佛節除了佛像巡禮,各條街道上還有不少民間表演可供參觀,因此到處都擠滿了人。
而他們附近街道上,圍觀百姓最多的地方,就是雜耍藝人的表演現場。
等陸北顧幾人擠過去,第一個見到的就是竿戲。
但見一個年紀不大的男孩在竹竿頂上單足而立,忽然一個翻身,竟以足尖勾住竿頂,整個人倒懸而下,雙臂舒展如鷹隼展翅。
圍觀的人群頓時爆發出一陣驚呼,膽小的甚至捂住了眼睛。
“這叫什么?”
“金雞竿。”計云回答道,“這個還不算最厲害,聽說汴京瓦子里最頂尖的雜耍藝人能疊三張桌子再加一丈竹竿,人在上頭連翻九個跟頭不落地!”
“九個跟頭?那豈不是要躥到天上去?”盧廣宇睜大了眼睛。
正說著,竿頂的男孩突然雙臂一振,借著竹竿的彈性凌空翻了個筋斗。
就在眾人都以為他要摔下來的時候,竟是穩穩地落回了竿頂。
人群轟然叫好,銅錢如雨點般拋向場中。
男孩咧嘴一笑,露出兩顆虎牙,在竿頂順手抄起一枚飛來的銅錢咬在齒間,又引來一陣喝彩。
這種承重極其有限的雜耍項目,顯然只有小孩子才能進行表演,年齡稍微大點,體重等條件超過標準就不好表演了。
竿戲稍歇,男孩順著竿子爬了下來,對著觀眾團團行禮。
隨后就是索戲。
只見雜耍班的學徒在街道兩旁民宅柱子上栓了條麻繩出來,離地約莫一人高。
一個扎紅頭巾的漢子赤腳踏上繩索,手里拎著一把明晃晃的表演用刀。
他先是緩步前行,走到中間時忽然刀光一閃,竟在繩上舞起了一套刀法。
刀風呼嘯間,他忽而金雞獨立,忽而鷂子翻身,那麻繩不過拇指粗細,卻似銅澆鐵鑄般紋絲不動。
不過,要單就是在索上舞刀,說實話觀賞性還不如剛才男孩的竿戲。
然而就在眾人覺得有些無聊的時候。
那漢子突然刀交左手,右手往懷里一掏摸出個火折子!
火折子這東西是北齊的時候發明的,在如今大宋的民間的使用已經是相當普遍了。
只見他“噗”地吹燃火苗,往刀鋒上一抹,估計事先涂了油脂之類的易燃物,整把刀頓時騰起三尺烈焰。
在眾人倒吸涼氣聲中,他一個后仰,烈焰刀貼著鼻尖劃過,驚得前排幾個孩童“哎呀”直叫。
隨后,便是以火刀迅猛地舞起了一套讓人眼花繚亂的刀法。
火刀舞得正烈,那漢子忽地一個騰躍,竟在繩索上連翻三個筋斗,每翻一次,烈焰便在空中劃出三道耀眼的火環,惹得人群驚呼連連。
最后一翻時,他猛地將火刀往空中一拋!
“當心!”有人失聲喊道。
卻見火刀在空中轉了好幾圈,隨后那漢子竟是穩穩接住落下的刀柄,順勢單膝跪在繩索上,火刀橫于胸前用力一甩,對著觀眾做了個帥氣的收刀勢。2
火焰倏然熄滅,只余一縷青煙裊裊升起。
“——火云三疊浪!獻丑了!”4
突然就想起了當年伍佰給網游做的宣傳曲……
“好!”
眾人大聲喝彩,銅錢紛紛如雨下。
近距離觀看,這套表演確實觀賞性極佳,就連陸北顧猶豫了剎那后,也忍不住摸了一文銅錢扔了過去。3
隨后他就有些后悔了,倒不是后悔掏錢了,而是覺得自己好像心有點飄了。
“陸北顧啊陸北顧,你怎么能如此沉溺于聲色之樂呢?”4
這時候計云說道:“陸兄,該去吃飯了。”
“哦,好。”
對自己痛心疾首的陸北顧,跟著計云踏上了前往法王寺吃齋飯的路。
匯合了韓氏兄妹,幾人一同步行前往法王寺。
之所以不坐車或騎驢騾,一方面是因為距離很近,出了合江縣城沒多遠就到了;另一方面是韓子瑜比較講究,覺得徒步去顯得虔誠一些。
而韓氏兄妹對于他們帶了一個自帶名額的隊友,并未表現出抗拒,反而有些驚喜。
畢竟韓子瑜作為法王寺的“大檀越”只能帶三個人,而計云作為“功德主”只能自己在受邀的情況下前來,所以他們正發愁五人小隊還缺一個人呢。
要是臨時找一個不認識的人組隊,怕是連保底的水平都沒有。
在山門前,一排排的古樹撐開濃蔭,蟬鳴聲混著香客的談笑聲此起彼伏。
此時法王寺內雖然僧人大多出動了,但還有少部分留守的,同時來上香的香客數量也很多,正是因為香客多,所以也有很多本地或外地的小販沒去城里湊熱鬧而是在樹蔭下支起涼棚,叫賣著新摘的蓮蓬和冰鎮飲品。
往上走,陸北顧便見到幾個歲數不大的小沙彌,正提著木桶往青石臺階上潑水降溫,而潑下的水轉眼就被曬得只剩深色痕跡。
進了山門,最吸睛的就是旁邊的放生池。
在放生池邊,擠滿了買了小魚小蝦來放生的香客。1
池水泛著粼光,不知道養了多少年的老鱉在荷葉蔭下懶洋洋地浮著,有孩童踮腳往池里投喂炊餅屑末,引得魚兒爭相躍出水面,水花濺濕了旁邊人的衣衫。
而放生池后面,便是法王寺的大雄寶殿了,這里香火相當鼎盛,銅香爐的表面都被熏得燙手,香灰更是積了厚厚一層。
佛像前的供桌上堆滿時令鮮果,枇杷和桑葚的甜香混著檀香,引來幾只蜜蜂在殿內嗡嗡打轉。1
繞過大雄寶殿,幾人繼續往右側回廊的方向走。
回廊下掛著新糊的紗燈,而幾個老僧就坐在紗燈下煮茶,茶爐上的水汽被熱風吹得四散。
跟著韓子瑜穿過回廊西側的門洞,方才還鼎沸的人聲就感覺忽然被一道灰磚墻所隔斷了一般。
齋堂前的青石板路面有些發白,兩株干禿老梅投下的碎影里,幾個粗陶水缸靜靜立著,水面上浮著的睡蓮閉合如拳。2
不遠處建筑物的烏木門楣上掛著“五觀堂”的匾額,半垂的竹簾后透出幾線幽光。
陸北顧撩簾入內,陰涼霎時爬上肌膚,卻見正對著門就擺著一桶桶冰鎮綠豆湯,薄荷葉浮在湯面上打著轉。
他環視了一圈,齋堂不大,里面八張柏木長桌錯落擺放,設著青瓷碗箸,有幾張長桌上面已經有人了。
穿褐色衲衣的僧人從角落里起身,雙手合十行禮,腕間菩提子輕響。
“施主們可是持帖而來?”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