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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城以后,魏源與阿實都被陳敘以花非花的迷霧之術遮掩了身形。
他站在玉渡橋下,聽到左側有人邁著醉醺醺的步伐走來,那人遠遠見到他開口便是一句:
“嘿,兄臺,我昨夜見過你……”
陳敘既來玉京,第一是要暗中確認聞道元所在之處。
第二則是要鬧出大動靜,吸引天下人目光。
與此同時,便是要引蛇出洞。
事實上,引蛇出洞才是最主要的目的。
可沒想到,他尚未做什么,便有人好似是盯上他了。
他轉頭向說話之人看去。
但見那人醉步搖晃,一眼看去約莫三十出頭年紀。
身上穿著松松垮垮的織錦袍子,腰間掛著玉佩,瞧來倒是富貴打扮。
但此人腳上一雙鞋子卻帶著臟污斑點,鞋口還微微有些張開。
陳敘視線又落到對方手上。
那人右手中指指節處有薄繭,看起來像是常年握筆導致。
可他的左手小拇指,卻竟然光禿禿的缺了一截!
陳敘瞬間判斷出,這醉漢曾經是一個讀書人。
但如今,他卻極可能成為了一個賭鬼。
一個賭鬼指著陳敘,說昨夜見過他?
陳敘昨夜還在來玉京的天上呢!
他不接話,只是目光注視來人,等他越走越近,看對方究竟有什么目的。
醉漢臉上露出樂呵呵的笑,離得陳敘近了些,伸手就抓他手臂。
陳敘退步輕輕一讓,醉漢腳下踉蹌,沒抓著人也不惱,口中只是道:
“兄臺,我昨夜見著你了,你便在我隔壁斗戲。
你也輸了是不是?
可恨啊,那人的雞必定是吃了什么魔物,否則何來那般兇猛?
斗敗了我的花將軍,斗殘了劉家老四的賽鳳凰,將大家精心養育的寶貝全都啄死啄殘。
我恨啊!兄臺你恨不恨?”
陳敘聽到此處大約有些明白了,眼前這賭徒原來是一夜斗雞,又輸了個清潔溜溜。
他不但自己輸了,還將陳敘也認作了同樣輸在斗雞場上的某個人,因此前來與陳敘搭話。
這是“同病相憐”,還是另有圖謀?
陳敘出現在玉渡橋邊,原本的目的地是橋對面的玉京十二重樓。
但眼下天剛蒙蒙亮,街道上行人并不算多,此時即便去了十二重樓也達不到揚名轟動的效果。
陳敘便索性在此處稍稍停留,反問了一句:“恨又如何?”
醉漢聽他問話,頓時聲音一揚:
“恨,咱們自然便要報復回去,找回場子,將那鐵喙霸王撕成一只禿毛雞,叫那張癩子還得意!”
說到此處,他又捶胸頓足哭起來:“我的花將軍啊,嗚嗚嗚……”
陳敘本來還想看此人能說出什么花來,豈料他說著說著突然又哀悼起了自己死去的雞。
顯見是真正的一個醉漢,沒有邏輯,毫無價值。
陳敘便不欲再與此人廢話,抬腳便要踏上玉渡橋,走向對岸。
他要走,那人又急了,慌忙就再度伸手,一邊做出拉扯狀,一邊道:
“哎,兄臺你別走啊!咱們不是要報仇嗎?
我告訴你,我知曉一個好去處,既能買到最強的雞,還能買到……”
說到此處,他聲音微微壓低了,態度也分外神秘起來。
他一邊左顧右盼,一邊湊到陳敘身邊做悄聲狀道:
“兄臺,那鐵喙霸王昨夜威風八面,好不氣人。
可我買通了張癩子身邊的跟班,知曉了這家伙的秘密。
我告訴你啊,張癩子是當真有秘藥。
這秘藥不僅能給雞吃,還能給人吃哩。
雞吃了力大無窮,兇猛無比,人吃了……嘿嘿,不但能長幾百斤力氣,還能延壽!
延壽啊,你聽明白沒有?
最少十年起,甚至只要你出得起價,這延壽百年都不成問題。”
這人的話音才剛落下,坐在陳敘肩上的小鼠與魏源便挨在一起吱吱笑出了聲。
小鼠既嘲笑,又有些失望道:
“延壽百年?這人可真敢吹啊。
玉京的騙子都好蠢呀,說出去的話,傻子都不信,這還怎么騙人?”
陳敘聞此,心緒卻是微微一動。
他自然不是傻子,他也不信什么延壽百年。
但結合眼下玉京的異常狀況,以及聞道元失蹤的前情,陳敘卻隱約有種預感。
眼前醉漢所言,未必沒有價值!
他不動聲色反問道:“什么東西延壽百年?哪里可以買?”
醉漢見他應答,頓時興奮起來。
“就在橋對岸不遠處,十二重樓旁邊的旁邊,那里有一家回春閣,賣都是清虛道宮的靈丹。
這秘藥,便是在回春閣購買。
兄臺,如今你可知我不曾騙你了罷?
這可是清虛道宮開的藥堂呀,那哪兒能騙人哩?
咱們這便同去將秘藥買了來,再養幾只雞,給咱們的寶貝也都吃上秘藥,找回場子!
我看那張癩子還能囂張到幾時,哼。”
陳敘立刻適時改變神態,露出驚喜之色:“這……兄臺所言既然不假,那咱們快些走。”
“走走走!快走快走。”醉漢高興地拽住陳敘衣袖,著急忙慌便踏上玉渡橋,快速向橋對岸走去。
與此同時,陳敘神思悄悄發散,極其隱秘地向四面掃視。
他發現自己一入玉京,就好似是接觸到了什么了不得的東西。
但玉京天都中高手處處,陳敘雖是要打草驚蛇、引蛇出洞,卻也不能毫無章法地行事。
因此他的神思如今雖能最遠發散三百丈之遠,他出動時卻十分謹慎,僅僅只是查探了方圓五十丈內的景象。
隨著陳敘踏過玉渡橋,他發現橋對岸的這一條大街上,結伴前往回春閣的人居然很是不少!
大多是兩兩結隊,行走時還有人低聲議論:
“那秘藥真能延壽百年?我怎么不信呢?天下間哪有延壽百年的秘藥能隨便買到的道理?”
“你不信,那翠石坊的肖老爺子你知道罷?
人家可是一夜之間白發全黑,臉上皺紋都消了,前兩天還硬是娶了第十九房小妾。
這還不是回春,不是延壽?
你居然說我騙你?
哼,周柏啊周柏,要不是看在咱們多年交情的份上,你但凡說出這一句我騙你,咱就是有天大的好事也不帶你去了!”
“什么,肖老爺子白發返黑,是因為買了回春閣的秘藥?
可他不是說,這是因為他在清虛道宮進香三十年,奉上了貢品無數,這才得了玄清真人的賜福,有了這好處嗎?”
“嘿,要不說你實誠呢,這你也信啊。
要說在清虛道宮進香三十年,我家老娘又何止是虔誠進香三十年?
她老人家可是道宮五十年的忠實信徒,怎么就沒得到賜福,沒能返老還童?
我告訴你,道宮里的真人們再清高,那也是要吃飯的。
光有虔誠還不夠,這秘藥啊,咱們得去買。延壽百年呢,憑什么因為你進香就賜福給你?”
“那……延壽百年的秘藥,要花多少銀子才能買來?”
對話的兩人離著陳敘約有三十丈遠,但離著回春閣卻越來越近了。
其中一人既是激動向往,又隱含懷疑與怯意:“這等神藥,又豈是你我所能輕易買得起的?
鄭兄你頗有家資,或許還成,可是愚弟我、我……唉。”
周柏唉聲嘆氣,遲疑躊躇。
與他同行的鄭兄卻道:“莫急莫急,咱們進去回春閣你就知道了。
我告訴你啊,我既帶你來了此處,便是因為這秘藥只要你肯出價,就一定買得起。
延壽百年啊,你真不要?
總之我便是傾家蕩產我也要買!”
說完這一句,兩人便進了回春閣。
陳敘收回神思,不再四散窺探。
其實他如今五感極度敏銳,即便不動用神思,只要他有心緊盯著某一個點去聽,三五十丈內的聲音他都能憑借耳力聽得清楚。
只是這種傾聽容易受到環境聲音干擾,鎖定目標不如神思發散來得精準方便,所以陳敘是先用神思鎖定目標。
而后他收回神思,轉而將聽力集中。
回春閣內的對話聲于是便又逐漸清晰入耳。
先是那鄭兄與守閣的道童打啞謎般密語了幾句,這個說:“無量天尊!”
那個說:“天尊在上。”
這個又道:“天尊賜福,百歲延年。”
那個說:“仙緣絕非凡人能有。”
鄭姓青年便連連道:“在下省得,在下省得……還望仙童引薦,您看,咱們辰時便來,是有決心的。
咱們都是讀書人,只要能獲得秘藥,不論是什么代價,咱們都愿意付!”
守閣道童單掌豎起,眼睛微微下垂道:“既已明事,此行莫悔,進去罷。”
鄭兄歡天喜地,連忙拉著同行的周柏便向回春閣藥堂內側的一扇小門走去。
周柏反而又遲疑起來:“鄭兄,不論是什么代價嗎?我、我……我怕我不成……啊。”
鄭兄一拉,將人徹底拉入小門內,卻是斷絕了此人反悔的余地。
此后,陳敘便是再將耳力集中,也無法再聽到那門內的聲音一絲一毫。
仿佛那扇門背后潛藏的不是一個正常的房間,倒好似是一道莫測的深淵。
而此時,陳敘與醉漢也已接近了回春閣。
一路行走途中,雙方其實已經互通了姓名。
醉漢自報姓名叫做“魏理”,陳敘則隨便報了名字,說自己叫“余東”。
魏理雖然醉醺醺的,一會兒又哭著哀悼自己的雞,卻沒忘記探問陳敘根底,問他:
“兄臺也是讀書人罷?我瞧兄臺氣質不凡,一定就是讀書人沒錯了。”
陳敘道:“略讀了幾年書而已,后來走偏了,也不敢再自稱讀書人。”
魏理醉步踉蹌,將手一揮,嘿一聲道:
“什么走偏了?咱們讀書人斗雞,這不叫走偏,這叫、這叫寓情斗場,哈哈……嗝!”
他打著醉嗝,哭完了又笑。
“走咯走咯,買藥去買藥去,我要贏回來,大殺……四方。”
他硬拽著將陳敘拉進了回春閣。
此后,又是與那道童一通打啞謎。
道童將手一抬,魏理便帶著陳敘前行,推開了回春閣內里那扇門。
門開的剎那,陳敘立即就明白了自己先前為什么會聽不到門內的聲音了。
原來這門的存在表面是門,實際卻是某種界壁。
門后連通的,竟是某一個與“微塵國”相類似的小世界!
只不過此處界壁比之微塵國的水泡界壁還要脆弱。
陳敘有種感覺,自己哪怕只是蠻力揮出一拳,要轟碎此界壁應也不難。
但他自然不會輕舉妄動,也是有此底氣,他才敢隨著魏理踏入此間。
當然,在跨過此門之前,陳敘將坐在肩上的魏源與阿實轉移到了妖心蓮房中。
雖然答應了不會再與兩只小妖分開,可這不代表在面對未知的危險時陳敘不會轉移保護它們。
門后,卻是一條暗褐色的深長通道。
陳敘嗅到了一絲奇異的香氣。
他立即封閉呼吸,將外呼吸轉為內呼吸,同時先天一炁在體內搬運流轉,探查一切異狀。
方才那一絲奇異香氣流入肺腑,帶來了奇妙的熏然之感。
好在陳敘的先天一炁看似醇厚溫吞,實則霸道浩瀚,所過之處,立即將體內一切異樣消弭。
如同煌煌烈日,燒融劫灰。
陳敘身側食鼎天書翻開,竟然在此時給出提示:
你以先天之炁烹炙九幽神息,去其蕪雜,得其精華,獲得壽元1年。
什么?
真能延壽!
陳敘精神微微一振,一年壽元的增長,以他如今本就高達五百年上限的壽元而言,其實并不算什么。
但誰又會嫌棄壽命太長呢?
一年增壽,表面上無影無形,實際增長的是陳敘的生機能量。
他還是感受到了細微的增益。
陳敘隨著魏理緩慢向前走,他謹慎地放開對自己呼吸的屏蔽,又吸取了此間一縷香氣。
與此同時,他一邊搬運先天一炁運轉這所謂的“九幽神息”,一邊觀察旁邊的魏理。
魏理還是醉醺醺的樣子。
暗褐色的通道中沒有明顯光源,兩人在其中行走,卻又仿佛是有光追在二人身上。
陳敘能夠看到,魏理的神態越來越亢奮,滿面紅光之間,他的呼吸則越發粗重。
呼哧呼哧,魏理胸膛起伏。
忽然,前方道路豁然開闊。
魏理喜道:“快,煉丹房便在此間,我們快些進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