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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 鐵笛先生義薄云天

請牢記域名:黃金屋 美食賦我詞條,茍著終會無敵

  聽濤亭邊,陳敘手持古硯,聽到了一段著實荒誕殘忍的故事。

  “我那義子,那個畜生……”劉西紅著眼睛,胸膛劇烈起伏道,“他、他不是人,他是地獄爬回來的惡鬼!

  我、我本來不是商人的,我是舉人之子啊!”

  劉西話語轉折,神態卻逐漸迷蒙:

  “那一年我才只有七歲,父親告訴我說元滄江又有潰堤之危,他要與同儕好友一起結陣去元滄江上守護七日。

  他給我戴了一個護身符,吩咐石叔帶著我立刻向南逃,逃得越遠越好。

  我們向南逃了七日,然后就在那一天,忽然聽到好遠的地方發出轟一聲。我們什么都看不到,但是能夠感覺到,天好像在那個時候塌了一般。

  上千里的大水啊,我們雖然提前逃了七日,好像是逃過去了,但其實又是什么都沒逃過。

  我們繼續向南,路上什么東西都漲價,石叔身上的錢財越來越少。

  直到有一天,石叔忽然病倒了,我才知道原來這一路上為了護著我不被疫氣侵染,他時常消耗自身氣血,結果卻導致自己染了疫病。

  他叫我用血滴在自己的護身符上,激發那護身符最后一點防護力量,帶著我找到他年少時的好友。

  對,便是我的師父,翠青染坊原本的坊主,劉坊主一家。

  他請求劉坊主收留我,囑咐我想辦法好好讀書,長大以后也考取功名,不要辜負我父親的威名。

  石叔從此走了,姓劉的表面上答應他一定會善待我,可實際上他們卻是怎么做的?

  他的長子可以去讀書,我卻不能讀書。

  冬日里他們穿綢衣皮草,我卻只有布衣棉襖。夏日里他家小娘子在花廳納涼,我卻要在比我人還高的染缸前學著染料配比,熱得幾乎中暑。

  我不服,我卑躬屈膝,我拼命討好他們,我雖讀不了書,進不了學,但我至少可以識字……”

  此間,他講述了一大段自己遭受到的不公待遇。

  越說越是義憤填膺,恨意飛漲。

  但這大段的話語在此間眾人聽來,卻著實不覺得此人究竟是受到了怎樣的虐待。

  他口中十惡不赦的劉坊主,其實收留了他、養育了他,甚至將自己染布的秘方都傳承給了他。

  劉坊主僅僅只是沒有像培養自己的長子那般培養他去讀書而已,但劉坊主卻將自己的女兒嫁給了他。

  再后來他是怎樣做的?

  “劉俊那個狗東西他考了童生,以為自己很了不起,到我面前炫耀。

  呵,童生有什么了不起?還不是被我略施計謀,就蠢得自己主動在眾目睽睽下跌進染缸里淹死了!

  他死了好啊,我就能去讀書了,嗚嗚嗚……”

  劉西說到自己能去讀書,卻沒有高興,反而是再次大哭了起來。

  他痛哭說:“為了安那兩個老東西的心,我主動改姓了劉,改名叫劉西。

  可即便是如此犧牲,我讀書多年,卻連個童生都未能考上!

  定是因為這些蠢人耽誤了我最好的時光,否則我又怎么可能會什么都考不上?我爹可是舉人啊。

  我恨,我好恨……”

  他哭得直打跌。

  接下來的話語更是叫眾人聽得直皺眉,原來此人恨意上涌,又施毒計。

  他冬夜里暗中將劉坊主夫妻的房門堵死,使二人熏炭中毒。

  又給二人留一口氣,叫了大夫吊住二人的性命。

  再常常將大夫開的湯藥稀釋,使二人纏綿病榻始終不好。

  如此折磨二人數年后,才終于在暗中告知二人,當年劉家長子死亡真相。

  劉坊主夫妻一口氣沒上來,含恨而終。

  最后只留下什么也不知道的小女兒與劉西結為夫妻,從此,翠青染坊成了劉西的染坊。

  劉西卻并不痛快,他反而哭得越來越可憐,口中嗚嗚嗚說:

  “我何曾想要這破染坊?我本不該是低賤的商人,我當與諸位一般,功名加身,出入風雅,此間、此間本該有我一席,我好恨!”

  滿場鴉雀無聲,卻是在場所有人都被劉西的無恥給震撼到了。

  人能理直氣壯壞到這等程度,也是天下少有,著實叫人大開眼界。

  有不少人心中已經積蓄了數不清的憤怒,只等某一時某一刻便要狂傾而下,定將此人罵得狗血淋頭,體無完膚。

  卻忽聽一道聲音冷不丁問:“你說你本不該是低賤的商人,那我可否詢問令尊名號與你本名?”

  “我、我……”劉西瞬間緊閉住嘴唇。

  他臉面漲得通紅,額角有青筋暴起,顯然是在奮力抵抗自己回答問題的沖動。

  陳敘左手古硯,右手執筆,語氣淡淡又道:“看來你不想回答,甚至能抵抗辨真符的力量。

  不如我便再加一道符,問清楚令尊名號以后,再將你的故事寫下來,流傳千古。

  令尊胸懷高義,為天南七府百姓守江而亡,本來也該被世人銘記。

  至于你……”

  他話音尚未落,劉西已經驚慌地大喊起來:“不!你騙我,你說辨真符只辨真假,而我不愿回答之事可以不答。

  為什么我方才卻不知不覺將前情盡述?這些分明都不是我本意。

  我只要證明我的確是劉西便可,我已經證明了。你們不是都自詡正義嗎?你們救救我啊……”

  陳敘輕嘆一聲:“我又何曾騙你?你瞧,令尊的名號你不愿回答,這不是答不出來么?

  而你弒殺養父一家的過程,你卻講述得如此順暢淋漓,可見你早將此事當成自己的得意之作。

  只恨未有聽眾,使你不得宣講。

  罷了,你既不愿,這第二道辨真符便是施展也當無用,倒不如就讓我自己來猜一猜令尊究竟是哪位高士?

  依你如今的年齡來判斷,你說的元滄江那一次決堤應當是四十年前。

  當時的天南道名士有大儒季微子、進士姜廣源、呂彥、祝山、班志……此外,敢于參與此等守江壯舉的舉人并不多。

  彼時有幾位舉人極負盛名,時人稱之為云間六逸。

  這幾位的名號我恰好也都記得,應當是陸微、石戎、余湛……

  依你言語,你原本的家世應當也算不上豪奢,因此又要排除其中幾位地方豪強子弟。

  再從你的仆從石叔居然是一位氣血武者來看,你家也不至于毫無門第。

  其實已經很好猜了,令尊應當便是石戎。

  鐵笛先生石戎啊,一生浩蕩,義薄云天。誰又能想到,他的后代居然是你這般……”

  “不!”劉西再也按捺不住,他渾身顫抖,憤怒嘶喊,“你住口、住口!不許再說,不許再說了,我……”

  他驀地噴出大口鮮血。

  血液從他的眼耳口鼻、五竅之間狂涌而出,他瞪大眼睛看著陳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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