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陳敘在客棧大廚這里足足學了五日廚藝。
當日學會文思豆腐以后,他晚上回到房間,立即就進入煙火廚房,開始制作忘憂千絲羹。
取了灶臺上自帶的一把菜刀,陳敘出刀如風。
心念動時,一朵潔白如玉一般的千絲菊花就綻放在刀下。
過水、塑形。
將其滾入由忘情菇熬制的湯中,碧綠如寒潭一般的湯水里,就此滾入了一朵千絲萬縷的花兒。
極致的兩種配色,宛如世間最濃烈的人心。
但誰又知曉,這忘憂千絲羹明明滾燙如沸,實際上卻又偏偏是冰寒的呢?
是了,烹飪過程中,陳敘發現這忘情菇極為奇妙。
他明明是用武火在熬煮菌湯,可湯鍋沸騰了,菌湯卻并不冒熱氣。
盛放出來,捧起湯碗,觸手一股森寒,幾乎直透骨髓。
尚未飲入此湯,陳敘已覺心情平靜之極。
無悲無喜,似乎世間一切貪嗔癡欲都將在此刻離去。
甚至就連他一心想要追求的“道”,都似乎變得模糊了。
可有可無,來也寂靜,去也平淡。
好在陳敘沒忘記自己接下來應該要做什么。
他將湯碗放到空置的一面灶臺邊,取了如意玉露出來,將其懸于這碗忘憂千絲羹上方。
提示出現:如意玉露,釀入忘憂千絲羹中,可獲得能力劫緣空照。
何謂劫緣空照?
陳敘不知道。
這個提示其實很模糊,不像氣血翻倍那么清清楚楚。
你甚至很難顧名思義,但看到這四個字,此刻平靜理智占先的陳敘卻立刻決定,就將如意玉露釀入此中。
何謂釀?
即是將如意玉露滴入忘憂千絲羹,且將其密封發酵三十六個時辰。
這里的三十六個時辰指的是實際時間,無所謂是在煙火廚房中,還是在現實里。
不像明心葫蘆釀酒,因為需要每晚曬月光,沒曬到月光的那一夜就不算,所以明心葫蘆里的靈酒出得慢。
畢竟,足夠皎潔的月光也并非每晚都有。
而陳敘也不是每夜都有機會曬月光。
所幸明心葫蘆的事情不急,現在陳敘要等的是如意玉露的釀制。
他便進出煙火廚房來回三次,每次都在里面呆足十二個時辰。
如意玉露未釀成的過程中,他也不急。
索性就修煉、修煉、再修煉。
除了修煉食神法卷,也修煉自己的文海墨硯。
文氣是在緩慢增長中的,陳敘能夠感應到,這是因為自己的幾首詩篇如今都在傳播。
詩文傳播越廣,文氣增長越快。
這與食神法卷的點贊修煉,似乎也有異曲同工之妙。
當然,如果能作出更多的青煙詩,或者寫出更多更好的文章,陳敘的文氣還能暴漲。
如今那墨池之內,文氣儲量深有十九寸,按照伍夫子的說法,這就已經達到了舉人文氣的標準儲量。
這個世界,常規來說,本就是要到舉人才能開辟文海。
陳敘現在只是剛剛考過院試就已開文海,這已是時代天驕所為。
同代能如此者,不過七八個。
伍正則說:“陳敘,你之天才舉世罕有。
但你要知曉,在玉京天都,那些傳承數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大世家中,總有一些人。
他們從小吃靈食,見大儒,所知所覺盡是開悟。
提前開辟文海,對他們而言雖不容易,但若不能如此,又如何能稱天驕?
可即便是提前開辟了文海,這些少年時意氣風發的天才,最后卻也不見得個個都能成大儒。
反倒是那些從小經歷過苦難,文道之路坎坷跌宕者,更可能擁有大成就。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陳敘說:“夫子是想說,世上舉人萬千,進士三年亦有數百,可大儒卻屈指可數。
叫學生戒驕戒躁,萬勿過分自得?”
伍正則拈須,卻是笑而不語了。
夫子心中的矛盾,無有人能知曉。
陳敘卻發現,自己的墨池不僅僅能在成長中增加深度,其實也還能增加廣度。
夫子只說了十九寸是舉人文氣的標準深度,卻未曾說過,方圓三尺的墨池又是怎樣一個水平?
他現今文氣到達十九寸,已經很難再往上升。
但他墨池的寬度,卻往往會在無聲無息間增長。
陳敘修煉得趣,三十六個時辰而已,根本就不覺得難等。
等到第四輪進入煙火廚房,如意玉露終于釀好了。
陳敘打開那碗千絲忘憂羹,心若冰清般,徐徐飲盡這碗滋味奇妙的羹湯。
有一刻鐘的時間,他腦子里幾乎是一片無垠的空曠。
無悲無喜,無憂無懼。
此生種種經歷宛如是千秋的月光,在那空曠的世界里靜謐流淌。
好的、壞的、坎坷波折的、意氣風發的……
又或是那些執著追求,那些氣餒低落,那些經年的輾轉,甚至是此刻的苦修,又都在此刻釀成了一種勇往直前的力量。
什么都沒有,但又好像什么都有了。
一刻鐘后,陳敘發現,自己的先天一炁竟似乎是縮水了幾分。
只見其表面變小,但實際上先天一炁的力量分明是更加精純了。
修為未漲,實力明顯增長,陳敘心有所悟。
此外,他也終于明白了劫緣空照究竟是一個怎么樣的能力。
這種能力很玄,若要通俗解釋,可以理解為:
當世間有負面的、與因果緣分相關的窺視力量要落向他時,多半會落空。
這就是劫緣空照。
再簡單舉個例子:
此前困擾陳敘許久的,比如魔傀死后的咒印標記,在有了劫緣空照以后,基本上就不大可能再標記到陳敘了。
原來如此!
喜悅的情緒后知后覺,翻涌而上。
好得很啊,文海中,吳鉤蠢蠢欲動。
夜半,陳敘從煙火廚房出來,不準備再繼續修煉。
今日總計進入煙火廚房六次,饒是有自由屬性點可以隨時添加,消減疲憊,陳敘此時也覺得盡夠了。
他準備安安心心,睡足一覺。
這一覺直接睡到了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
陳敘忽然醒來,發現自己窗戶外面像是靠著個朦朦朧朧的小影子。
那小影子像是睡著了,靠在窗戶邊,腦袋還一點一點的。
陳敘心頭一跳,立刻輕手輕腳走到窗邊,使了個巧勁將窗戶無聲打開。
然后,那靠著窗的小影子就呼啦一下向外栽去。
這可是二樓!
陳敘下意識手指一動,立刻招來一縷清風,清風繞住栽倒的小身影,將其快速拖入屋中。
陳敘伸出雙手一把接住,觸手有點毛刺刺的,又有些沉甸甸。
只聽“哎喲”一聲,小身影揉著眼睛,在陳敘手上摔了個屁股蹲。
它又慌忙爬起來,就窘迫地看著陳敘,羞急道:“我、我我……在下這是怎地?我、啊,我睡著了……”
它語無倫次,手足無措,不是刺猬小妖魏源又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