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瑾一行從滄州出發,途徑嵐州,其后取道云州,一路上,倒也見識到了各州不同風貌。
“滄州伏牛山脈,我已深知,嵐州東華霧原,可惜并不順路,并未見到,這云州的龍澤湖,如今倒是見到了,果然名不虛傳。”
莊瑾看著遠處煙波浩渺、氣象萬千的巨湖,感嘆出聲。
“此次世家聚會,恐怕要遷延數日,夫君若是喜歡,盡可去那龍澤湖一探。”上官云嫦道。
“善!”
莊瑾微微頷首。
如他去往京師永安,乃是為了:輔助突破陽神的秘法、陽極神物、陽神之后的修行資源,上官云嫦說是陪同而去,其實也是別有目的。
大乾朝廷、那位宇文大將軍,為應對獸潮,以及對抗穆家、時家、公輸家三大門閥,頒布開荒令,世家向來狡兔三窟,對這種建立分脈、擴充根基的巨大機緣,自然不會放過。
如莊瑾搭乘的這支商隊,帶有一些資源,其中人員也是精挑細選,就是滄州世家的先頭探路隊。
不然,上官云嫦如何能說服上官金鳳那個老太太,與莊瑾同行出來?難道說,‘祖母,我和夫君出去游玩、瀟灑,勞您受累回來替我頂班幾年?’。
若是如此,那個滿身心眼的老太太,怎么可能答應?也就是以家族為名,才能說服對方了。
這走陸路,除了坐鎮這個探路商隊,以及繼續觀望一二京師局勢外,同時也是在路上,為了大計收攬人才。
——這次開荒令,不僅對世家是莫大機緣,其下的豪族、大戶,以及其分出的旁支寒門,更是如此。
這些卻也只是準備的一方面,另一方面,九州世家自知面對門閥勢弱,近月通過懸天鏡交流愈發頻繁,漸有聯合之勢,這次路途中的云州聚會正是一個縮影。
虬龍令各州通用,莊瑾一行進入云州三環,令牌‘聯網’,已然被云州世家注意到,當日就有代表前來拜訪。
這是孟家孟端貴,陰神二重境,與上官云嫦一般,世家中極為罕有憑自身突破陰神的,過來還準備了一份禮物,其中竟有一顆水靈珠:“滄州貴客遠道而來,未曾遠迎,失禮了!”
“因為距離、路線緣故,這次世家小聚,共有五州代表,如今尚有一二在途中,還請等待二三日。”
此人明顯做過功課,打聽過莊瑾喜好,見面禮是一顆水靈珠,待人接物也如沐春風,并極有分寸,知道莊瑾一行初來,簡單認識就識趣離開。
“一顆水靈珠,作為見面禮,稍有貴重了,世家的禮物沒有白送的。”上官云嫦提醒道。
“云嫦你放心,我心中有數。”
莊瑾把玩著這顆水靈珠,表情玩味:‘就算是糖衣炮彈,也不過糖衣吃掉,炮彈打回去罷了。’
以如今他的實力,自有著這份底氣。
“爹,這份禮物是否過重了?”
“若是別州,稍顯過重,不過滄州……正合適。”
孟端貴頓了下,道:“五年前,那軒轅世驥作為巡察使去往滄州,以此人之貪婪,最終竟沒收獲多少歸去,可見滄州世家實力。”
“這還是當初,如今,這兩位實力恐怕更精進不少,留下一段香火情,將來去往京師合作,也可便宜許多。”
‘況且……’
他想到京師中大將軍傳訊:接近滄州世家,打探五年前滄州‘椿禍’詳情。
三日后,世家小聚,聯絡之下,有滄、云、嵐、膠、原五州世家代表。
在東道主云州之外,其它三州情況和莊瑾一行差不多,皆是一支陰神坐鎮的先頭部隊。
——這各州世家,在坐鎮本土之外,還能抽調出陰神武者,說來還和滄州上次大型元氣潮汐的‘椿禍’有關,當初一些州世家被嚇到了,動用儲備資源提升自家實力,然后其它世家就被迫‘軍備競賽’內卷。
此次小聚,云州世家代表,是那位孟端貴。
原州世家代表,名為楊士稷,是個不茍言笑的中年人。
嵐州世家,則是魯思哲,面相忠厚。
而膠州世家,是牟宗倫,或因為膠州環境,衣服帶著兜帽,算是奇裝異服。
云州本土另外兩家世家,婁、丘兩家,不必細說。
在座皆是陰神,各有氣象。
“如今局勢根源,在于數月前大變,先帝突然山陵崩,不知此中具體緣由為何?各位可有渠道知其詳情?”孟端貴開口,打開話題。
“乾元帝本就壽元將近,突然駕崩料想不足為奇。”
“正是,先帝陽神境界,更是深居宮中,重重防護之下,何人可有手段暗害?”
“只是未免走的太過突然,竟連交代后事的時間,都似沒有留下,不然,也不會有后來……”
諸人各自猜測。
莊瑾與上官云嫦對視一眼,都是明白,這些人不知道‘靈氣’這個根源,對此自然如霧里看花,也更不可能聯想到仙人手段如何。
——當初,滄州靈氣地泄,也只局限莊瑾等寥寥數個陰神知曉,后來乾元帝得軒轅正己密報,遣使調查之后,對此等事也不會宣揚,甚至嚴令封鎖。
“聽聞京師先是地動,又是獸潮,似乎與滄州上次大型元氣潮汐有些相像?”孟端貴心中一動,故意引導話題道。
“是如此,上次之后,我滄州世家也是虛弱了一段,朝廷更是派出巡察使調查,探查虛實。”
上官云嫦接話,并以話術誤導——這般隱秘、信息差,或許在一些時候,可有大用,自不愿意平白說出,并給自己平添麻煩。
“無論何等緣由,如今局勢,五大門閥立場分裂。”
莊瑾配合接話,轉移眾人注意:“宇文太后在先帝駕崩后,皇室內部立場不一之時,快刀斬亂麻,在支持自己一方勢力配合下,扶幼帝登基,如今皇室內部尚有分裂;
宇文閥,宇文大將軍進京,將觸角探入京師;
如今兩方正與穆家、時家、公輸家三大門閥爭奪權力,頒布開荒令,正是我等機會。”
“不錯,面對門閥,我等世家勢單力薄,還當守望相助,同進共退。”
“合該如此。”
“大善。”
各方立場統一,其后又順勢舉辦了一個交流會,莊瑾以此前境界沒用完的丹藥,以及一門仙人遺跡的秘法,換取了一顆冰靈珠,倒是意外之喜了。
云州一環,摘星樓。
一股吞噬之力下,冰、水兩顆靈珠紛紛破碎,化作齏粉,其中精粹被圣靈珠煉化、吸收。
莊瑾看著這一幕,微微頷首:‘已吞噬冰、水、風、木四顆靈珠,只差陰、陽、金、火、土、雷六顆了,說不得此去永安就可集齊。’
下午,小聚繼續,他卻沒去了。
在莊瑾觀感中,這九州世家聯合,有些類似‘十八路諸侯討董’,前期或可合作,中后期面對利益就難說了。
不過至少可以吸引五大門閥注意力,讓他再茍一波,突破陽神。
下午莊瑾沒去聚會,而是去了龍澤湖,準備給自己尋摸個坐騎,這兩日探查,已有了目標。
——滄州‘椿禍’之后,這幾年伏牛山脈就出了那個青鳥,收服給陳蕓她們送去了,這次,他打算白嫖一頭云州的。
上午聚會結束,莊瑾就此事提過一嘴,孟端貴似對他有企圖、頗為大方答應了,不過也以為就是一頭換血境異獸,卻不知莊瑾如今哪里看得上金剛境以下的,準備搞個大的。
在這日下午,孟端貴一行聚會結束,剛剛出來,就感知龍澤湖方向天地元氣暴動,片刻后才平息。
倏而,一道云霧徑直而來,其中有著一頭金剛境五轉的蜃龍,通體鱗片金綠色,幻化光影,映襯莊瑾若神人。
——伏牛山脈那頭青鳥初入金剛境,只是當初條件所限,可不是莊瑾的極限,這頭蜃龍也還遠不到吶,三下五除二就將它鎮壓了,之前天地元氣暴動就是因此。
“這、這……”
孟端貴看到這一幕,差點吐血。
他以為莊瑾說選一頭坐騎,最多也就換血境,誰知道會盯上這頭蜃龍。
這頭蜃龍可是不同,有言道‘水不在深,有龍則靈’,它所在之處,元氣潮汐中天地元氣匯聚,有較大概率生成水屬性天材地寶,之前贈禮那顆水靈珠就是如此。
正因為這個屬性,云州世家‘甲子蕩魔’中都舍不得殺這條蜃龍,現在卻被莊瑾拐走了。
可之前說好,任由莊瑾挑選一頭坐騎,這條蜃龍也已經被莊瑾收服了,其他三州代表更是看著,總不能反悔,或者用大招懸天鏡威脅,逼莊瑾交出吧?那不是破壞剛剛達成的團結么?
不至于,真不至于啊!
也只能打腫臉胖子認了,并自我安慰,莊瑾這也算是在為他們清除一個隱患。
其它三州代表看到這一幕,也都紛紛對莊瑾更提高了評價。
因為莊瑾出于施壓考慮,在云州三環人前顯圣,此事很快造成轟動,莊瑾這個當事人過往事跡,當初其突破陰神境界,就在其它州流傳過一陣的,很快被尋到商機的說書人翻出,再次大說特說。
出于開荒令、開拓領地、需要人才考慮,云州世家對此并未制止,反而添了一把火,對莊瑾一行來歷、目的宣揚,鼓勵去往京師永安‘淘金’,一時更添三分熱度。
“這位大人聽說來自滄州,滄州啊,我祖上也是滄州世家哩!”
莊瑾人前顯圣,云州城三環的一個鋪子門口,一個老者眉飛色舞,對著自家兩個伙計吹噓道。
這老者人稱‘葛老頭’,胎息境界,在三環租賃經營著一個鋪子。
旁邊一個小個子的通脈武者伙計,聞言贊同點了下頭,心中暗道:‘就你這小氣摳搜、壓榨剝皮的勁兒,祖上肯定是世家。’
另一個面容樸實平凡的通脈伙計,名為梅為臣,聽著這話,神色復雜。
要說世家豪族的關系,他也是有的,祖上乃是豪族,自家是旁系分出,相隔較遠了,自己又是第三子,家中只能供給到凝氣七經境界,就來到州城打拼,如今通脈一脈,在三環這個鋪子擔任伙計。
看過熱鬧,生活還要繼續,葛老頭帶著兩個伙計回去。
在外面傳揚莊瑾事跡,并鼓動去往京師時,他有些急了,嚇唬他們道:“去年底,皇帝死了,京師又有獸潮,可是亂著吶……天子腳下,多有達官貴人,一不小心就得罪、沖撞……總之,京師可不是那么好去的,哪有咱們云州城安全、穩定?”
葛老頭見兩個伙計被似乎嚇住,滿意點頭,可不好讓他們走了,真走了,一時還真不好重新找人。
可別小看了這個鋪子伙計的差事!
首先,伙計要求通脈境界,有那個感知、眼力,能看穿一些客人的把戲,避免當面搗鬼;同時,還能給客人一定威懾。
在這個基礎要求上,另外,要求能說會道,為人安分,手腳老實。
滿足種種條件、有經驗的,一時真不好找的。
梅為臣表面被說服,心中卻是起了點想法。
說來也巧,這日是他三十歲生日,這日晚上,他在店里買了一塊打折的易筋境異獸肉,找了個飯館自己做了,又去沽了一壺青竹酒,打包回到鋪子。
——州城三環,天地元氣濃郁,可以睡在這里,也算是伙計的一個福利了。當然,也算是看店門,不過小氣的葛老頭,可不會為此多加一個貢獻點的。
本來梅為臣想和舍友分享、慶祝,可對方不在,他知道大概是去登仙閣了,對方瓶頸卡住后,賺的貢獻點基本都花在那事上了,只能自己一個人吃。
易筋境異獸肉,對他來說也是難得的美味了,用大餅將最后一點肉渣抹干凈吃下,打了個飽嗝,感受到身體消化異獸肉、氣血的活躍,開始盤坐修煉。
直到后半夜,異獸肉效果消失,梅為臣才起身準備睡了,可今日不知為何,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看著透過窗子照進來的月光,忽而感受到一股難言的孤獨。
在云州城,他沒有娶親,好的看不上自己,差些的自己看不上,也會想女人,也多次想去登仙閣,可都咬牙忍住,將貢獻點用在修煉上了。
但近來,梅為臣越來越感覺迷茫,不知道自己努力的意義在哪,這個偌大的州城,自己似乎從來不屬于這里,時常感受到疏離。
他知道,自己天賦不錯,可沒有大機緣,一輩子突破胎息都難,更別說先天,這個州城,自己大概是留不下的。
可返回府城?
豪族供奉,也不是好當的,府中勢力盤根錯節,都是既得利益者,哪有空位置留給你?沒有資源支撐,意味著武道斷絕。
況且,家中一直在向外人夸耀,自己在州城多出息,那般灰溜溜回去,落差大概是接受不了的。
留不下、也回不去,讓梅為臣有種麻木的迷惘,他曾經也是別人家的孩子,也有過高光時刻,也有過凌云志,可現實的打磨,讓他越來越明白:許多東西,一個人生下來沒有,一輩子就大概不會有了。
如他這樣,不過是大時代下的個人,若是沒有變故,大概一輩子就會如此,如這八百年間大乾的一個個出息、卻又不夠出息的他鄉客。
梅為臣躺在床上,忽而想到前些日子州城相傳的皇帝山陵崩、京師大變,想到相傳京師遍地機會的傳說,想到今日聽到莊瑾的事跡,心下做出一個重大決定:‘明日就準備辭去店里差事,離開云州城,去往京師闖蕩吧!’
如梅為臣這般的人,還有許許多多,京師永安的變動,那八百年間、難得罕見出現的、開啟的一線階級固化的縫隙,讓許多人看到機會、希望,如飛蛾撲火而去,也正是這一個個個體,匯聚成了時代的洪流。
言歸正傳,在云州世家小聚后,莊瑾一行與其它四州隊伍同路啟程,又月余后,終于到達了京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