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一間小酒館。
向啟晨、熊磊在這里喝酒。
當初宿舍八人,焦坤因為自己的懶散付出代價,斷臂成為普通人;
林宏、畢愷、鄔昊,跟著莊瑾,鯉魚躍龍門,如今已然差距太大,就算人家沒有刻意疏遠,關系也漸漸淡了;
錢文德在城東犯錯,情義斷絕,卻因為之前所得的好處,那也是四經街鎮守級別,有著矜持,不大屑于和他們交往。
也就向啟晨、熊磊兩人,都在城北,身份、實力又差不多,如今關系還不錯,偶爾會一起喝酒。
“爹,我想吃燒雞!”一個看著三四歲、手中拿著一個糖人、穿著紅布兜兜的小孩兒,眼巴巴看著小二端來、旁邊桌上的燒雞,鉆到向啟晨懷里,在他耳邊小聲道。
“這……這里的不劃算,等回去時,我買只雞,咱們回家讓你娘做。”向啟晨曾經身上的傲氣,早已被生活打磨得不剩半點,此時低聲哄著兒子說道。
“哎,孩子嘴饞,就讓他吃么!來,叔叔給你點一只。”
熊磊如今看起來,也成熟滄桑許多,胡子拉碴,因為還沒成婚,手頭寬裕不少,要了一只燒雞,給向啟晨兒子撕了個雞腿。
“讓熊磊你見笑了,我這……父母老小一大家子,去年剛換了房子,上月又生了個小的……日子過得有些緊巴巴。”
向啟晨一個三經武者,自不至于說買不起一只燒雞,不過因為種種人生大事湊在一起,向外借了些銀錢,下意識想儉省些。
“這成了家,是不如一個人瀟灑。對了,向哥,你可有咱們城北的消息?”
前兩日,慕家占下半個城北,他們也遭到殃及,被趕出來,這幾年過去,沈家別的地方也早有坑位,將來還不知道咋樣吶!
“沒有,這種事情,上面的街鎮守、坊鎮守,都不一定知道,恐怕要更上面的人才能知曉一二,真正能決定的,得是莊哥那般大人物了……咱們下面人,也就只有聽著的份兒。”
向啟晨搖搖頭,臉上浮現出一抹憂色:“就怕半個城北真要不回來,那以后的日子,可就更難過了。”
“這要不回來,都還好說,我只怕像以前與藥王幫那樣,兩家打起來。”
“是啊!”
向啟晨、熊磊兩人感嘆、唏噓著。
頂層之間的博弈,一點微小的波動,傳遞到下方,就是巨大風浪,能埋人那種。
這時,小酒館傳來消息,沈、慕兩家和解,慕家歸還半個城北——在沈、慕兩家有意推波助瀾之下,這消息傳播極快。
小酒館其他人就是聽個熱鬧,向啟晨、熊磊兩人對視一眼,卻是紛紛激動起來,問了兩三遍確認,才返回坐下,
旁邊一個大茶館,說書先生竟也都在說著這事了,其中過程細節極為詳盡,莊瑾在其中自然是中心人物,如立下賭約,一掌摧山……
這邊酒客聽到,聽到高興處,拍著桌子叫好。
向啟晨、熊磊與‘故事’中的人物相熟,多有代入感,聽著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的情節,也都是有些心潮澎湃,等這一段聽完,還感覺有些意猶未盡。
“這下咱們飯碗有著落了,沒想到,莊哥如今這么厲害了!”向啟晨感嘆著,神色復雜。
“是啊,沒想到如今還能沾到莊哥的光。”
熊磊也是感嘆著,忽而想到什么,又是皺了皺眉。
“咋了,這不高興的事么?”
“沒那么簡單,半個城北收回來,恐怕也有不小變動。”
這半個城北一失一收,對沈家沒什么區別,但這一個震蕩、洗牌,許多利益就會重新分割,不少人出局。
向啟晨聽聞這話,驚訝看了熊磊一眼,沒想到這個曾經稀里糊涂的舍友,如今已成長至此,看事情這么明白、透徹,能想到這點:“是這樣,不過這是上面坊鎮守、街鎮守了,和咱們關系不大,只要能彎下腰,舍得服軟,多賠笑,多說兩句好話,吃碗飯還是沒問題的。”
就如向啟晨驚訝于熊磊如今的透徹,熊磊聽聞這話,也很難想象這話是從向啟晨口中說出來的,想當初向啟晨多傲氣一人啊!
他震驚看去:“向哥,你這?”
“吃了那么多虧,怎能一點不長教訓?現在回想起來,以前的我,挺可笑的……不瞞熊磊你說,若是能讓我回到過去,我能給過去的我兩嘴巴子,跪著給莊哥叫爺爺!”
向啟晨苦笑說著,搖了搖頭:“晚了!晚啦!現在想跪都沒機會嘍!”
“是啊!”熊磊想到過去,同樣感覺以前的自己是個傻逼,越想越是滋味難言,端起酒碗,一碗酒咕咚咕咚喝下。
向啟晨拍拍他的肩膀:“都過去啦,如今念念不忘,再想那些也沒用,還是過好當下……熊磊,你聽我的勸,娶個媳婦,成個家,踏踏實實好好過日子,別再想那些有的沒的啦!”
“我……唉!”熊磊又是給自己倒了一碗酒。
小半個時辰后,兩人喝得半醉,互相攙扶著出去,向啟晨的兒子正是無憂無慮的年紀,蹦蹦跳跳跟在后面。
外面,午后陽光明媚得刺眼,在屋頂飛檐反射出一片白光,街角的柳樹抽出新芽,燕子銜泥飛過,日光投落兩人朦朧的影子,在微風中沙沙浮動。
向啟晨、熊磊攬著肩膀向前,進入小巷,身后,那說書人還在一遍遍說著‘莊瑾一掌摧山止戈’的情節,漸漸遠了、淡了,就如過往好似一陣風、一場夢,事過無痕,除了夜深人靜時躺在床上的些許扼腕,什么也不剩下了。
沈家,內院。
中午時候,沈先鴻與慕遠圖和解、以及為莊瑾一家送行的酒宴之后,這日下午,莊瑾跟著沈緒珺返回,又是過來了次沈家。
“今日多謝莊生了。之前風谷救命之恩,還未……這又……”
風谷之中,莊瑾在風翼雷虎爪下救下沈先鴻,實實在在的救命之恩,自不必說。
今日在慕遠圖提出比斗后,也是莊瑾以賭約吸引慕遠圖注意力,遮掩沈先鴻受傷,并在賭約中多有偏袒沈家……可以說,若不是莊瑾,這次沈家沒這么容易過關!
“家主言重了。”
莊瑾看向沈先鴻眼睛,言道:“家主曾言過,我不負沈家,沈家必不負我,我如今也有一言,沈家不負我,我自不負沈家!”
以沈先鴻的閱歷,自然能看出莊瑾說這話的真心,頓時心中唏噓感懷不已。
到了他這個層次,看過不知多少爾虞我詐,見過許許多多為了利益,故交好友之間,白首相知猶按劍,乃至父子、兄弟,生死相向……如此真誠,就如黑夜中的光芒,極為難能可貴。
“對了,風谷一行,未曾斬殺風谷雷猿、讓家主獲得獸核,終究不算完成約定,《逍遙御風》已經修煉,這樣,此物就給家主,聊作補償吧!”莊瑾說著,推過一個盒子。
莊瑾并沒隱瞞獲得兩顆未成熟的朱果,沈先鴻以為這是其中之一,擺手推回:“莊生不必如此,雖是我將莊生帶去風谷,培育此果,但朱果乃是莊生自己從那風翼雷虎口中搶到,與我沒有關系,我如何能分得?”
他是個明白人,知道一碼歸一碼,至于莊瑾沒有完成約定,救命之恩,足以抵償《逍遙御風》綽綽有余了。
“非也!”莊瑾打開盒子,其中乃是那顆得自陰陽蛟的雷元石。
雷元石,這東西是消耗品,當初陰陽蛟消耗了一些,但剩下這點讓沈先鴻一人恢復傷勢,卻也是差不多夠了。
而給出這顆雷元石,就如之前說的,沈先鴻以《逍遙御風》請他助拳,去風谷獵猿,如今猿沒殺成,沈先鴻卻重傷,他自己反倒得了兩顆未成熟的朱果。
從實際上講,莊瑾問心無愧,但情理上論,自己拿得太多了,對方卻有著重大損失,事情不是那么個意思。
這就好比:兩人合作做生意,一個大賺許多,一個卻是賠了老本,這種情況下處理不好,就很容易生出齟齬。
‘這塊雷元石,就算補償,以及對沈家學武之義的償報了。’莊瑾心中暗道。
“這是……雷元石?!”
沈先鴻吃驚看去,自然是知道雷元石的。
這般天材地寶,可是好東西,在雷雨天氣接引雷電,可將其中破滅死意,轉化為勃發生機,恢復他的傷勢。
不僅如此,沈家核心功法是《風雷驚功》,有著雷屬性,可煉化雷元石,擴寬、強化經脈,這對先天三關中第二關‘身關’有著極大作用。
“此物我的確需要,就厚顏收下了,不過莊生請等等。”
沈先鴻猶豫了下,似乎做出什么決定,進去不多時后,取出一本冊子:“莊生如今這個境界,又有龍紋金甲在身,沈家寶庫之中,對莊生有幫助之物,也是無有了。”
“而《黑煞功》先天真氣境之后的功法,沈家的確沒有,這是我沈家的《風雷驚功》,莊生突破先天,根基已定,不太好轉修,不過就是不轉修,也可看看,參考一二。”
“如果莊生想要修煉,或者親眷轉修,這邊也可以供給修行資糧青元散。”
“那就多謝家主了。”
《風雷驚功》乃是沈家的根基功法,如此足可見沈先鴻誠意,莊瑾也沒有推辭,人家欠著自己大恩,不讓償報反而不好,有來有回才是相處之道。
不過他接過這《風雷驚功》后,也是鄭重承諾:“法不輕傳,家主放心,這功法我除了自觀、參考之外,也就蕓娘、珺兒兩人修煉,不會傳予外人。”
沈先鴻頷首,對莊瑾的承諾是信任的,莊瑾誠意待他,他也愿意真心以待,共寫一段佳話,同樣是為沈家后世子孫留一線香火、機緣。
“先天真氣境之后,乃是先天罡氣境么?”
莊瑾翻看著《風雷驚功》,微微頷首。
據《風雷驚功》所述,如果說,先天真氣境的標志,乃是在體外以先天真氣,凝練三尺氣墻,那么,先天罡氣境的標志,就是‘先天罡氣’:可在體外形成一個直徑丈許的球形罡氣護盾,先天罡氣境之下,無物可破,諸法難傷。
“三尺氣墻,乃是真氣凝結空氣,先天罡氣,則是以自身罡氣,凝聚一個球形能量盾么?”
“而先天罡氣境也有著三個層次,或者說三重境:罡氣護體、凝練屬性、罡氣化形。”
這本《風雷驚功》也只到先天罡氣境,先天罡氣境再之后的先天斬尸境,就只有簡單介紹:三尸、即三蟲也,每斬去一尸,據說就會出現一重神異。
“如此就清晰了,武道第一大境,乃是蘊息境,分為:凝氣、通脈、胎息,第二大境,乃是先天境,分為:真氣、罡氣、斬尸。”
“武道前路之精彩,遠超我的想象啊!”
莊瑾看過之后,放下《風雷驚功》,這功法的確給了他一定參考,可轉修就算了。
就如之前說的,黑煞功乃是最適合他的功法,也是仙人所創第一版本功法,相較有著易得性,比如《風雷驚功》先天罡氣境之后的功法,定然比黑煞功難得不知多少倍。
隨后,莊瑾從靜室出來,因為說過要離開府城、繼續游歷的事情,下午陳蕓、慕清、沈緒珺、余青君,都有回娘家道別,此時已然回來,正在收拾東西。
他過來,將《風雷驚功》交給陳蕓:“蕓娘、珺兒,你們以后就轉修這《風雷驚功》吧,這是我與家主交換得來,你們轉修此功,可積蓄潛力,以后破境也相對容易許多。”
“我聽夫君的。”陳蕓知道莊瑾不會害她,螓首微點。
“夫君,這……”
沈緒珺作為沈家人,自然知道沈家的這門鎮族神功,這也是她能修習的么?
‘恐怕沈家歷代,我還是第一個修煉此功法的女子。’她想到這點,心中感動,看著莊瑾的眼睛都有著脈脈水意。
“好了,一門功法而已。”
莊瑾笑著搖頭,看向幾女:“這次離開,除了下面縣城之外,還可去周邊臨近的府游覽一二。”
之前因為他只是先天真氣境第一層次,擔心與別府豪族有著摩擦,并沒跨府,如今修為更進一步,武者實力就是話語權,也不必太過顧忌了。
幾女聽著,神色間都是出浮現一抹期待。
府城的確繁華,可這幾月她們女扮男裝,看得多了,也不覺新鮮,再者,以她們的身份地位,返回這些日子,也多有人情世故,煩不勝煩,不如寄情山水自然,逍遙自在。
當日傍晚,莊瑾一行就乘船,再次從府城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