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蕓就在沈家本部,莊瑾聽到消息,即刻去尋,看到陳蕓的那一刻,心中欣喜、如釋重負的情緒,好似洪水沖破堤壩,只感覺耳邊轟的一聲,魂魄好似化為煙霧炸開。
他本以為,自己生性淡漠、情緒內斂,但此刻才知原竟也有如此濃烈炙熱的情感。
夫妻二人執手相看,一時間,一句話都說不出。
陳蕓借住這里,本是宋蘭的房間,宋蘭原本還想打趣兩句,可此刻看到這個場景,好似看到戲臺上才子佳人團圓的戲碼,臉上下意識露出‘姨母笑’,識趣讓出地方,與林宏、畢愷、錢文德等先去外面等著了。
一番溫存,待莊瑾詢問,陳蕓這才說起這些時日的事情:“夫君走后……那日,返程隊伍遭到襲擊的消息傳回……”
“此事怪我!”
莊瑾看著僅僅旬日、就清減消瘦許多的陳蕓,心中生出自責、愧疚,棠葉林一戰的捷報,當時為了自身安危,他沒即刻傳回,也考慮過府城情況,想到自己臨行前,各方打過招呼,留下關系,如核心班底林宏、畢愷、錢文德等人,一些小事自能解決,就是能摻和七經以上事情的人脈,雖然因為自身出身原因,沒有太多,但也有如柳立誠、九公子……
只是,沒想到柳立誠會……九公子那邊,也因為娶妻……更沒想到沈家竟‘草臺班子’到了這種地步,會發生這種異界版景明樓事件!
站在沈家角度,沈家也感覺冤枉、委屈,藥王幫襲擊返程船隊消息傳回,到處人心惶惶,藥王幫又發起反擊,應對都是焦頭爛額,誰能想到苗紹、趙斌喪心病狂到這種程度,會在這種時候,迫不及待,設計針對莊瑾家眷?
對外出做事之人家眷動手,這種行為簡直是在底線邊緣蹦跶,挖沈家根基!
站在趙斌、苗紹角度,個人利益不等于集體利益,就如當初苗綸案子,只要自己爽了,什么影響全然不在乎的!
兩人又是沈家中高層,沒有真憑實據不能拿他們如何,只要手尾干凈些,還真不怕調查,執法司還能為一個死人家眷和他們為難不成?
至于莊瑾只是生死不明,不是真的‘死’了?
其他幾路、同是去年晉升、護送縣中大戶隊伍回去的七經武者,藥王幫都將人頭帶回以作震懾了!更別說,據他們了解,此次藥王幫襲擊,每一路都有一個八經、兩三個七經,站在他們角度,莊瑾必死無疑!
況且,莊瑾在府城時,可謂天才,對他們造成壓力不小,頗感憋屈,如今聽聞出事,自然迫不及待,就和窮人暴富、報復性消費一個道理。
各方有各方的角度,綜合之下,才會出現這種事情。
“與夫君無關,再說,我如今也沒事呀!”
陳蕓螓首微搖,見莊瑾仍在為這點介懷,岔開話題道:“讓夫君笑話了呢,吃了這個教訓,妾身才知道,有些人不值得善意以待,太過和氣,反會被視作軟弱,得寸進尺……”
她一直知道莊瑾對外人的態度,對‘思想層次不同,無法交流’的人,就‘保持距離,物理隔離,不作接觸’;對下人,不抱有無謂的同情、容忍,制定一套規則,按規矩賞罰……現實證明,莊瑾是對的。
“蕓娘已然做得很不錯了,就是換我來,這種情況下也未必能做得更好。”
“哪有啦,妾身沒守好家,都躲到這里……”
“有蕓娘的地方,才是家,蕓娘保全自身,就相當于是守好家了,人在,其它都是其次……好了,現在這些交給我吧,還記得我當初說過的么?真要有問題,就當試錯了,萬事有我。”
莊瑾讓陳蕓先行修養,自己出來,解決這事:‘面對一個錯綜復雜的情況,首先要認清,誰是朋友,誰是路人,誰是敵人。’
此事之中,朋友自然是站在他這一邊的,如心腹林宏、畢愷、錢文德、薛彥道、段濤等。
“宏子、愷子,這些銀票,你們拿去采買些禮物,先行送去……”莊瑾吩咐道。
這既是對這些人此次出手的感謝、認可,表示自己都看在眼里,不會忘記,也是在宣告自己回來了,穩定軍心。
此事中的路人,則是走掉的大部分手下,以及柳立誠。
莊瑾想到柳立誠,又想到這次出手的邢彥,心中頗為復雜:‘沒想到告知我邢彥背刺的柳立誠,此次冷眼旁觀,反而曾經背刺的邢彥,這次,卻是仗義出手。’
對柳立誠這些路人,他也沒什么可說,幫是情分,不幫是本分,也不會認為不幫,就認為取死有道如何,以后橋歸橋、路歸路罷了。
‘而最后的敵人,閔尚……一個小奴仆,這是直接元兇,卻也不過引子,推到臺前的棋子,背后乃是苗紹、趙斌!’
可以說,自莊玉堂、莊玉勇之后,莊瑾從未有如此痛恨過誰。
“德子,你去將那閔尚抓了!”
“好嘞!”
錢文德辦事能力是有的,之前就調查到閔尚藏在閔家地窖,不過悄悄潛入去抓時,卻被突然冒出的陌生武者揍得鼻青臉腫,此時莊瑾回來,自然情況不同,閔尚大概會被當作棄子放棄了。
“而苗紹、趙斌,我親自處理!”
莊瑾并沒直接去找苗紹、趙斌動手,那是濫用私刑,會將自己從有理變成沒理,也會將事情鬧得無法收拾,同時更會給沈家上上下下留下極壞觀感。
他先去晉升二紋護衛,然后,將此事情況提交報告,一式兩份,一份執法司,一份庶務司。
執法司就是管這個的,自不必說,庶務司么,小奴仆閔尚乃是導火索,這事庶務司也有一定責任。
作為剛剛立下大功的紅人,接下來沈家宣傳的主角,莊瑾的報告,自然不會被忽略,迅速引起重視。
——在接到報告的執法司、庶務司處長眼中,莊瑾確實可憐:事前一份先見之明的報告,不被聽取;謹慎選擇陸路,亦是遭到襲擊,連殺三個藥王幫七經,自身卻也受傷;辛苦一遭,回來妻子遭人設計……簡直太慘了。
很快,層層上報,這份報到到了兩位司正桌案,然后庶務司司正穆明喜、執法司栗平皆是被驚動,為此事碰面。
“這苗紹、趙斌,做的什么事?簡直是無法無天!”
莊瑾報告中沒說幕后黑手是誰,但苗紹、趙斌這種小伎倆,在執法司、庶務司龐然大物面前,根本瞞不過。
也無怪穆明喜大發雷霆,莊瑾在前線出生入死,后面這兩人卻在針對人家家眷,影響太惡劣了,傳出誰還敢用心任事?
某種程度上說,這是挖沈家墻角,斷沈家根基!
“是啊,影響實在惡劣!”執法司司正栗平亦是頷首。
從二人對話,就可看出他們思維廣度的不同,作為沈家真正高層,已然不是單純在看這個案子,如下面處長般只看誰錯誰對,而是在考慮事情背后的影響。
此刻,穆明喜真是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苗紹、趙斌,殺氣騰騰道:“我意將這兩人定為奸細,就地格殺!”
“不可!”
栗平阻止道:“此兩人是有罪,罪不容誅,可也要講究證據,明正典型,不能隨意安插一個罪名,不教而誅……不然,那般是痛快了,卻同樣是在毀壞我沈家根基。”
他頓了下,又道:“這是兩個七經武者,護衛級別,已然是我沈家中上層,沒有詳實證據,不可能輕易判罰,這不合程序。”
程序正義!
穆明喜也是明白這個道理,冷靜下來,知道上位者不能因為一時喜怒,踐踏規則,可卻還是莫名感到一陣憋屈。
——現實就是這么荒誕,苗紹、趙斌肆無忌憚打破規矩,破壞沈家根基,反而想公正、公開、公平處理這種人,還得講究程序正義,按章辦事。
“就怕最后證據不足,辦不成鐵案啊!”穆明喜嘆息一聲。
到了這個地位,自然清楚這其中道道,苗紹、趙斌出手,必然不會留下證據,大概只是暗示一二,躲在后面,方便切割,出事就一推二五六,屬于你明明知道是對方,但想要抓真憑實據,卻極為不好弄的那種。
“那也要按章辦事,不能不講規矩,不然影響太壞。”
“可真按規矩辦事,最后證據不足,讓這兩人逃出法外,這豈不是鼓勵其它人效仿么?影響更壞啊!”
兩位司正陷入兩難,一方面,苗紹、趙斌這兩人必須要辦,不能讓他們逍遙法外,不然影響惡劣,會讓其他人心寒,以后也會有其他人有樣學樣;另一方面,查到最后,大可能證據不足,真要強辦,違背程序正義,也是破壞沈家根基。
這讓他們一個頭兩個大,對搞事的苗紹、趙斌充滿痛恨。
最終,商量之下做出決定:立即行動,拿捕苗紹、趙斌,看能否拿到詳實證據,以及兩人認罪態度,再決定下一步如何。
城南,一處坊鎮守駐地。
“什么,那莊瑾回來了?!還突破八經,斬殺三個藥王幫七經武者,立下大功?!”苗紹震驚問道。
這一刻,明明是春暖花開的季節,他卻莫名感到一陣寒意。
“是!”趙斌聲音干澀,他聽到這個消息,也是不敢置信,但卻不得不接受事實。
“他娘的!他娘的!”
苗紹罵罵咧咧,忽然抬頭憤怒看向趙斌,也就是此人非要叫上他,不然,何至于卷入現在的漩渦?
“我知道苗鎮守恨我,可咱們現在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這事苗鎮守也有份,脫不開關系。”
趙斌提醒著,看到對方冷靜下來,才又道:“其實,也不用太過擔心,咱們都是七經,沈家中高層,沒有證據也不能隨意處置……之前一應種種,我也只是暗示,交代下去……已早早做出切割,只要咬死不認……”
“你他娘說的好聽,就算躲過這一遭……”苗紹話還沒說完。
這時,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喧嘩。
片刻后,執法司、庶務司兩司聯合執法小隊攜令而入,看向兩人:“苗鎮守、趙鎮守,跟我們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