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志穿著短袖走出市場，天氣有些微涼。
靠譜鮮生的兩層小樓燈火通明，車輛來來往往，陳家志喊了李秀下班回家。
李秀也穿著件單衣走了出來，“家志，檔口的生意好嗎？”
陳家志給她打開了車門，自己也走向駕駛位，道：“好得很，63號檔一群老客戶在那里吹水。”
李秀笑了笑，又問：“越秀市場呢？”
“更離譜，唐懷杰膽子有點小，畏手畏腳的，我回來時已經賣完了。”
陳家志想起越秀檔口都還有點遺憾，對于新檔口，公司是可以給貨源扶持的。
李秀訝然：“賣這么快的么，這會兒都還沒到12點。”
“所以才略微有點可惜。”
切諾基行駛在空曠的城市街道上，沿著主干道，從城西到城東，也就到了家。
家里早已滅了燈，陳家志和李秀輕手輕腳洗漱后，才上床躺下。
回憶著這忙碌的一天，八家賣蔬菜和水果的門店都有了起色，檔口的生意也更為火爆。
而這還只是登報的第一天。
翌日，陳家志略微起得晚了些，七點才起。
吃了早飯，到第一家門店時也還沒到八點，但菜店里已經是一片忙碌，貨架上也是一片‘狼藉’。
一家比一家忙。
陳家志看到了王亮，也遇到了陳正旭，大爺大媽買菜的熱情有點超出想象。
陳正旭吃著陳家志給帶來的煎餃，道：“才賣了一個多小時，就有菜店要求補貨，這菜店生意有得做！”
陳家志問：“利潤情況算過么？”
陳正旭沉吟道：“昨天毛利潤還可以，七家店營業額約7500元。
毛利潤普遍都有50以上，除去人工工資和蔬菜損耗，再交完稅，凈利潤估計也能有710個點。”
蔬菜零售的損耗是很高的，像葉菜，損耗在20以上很正常，夏天高溫時損耗能達到三四成。
陳家志說：“房租沒算，但這是公司的鋪面，能有個生意做著也還行，可以等著房子升值。”
陳正旭點頭道，“另外，公司也多了個銷售渠道，如果能在珠三角開幾百家店，銷量也非常可觀了。”
“你倒是敢想，生鮮的生意沒那么好做。”
“靠譜鮮生嘛，當初老板取這名字時，肯定就想好了要做蔬菜和水果。”
“不止，我還想賣肉。”陳家志笑了笑，說：“像這種小店，蔬菜和豬肉搭配才是正解，蔬菜引流，賣肉賺錢。”
陳正旭眼前一亮。
“小叔還想養豬？”
“以后再說，現在核心目標是先以葉菜為核心，把攤子做大，再做強，鞏固優勢再涉足其它領域。”
“好！”
陳正旭早摸清了小叔的想法，靠譜鮮生以種菜起家，但不會一直只種菜，涉足水果就是一次嘗試。
以后還會涉及養豬賣肉，逐漸增加品類，這才是真的做大做強。
交流片刻，陳家志又和李秀去往下一個店，情況大差不差。
其實對陳家志來說，菜店能賺多少錢沒那么重要。
這首先是渠道的完善。
有蔬菜基地，有批發檔口，有蔬菜配送，靠譜鮮生做零售天然有優勢。
而且，買優質商鋪也是一種投資，可以成為靠譜鮮生的資金池，享受時代發展帶來的增值福利。
至于養豬賣豬肉，賣水果，這些生意當然也可以做。
回了辦公室，陳家志又查閱起了昨日各渠道的出貨情況。
看得很仔細，很專注。
李秀也在辦公室，吐槽道：“家志，最近每天來的菜都差不多，沒什么變化，你天天看來看去不累么？”
市場能賣多少菜，取決于菜場能生產出多少菜。
而靠譜鮮生的出菜上限定死了。
陳家志說道：“是啊，每天還是那些錢，但不知咋滴，就是忍不住想多看一看。”
李秀哼聲道：“你還說我財迷，我看你才是財迷！”
陳家志疑惑道：“我什么時候說你財迷了？”
“三年前。”
“三年前？”
“對啊，在東鄉菜場，那時候我不是喜歡天天數錢么？”
陳家志想起來了，笑了笑，道：“當時我還問你天天數不累么，你說的數錢怎么可能累，現在又是什么感想？”
李秀：“我現在對錢沒興趣。”
陳家志語噎。
倒也確實顯得他財迷了，但現在賺錢的感覺似乎真的能上癮。
反倒李秀沒啥追求了，每天就是跟著他，幫幫忙，看看書，拍拍照，照顧他的衣食起居，仿佛一天天就過去了。
花城市官方出面宣傳，樹典型，給靠譜鮮生帶來的影響還在持續發酵。
這天下午，夕陽只剩余暉。
花城蔬菜果品集團公司總經理何承平在下班前就來到了大街上。
在其不遠處，就是靠譜鮮生的蔬菜店，曾經也是蔬菜果品公司的鋪面。
他在店外觀察了一會兒，裝修大氣，靠譜鮮生的招牌也很明亮。
整個店的氣質就很吸引人，想來附近的住戶和附近的行人很難不注意到。
何承平走了進去，在陳家志眼里很普通的裝修和布置卻讓何承平眼前一亮。
他邊走邊看，有專門的收銀員，有負責整理蔬菜貨架的店員，還有一個接待的店員，墻上掛著的各種語言的檢疫證書更是讓他停留了許久。
等他回過神來，店里不知何時涌入了很多人。
這些人都是來買菜的。
在靠譜鮮生都是明碼標價，沒有砍價可言，交易過程簡潔明快。
不買菜的何承平很快就走出了店鋪，看著源源不斷的菜店，又想到了公司的兩百多家菜店。
“完全不能比啊！”
“如果能有這家店的一半客流，也不至于虧那么多。”
想著市里提的改革，何承平清楚，影響了幾代人的國營菜店就要走向終點了。
傍晚，靠譜鮮生的配送和檔口再次重復了昨夜的盛況。
甚至更為甚之。
陳家志次日早上到公司后，就接連被員工攔下，進了辦公室后人也沒少，同時還要享受電話轟炸。
他甚至還沒搞清楚是誰打來的，只知一大早找他的人都是要貨的。
陳家志對還在辦公室的幾人說道：“旭總哪去了，你們去找旭總。”
唐懷杰說：“旭總五點過時，就說他回去睡覺了。”
“他跑得倒挺快。”
陳家志心想，早知道他今天也不來公司了。
“都再克服一天，滬市發過來的貨很快就到了，你們催我也沒用，只能等。”
好不容易安撫了檔口和配送中心的幾人，葉俊飛又敲門走了進來。
“俊飛，什么事？”
葉俊飛是外貿部的，陳家志愜意的翹著二郎腿，喝了口熱茶。
“我通過網絡郵件聯系上了一個歐洲客戶，他們主要做速凍蔬菜和脫水蔬菜，但也想采購一批鮮菜。”
入職兩個月了，終于自行聯系上了新客戶，葉俊飛還挺激動。
“所以呢，你也是來找我要貨的？”
“我覺得可以試著往歐洲發一次貨。”
“再等一等，俊飛，現在公司貨源緊張，等騰出手來，一定試著往歐洲做生意！”
陳家志也不想打消新人的工作熱情，即使已經被催得有些煩了。
難怪陳正旭要躲起來。
這時，桌上的電話又一次叮鈴鈴的響起。
陳家志接通。
“喂。”
“老板，我，李才，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李才笑道：“也有記者來繁榮菜場采訪了，這會兒敖場長正在菜地里接待。
估計后續對本地批發市場的開拓也有推動作用了。”
陳家志下意識問：“不影響宣橋和浦江菜場發貨吧？”
“當然不影響。”
“那就好，那就好。”
李才感受不到老板的興奮，公司又上電視了不該是好事么？
能上電視自然是好事，尤其靠譜鮮生在滬市本地市場并沒有多少名氣。
有上報紙上電視的噱頭，在和客戶交流時會多一種拉客的手段，說不定對方就剛好看過新聞，然后生意就成了。
只是陳家志這一早上已形成了應激反應。
要貨的太多，萬一滬市市場也爆了，不往南方發貨了，又怎么辦？
計劃只能又一次被打斷。
陳家志現在只想安穩的等著滬市的蔬菜早點到港。
這一兩天陳家志等得不容易，他沒去檔口，也沒再去門店，就耐心的在辦公室盤算資金，以及該如何花錢。
終于，11月5日下午，花城降溫了，陳家志也終于等來了滬市的蔬菜。
貨車先抵達的配送中心，配送中心也很饑渴的等著菜。
“先開箱驗貨！”
陳家志喊道，畢竟是新基地，又經過了兩天的運輸，如果貨出問題就麻煩了。
“老板，這一箱是上海青，除了小了點，貨沒問題。”有配送員開了箱后回道。
陳家志走過去看了眼，道：“這種一看就是沒來得及間苗，種子該播密點，直接當雞毛菜賣算了。”
陸陸續續抽檢了七八箱，除了種類有些多，部分菜有些偏小外，菜總體還是沒問題。
花城都降溫了，滬市想必更冷，葉菜生長速度也會逐漸慢下來。
但陳家志也滿足了。
不管菜多菜少，每多來一點菜，就能多一分助力。
就是稍微有點不道德。
畢竟花城的葉菜已經在滯銷了，靠譜鮮生還從別的城市調菜來，這是嫌同行死的不夠快啊？！
是的，陳家志就是這個意思。
在如今的局面下，靠譜鮮生已經立于不敗之地。
其實他原本想著，有了滬市的蔬菜補充檔口和配送，合利農場和江心菜場的葉菜可以更多的用于出口，賺外匯，賺更豐厚的利潤。
但在越秀市場看到從玉和東升時，他想法突然就變了。
不如再搞一搞同行？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遏制不住。
本質上來說，東升、從玉乃至合興、永隆這些大菜場和靠譜鮮生都有業務沖突。
大家都以菜心為主，市場就那么大，優質客戶就那么多，想要更大的市場，除了經濟發展催生的新市場，另外就是從對手身上找補了。
陳家志沒有猶豫，搞！
滬市的菜要發過來，本地合利農場和江心菜場的菜也不能減少，甚至還要略微往越秀市場傾斜！
價格也按市價來，甚至虧本也無所謂，就逮著東升和從玉搞！
5日晚上，
因為滬市的菜還沒大規模抵達，靠譜鮮生越秀檔口的葉菜量只是悄然增加了些。
無人注意。
只有唐懷杰憋著口氣。
這兩天花城的無公害蔬菜城市建設很長臉，在更高的省級、乃至國家層面都有了新聞報道。
也讓眾多蔬菜人心里多了股情緒，總之，靠譜鮮生在花城出名了。
除了大本營江南市場，越秀市場也受到了諸多關注，不管買不買菜，都時常就有人和唐懷杰打招呼。
今天和昨天一樣，葉菜很快就賣完了貨，但堅持到了12點過后，剩下的就是苦瓜和絲瓜。
不過唐懷杰也一改常態，在葉菜賣完后，就把賣菜的任務交給了同事。
自己則像個吉祥物一樣站在檔口邊，遇到來買菜的人或者看貨的人就上前招呼。
“姐，今天葉菜沒了，但明天葉菜多，對，也都是自家公司產的菜。”
“老板，明天菜就多了，記得來拿貨，我給你優惠。”
“公司的種植標準都是統一的，農藥用量很低，你拿去送酒樓酒店保管放心！”
茄果和瓜豆都快賣完了，唐懷杰還在孜孜不倦的拉客引流，喉嚨都快說冒煙了。
他不知道這有多大作用，但作為越秀檔口的負責人，他很希望檔口能借著近幾天的熱度在越秀市場站住腳。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被東升和從玉左右夾擊。
“區總，靠譜鮮生今天不對勁！”
天一亮，東升檔口的銷售員包陽就給區景泰打去了電話。
“他們的負責人凌晨一直在宣傳晚上會來很多菜！”
“菜？什么菜？”區景泰才睡醒，還有些迷迷糊糊的。
“菜心！”
“什么！”區景泰一下子就清醒了，“他哪來的那么多菜心，出口不做了么？！”
“我不知道啊！”
區景泰沒心思睡了，壞了啊，這幾天仍有葉菜出口日本被退貨，上層又在宣傳花城的無公害蔬菜城市成就。
導致靠譜鮮生時不時就會被人提起，熱度依舊還在，甚至都傳到香江了。
就算只沖著這份名氣，都會有人買單的！
靠譜鮮生菜每多一噸，其他商戶就會少賣一噸菜。
“瑪德，估計又得降價了！”
“要死人啊！”
“你能做出口，為什么不全力做出口，偏偏要來內地混，靠！”
他知道靠譜鮮生過往深耕內地市場，但現在出口日本利潤高得驚人，內地價格低得驚人，你還使勁往檔口來菜干什么！
從玉的楊健尊知道消息后，也暗道壞了，沖我來的！
但菜場里的菜又不能不收，也不能不播種，現在很可能就是最難的時候，熬過去就能撥開云霧見天日。
傍晚，區景泰和楊健尊很早就出現在了檔口，不約而同的觀察著靠譜鮮生的情況。
兩人還打了個照面，但誰也沒搭理誰。
只是在連著兩輛大貨車進入靠譜鮮生的檔口后，兩人盡皆色變，眼睛看著同一個位置。
有人去問：“阿杰，今天這兩車來的該是青菜了吧？”
唐懷杰笑容滿面，道：“對，就是青菜，今天你想要哪種青菜我都有！”
“嗬喲，口氣這么大？”來人又說：“那我可得多買點，看看你們這能出口日本的菜有什么不同！”
貨車到了后，靠譜鮮生就在陸續上人，有的問價，有的驗貨。
唐懷杰報了市場價，沒有絲毫的溢價。
這會兒又逐漸進入了市場人流量最多的時候，這期間來買菜的人很少有撿尾貨的習慣。
只要貨好，價格正常，就果斷拿菜。
靠譜鮮生檔口位置不差，又有名氣加成，很多人走到這里時就會果斷下單。
只一小會兒，靠譜鮮生的檔口就人頭攢動，來拉貨的車一輛接一輛。
唐懷杰也沒攬客了，就如今檔口的人流量，哪個蔬菜人不好奇？
多走幾步路的功夫，絕大部分人都會上來瞅一眼，有需求的人自然會買。
楊健尊微微嘆氣，果不其然，靠譜鮮生一搞事，檔口客流就少了。
他對銷售人員說：“再降價吧。”
“董事長，會不會太早了點？”
“再不降價就沒機會了，等著天亮后倒河里？”
區景泰欲哭無淚，東升的檔口在靠譜鮮生后面啊！
從正大門進來的客戶要經過靠譜鮮生的檔口，才能到東升，如今，這條路基本廢了。
他只能期待今天走后門的客戶多一點。
十幾分鐘后，區景泰嘆道：“降價吧。”
然而，情況并沒有好轉，因為靠譜鮮生也跟著降價了。
完了，沖我來的。
一連幾天，靠譜鮮生越秀檔口的菜不見減少，反而越來越多。
價格戰一觸即發！
靠譜鮮生就像條紳士的牧羊犬一樣穩穩的跟在羊群后面，你怎么降價，我就怎么跟。
原本慘烈的市場變得更加慘烈，江南市場不可避免受到了波及，很多商戶近乎是流著眼淚在賣菜。
還有的干脆歇業。
菜農割菜也提不起勁，有人直接放棄，收菜？狗都不收！
但最難受的是大菜場，靠譜鮮生這一拳直接打在了命門上。
不收，巨虧，收菜，血虧！
可謂進退兩難。
區景泰很憤怒，楊健尊也好不到哪兒去，兩人都連著幾天來了越秀市場，像個火藥桶似的，一點就炸。
這天清晨，陽光一大早就爬了起來，照射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楊健尊心里卻冷冰冰的。
連老天爺都在和他作對。
他望著靠譜鮮生的方向，緊握著拳頭，目眥欲裂，“艸，躲起來算什么東西，有種出來單挑啊！”
區景泰也在檔口角落觀察，喃喃道：“你出來讓我打一頓，我就把農場賣給你。”
“你出來啊！”
好多天了，那個男人一刻也沒出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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