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東鄉菜場的壩子里卻燈火闌珊，一群人靜靜裝車碼菜。
陳家志和敖德海在壩子邊緣，看著被黑色籠罩著的菜田。
“德海，明天先緩一下。”陳家志沉吟了會兒，說：“菜心收220件就夠了。”
敖德海訝然：“老板，后面菜還挺多的，這天氣，一兩天就竄起來了。”
陳家志：“后面可能還有行情，你趁這兩天功夫，也可以先把地整出來了。”
敖德海問：“下一茬種什么？”
“我要先想想，先把地整出來曬著吧。”
寒潮在年末，大概在元旦前后的樣子，現在就算播種60天的中遲菜心，時間也略早。
而且，他記得那段時間菜價最高的是荷蘭豆。
荷蘭豆又屬于速生作物。
同時還需要搭架子，小拱棚沒用，至少也得是中型棚才能保暖。
但是青菜的價格也不低。
他需要估一下怎么樣才能利益最大化。
簡單說了下安排，就讓敖德海早點去睡覺，至于生產管理，陳家志基本放手不管了。
他這50畝地的基礎比江心菜場好上太多，小拱棚和防蟲網都是江心菜場沒有的設施。
“陳老板，車裝好了”
“好，辛苦了，你們早點去休息吧。”
“這一車又要值不少錢哦！”
戚永成看著這滿滿一大車菜，又一次刷新了對陳家志的認知，現在不是陳秀才，而是陳老板。
易龍也準備好了，和陳家志一起打量著車廂，看著一滿車菜，也是很頭疼。
這三四天，某個人給他上強度，可是讓他吃了一番苦頭。
“舅舅，今晚我是不是要累死？”
陳家志笑了笑道：“太累了你就擺爛，慢慢來，你沒看這兩天自己來拿菜的人多了嗎？”
“好像是哦。”
“所以咯，你有時候也不能太積極，現在更多是客戶需要買我們的菜，該他們急，他們自己會來拿。”
“舅舅，你還怪精明嘞！”
易龍眼珠子一轉：“那我就每次送一趟貨后就去收筐，這樣路上多耽誤點時間，送貨次數就少了”
“哇塞，你才是鬼精鬼精的哦！”
兩人商業互吹了一陣后，才又出發。
隨著‘入秋’的深入，白天雖然依舊熱，但凌晨卻很舒爽了。
也許此后的每一場秋雨，都會一天涼過一天，只是這雨一直沒落下來。
老天爺依然主宰著農業，命運判官的帽子戴得很穩。
“滴”
一聲喇叭，57號檔口胡老板看到一輛滿載的貨車一頭開進了56號。
是真的滿滿一車。
昨天還只有半車呢！
“陳老板，你是真就不賣便宜菜啊！”
陳家志才下車還在打開尾箱呢，就聽到對面傳來的吼聲，回頭笑道：
“運氣比較好。”
“你這運氣也忒好了點！”
胡老板是那個真羨慕啊。
九月份菜價跌入了谷底，但他對面檔口的陳老板愣是一天菜都沒來賣。
足足歇了一個多月。
他是看著對面檔口排水溝邊緣縫隙里的雜草一天天長起來的！
結果十月份沒幾天，菜價開始回暖，陳老板就又開始來賣菜了。
菜不是特別多，每天半車左右，但菜價在一天天上漲。
這兩天價格又開始美麗了。
他也再次有點不好找菜。
然后Duang的一下，陳老板來了一滿車青菜！
這一晚上，胡老板如同上個月看著對面雜草慢慢生長一般，時而看著對面卸下一層層貨，心里恨不得那個忙碌不停的靚仔是自己。
哎，帥就算了，賣菜也厲害，用那送貨靚仔的話來形容，那就是兇的批爆！
筆尖舞動，又完成一個單子，陳家志看著自己略微變白了些的手，微微愣了愣。
難怪剛才有幾個大姐看他的時候，滿臉柔和。
這是又帥回了啊！
靚菜配靚仔，靚仔出靚菜，陳家志收錢時又得勁了些。
“陳老板，沒芥蘭芥菜嗎？”
“沒，要過幾天。”
“早點弄來賣啊？”
“再等等。”
又一個客戶來問芥蘭，已經記不清是第幾個來問了。
陳家志地里還有十畝芥蘭，但他打算多留一段時間，說不定這幾批芥蘭能多吃點‘錢’。
“嚓嚓”易龍又拖了一疊菜筐回來。
陳家志喊道：“小龍，休息一會兒，別把身體累壞了。”
易龍邪魅一笑：“放心，舅舅，我鬼精著呢，你沒注意嗎，我這趟用了半個小時”
陳家志哈哈大笑：“你牛，快學到你老漢兒的精髓了！”
易龍又嘿嘿笑道：“錯了，我是和舅舅你學的，你以為你在辦公室睡覺我不知道哇”
陳家志：“……”
嘴上說著摸魚，其實更多是苦中作樂，兩個人290件菜，就算減少了送貨量也并不輕松。
只是不停爬上車卸貨，就足夠汗流浹背了。
今天沒漲價，還是55元/件，出菜速度算不上快槍手，但也基本沒停下。
賣到最后，反而菜還不夠。
陳家志看著面前這位糾纏著不放的大姐，“姐叻，真不行啊！”
“你這一好好的帥小伙怎么能說自己不行呢！”
“不是，不是不行。”陳家志險些跌倒，“是真賣完了，剩下這十幾件菜只是還沒來得及送，你再到其它地方去看看吧。”
“外面現在也不好找啊，我一路走過來，就看到你這里還有菜心！”
陳家志心里一動，得，明天又可以提價了。
“真不能分給你，我這錢都收了，要不你再去后面檔口看看吧，去早點，說不定還能找得到！”
“叮叮當”
三輪車的鈴聲響起，隔著二三十米，就聽卷毛大喊道：“陳菜農，菜給我留著！”
猛一聽到‘陳菜農’，陳家志還有些不習慣。
“卷總，你終于來了呀，再來晚點，你這菜差點沒保住。”
茅良才沒在乎‘卷總’的稱呼，也可能沒聽清楚，把三輪車停下，就開始哐哐的裝菜，等著拿菜的大姐這才作罷。
一共16件，茅總跑了兩趟才把菜拉走。
陳家志感覺再發展一兩個月，卷毛也要請人手幫忙了。
卷毛前腳剛走，易龍就回來了，陳家志問道：“小龍，你是不是掐好時間回來的？”
“我早就看著他了。”易龍嘿嘿笑道：“故意拖了一會兒，才回來。”
陳家志給他比了個大拇指。
易龍眨了眨眼：“你教的嘛，舅舅。”
有一個嘴碎而又有趣的人陪著賣菜，無形之中更增添了些樂趣。
前世很多個夜晚，陳家志都是一人守著一車，一個人賣菜，一個人收錢，一個人送貨，沒客人時，就獨自抽煙 這一世完全不一樣了。
早早買了車，不僅改變了家人的命運，還改變了很多親朋和陌生人的命運。
不能懈怠啊，靚仔！
給自己打了口氣，陳家志才開始打掃戰場，挎包也一直不離身，里面早塞滿了一張張鈔票。
收拾完，去買早餐的易龍也拿著包子豆漿回來了。
打道回府。
吃了三個肉包子，喝了一份豆漿的易龍閉眼開始歇息，卻又在路過一所鄉鎮學校時，睜開了眼睛，怔怔的看著。
新學期也開學一個多月了。
看著背著書包，三五成群蹦跳著，追逐著走進校門的學生，易龍嘀咕道：“確實還是讀書好。”
“那以后認真讀。”陳家志說，連續幾天路過這里，易龍都是如此渴望的看著。
“嗯”
回了宿舍后，易龍去洗澡，陳家志則把門鎖上，從挎包里掏出錢，粗略的數了一遍。
今日收入一萬五千九百五十元！
他其實不怎么喜歡數錢，但一沓又一沓錢也同樣讓他面露笑容。
忙碌的日子中，時間總是過得很快，眨眼間又是四天過去了，市場的火熱程度一天勝過一天。
無論是江心菜場，還是陳家志在東鄉的大本營，都進入了一種激情燃燒的狀態。
掐菜，掐菜，掐菜！
不停地掐！
沒完沒了的掐！
仿佛地里種的不是菜，而是金子一樣！
種在地里的也確實是菜。
但當江心菜場小白菜和空心菜上市，連續兩天日銷達到28萬元，10天累計銷售額達113萬元時，提成的事落地了。
不止小組長，收菜工的提成也落實了。
當天，陳家志就率先把敖德良和李明坤小組的提成發了下去。
這讓江心菜場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活力！
尤其是六個小組長，月萬也許很難，但月入五千元卻近在咫尺！
不，唾手可得！
對這群外來民工來說，這是一個足以讓人拼盡全力的收入！
而在易定干、敖德良、戚永鋒、李明坤、郭滿倉等人的眼里，陳家志的形象再一次升華了。
他們都知道，陳家志一個月工資1200元，沒有出菜提成，有的是利潤分紅，還是階梯式的，凈利潤越高，他的收入越高。
這一次提成撒錢，相當于是在割他自己的肉，也許可能就因為幾萬塊錢的利潤，就能讓他錯失5個點的分紅。
陳家志說：“我只是幫你們拿回了應得的。”
15日晚上，又一次總結和學習會議后，一向沉默的漢子敖德良喊道：“陳老板，以后我都跟你！”
李明坤也說：“我也是。”
“還有我！”
“我！”
陳家志頭也不回地擺了擺手，下樓回了宿舍。
易定干也跟著回了宿舍，怪喊了一句：“陳老板，我也跟你”
陳家志正經的看著他，“真心的嗎？”
易定干卻沉默的摸出了煙，猛抽了一口，正想來個兄弟情深呢，就聽隔壁傳來聲音。
“陳老板，他不跟，我跟！”
“臭小子，明年好好滾去讀你的書，以后光宗耀祖！”易定干罵道：“老子還不需要你掙錢！”
“那你跟還是不跟啊？”
“跟！”
“跟什么跟，我又不混黑。”
夜里傳來爽朗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