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質的桌子不算大,桌子上靠墻的一側放了不少雜物,其中兩本筆記本在徐聞香看來很顯眼。
不由就想到了上次陳家志寫的建議,一個小菜農,寫的東西卻給她留下了深刻印象。
“靚仔,那是你舅舅的筆記本,我能看看嗎?”
易龍一直跟在嬰兒搖籃車旁,瞥了一眼筆記本,不確定地說:“可以吧?”
徐聞香拿起表面上一本黑色筆記本,隨手翻開一頁,便是工整的記錄。
她拿著筆記本出了后門,入眼的是簡陋的廚房,一男一女正在備菜。
“哎,陳老板,我能看看你的筆記本嗎?”
她看到對方抬頭瞄了一眼,微微皺眉,但還是點了點頭。
“看吧。”
“謝謝”
徐聞香回到了房間里,找了張小凳子,坐著看了起來,徐和見狀也拿起了另一本筆記本。
房間里突然安靜下來,只剩易龍一邊搖著嬰兒搖籃,一邊打量著兩個莫名其妙的人。
熟不知兩人心里逐漸掀起了一縷又一縷波瀾。
又過了一會兒,李秀端了兩碗綠豆湯出來。
“來,喝點綠豆湯,別嫌棄哈,家里人都不喝茶,沒有茶水。”
徐聞香笑道:“謝謝,正好渴了,喝點綠豆湯也舒服”
“那你們先坐著歇會兒。”
“嗯,辛苦你們了。”
粗略的翻了一遍后,徐聞香抬頭看了看徐和,與其交換了一下筆記本,又粗略快速翻完,眼里的驚訝再也藏不住。
“你做賬嗎?”
“做”遲疑了一瞬間,徐和又補充道:“但比這差遠了,沒得比。”
徐聞香又低頭看了一眼筆記本,笑道:“沒想到看著挺激進的一人,做事情竟然這么細。”
徐和搖了搖頭:“太細了”
徐聞香沒理他,繼續看了起來,這次看得更認真些,甚至有心去計算驗證某些數據。
每一天都有記錄,即使哪天沒去賣菜,也不會忘了寫一筆。
還經常帶著各種個人分析和思考,字跡工整,一目了然,越看越驚訝。
這么完美的手工記賬賬本,簡直太難得了!
隨即又從徐和手中換回了另一本生產工作記錄,相比市場賬本,這次的內容還要更詳細。
也記錄了陳菜農的發展過程。
一開始似乎只有兩三畝地,后來變成了六七畝,再到十七畝,直至現在的三十畝,從自行車,到三輪車,再到輕卡車 每一次歷程都清清楚楚。
計劃種什么菜,如何種,種了之后如何賣,如何運輸,如何包裝,投入和產出,擴大面積之后的調整……
到最后一部分內容時,更是多了管理上的升華,菜田分組,培養菜工,培養小組長。
只看這筆記本上記錄的幾十頁內容,就仿佛體驗了一次小菜農的奮斗歷程她甚至能繼續往下推演,收入繼續增加,團隊變得成熟,面積擴大,小菜場晉升中型菜場,小老板也變身大老板 徐聞香心底最后一絲疑慮也消散了,這樣的人絕對夠格了,甚至江心菜場的舞臺都小了,不夠他施展一身的才華。
不知何時,菜場里多了吵鬧聲,菜農們都回來了許久,不時就有人探頭打量。
過了一會兒,又有一男的,和屋里的少年有點像,搬進來一張八仙桌。
又有一婦女搬進來長凳,互相也有交流,但口音一個比一個重,交流起來太痛苦。
隨即徐聞香又驚覺和陳菜農沒有一點交流障礙。
他普通話頗為熟練,能聽懂和說幾句白話,時而嘴里還能蹦出兩三個簡單的英文單詞,和家鄉人交流時還能無縫切換方言。
越想越難得。
放下手中的筆記本后,徐聞香又到了后門口,瞧見陳老板又在那揮舞著鍋鏟。
看著幫著燒火添柴,卻面帶笑容的年輕女子,突然好生羨慕。
李秀也瞧見了徐聞香,“餓了吧,馬上就開飯了。”
陳家志也回頭看了眼徐聞香,一身穿搭與這里的環境格格不入。
“秀,先把冬瓜排骨湯端上桌,廣東人喜歡先上湯,后上菜,你再拿兩雙新碗筷燙一下,陪他們先吃,易哥和二姐也去吧,我最后炒兩個青菜,快得很。”
他這話用方言說得又快又密,徐聞香腦瓜子嗡嗡的。
“徐總,先去吃飯。”
這下聽懂了。
飯桌上帶著些輕微的尷尬,一直到陳家志端著兩盤菜心出來,眾人才松了口氣。
“兩個徐總,家里就這條件,招待不周。”
徐聞香笑了笑:“陳老板的手藝很好,你這一半川菜,一半粵菜的做法,也讓我大開眼界。”
只見陳家志端上來的兩盤菜心,一份是白灼,另一份清炒,但加了干辣椒。
“見笑了。”
陳家志也上了桌,和李秀坐一根長凳,李秀左手邊就是徐聞香。
飯桌上徐聞香也沒談正事,只偶爾稱贊幾句好吃,但吃得卻不多,淺嘗輒止。
飯后,陳家芳和李秀去收拾碗筷,易定干也拉著易龍回了屋,陳家志去確認敖德海把網蓋了后才又回了家里。
明明是中午,天色卻有些昏黃了。
“徐總,早點談完的話,你應該還來得及回去,我這破房間躲臺風可不舒服。”
“那得看陳老板爽不爽快了。”
徐聞香一點不急,目光不時往后門廚房打量。
陳家志也不想吊她,出了門,摸出煙點上,一邊抽一邊眺望著菜田和天色。
徐聞香和徐和也跟了出來。
附近也有菜農在,但卻沒有再湊上來,只是不時好奇的打量。
陳家志手指夾著煙,指了指菜田里,頗有指點江山的氣勢。
“我菜田里全是菜,順利度過這次臺風,又能收入不少”
徐聞香雙手抱胸:“所以呢?”
陳家志側頭看了看,確實很有料,腦海里也想著要不要科普一下他地里有多少菜?
隨即又覺得沒必要。
“我不可能會離開。”
“你都沒聽條件。”
“上次聽過了。”
“新的條件。”
“那說來聽聽。”
“基礎工資出菜提成獎金,以及干股分紅……”
陳家志呵呵的笑了笑,“沒想到你還挺舍得。”
徐聞香也笑了,“你可能不想同意,但你也應該考慮你妻子的意見。”
恰好這時李秀也來到了門口,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
徐聞香說:“他可能不想你這么累,你可是家里的頂梁柱,你要累倒了,他們母子怎么辦?”
李秀看他沉默,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猶豫一陣,才開口道:“家志,我聽你的。”
陳家志笑了,對著呆滯的徐聞香自得的攤了攤手。
“徐總,要不還是自便吧?”
徐聞香被李秀的變卦弄得有點措不及防,急道:“有什么條件你也可以自己提。”
陳家志看了看一旁側耳聽著的敖德海、戚永鋒、敖德良幾家人。
“我不可能會離開。”
徐聞香也看了看周邊的人,突然笑道:“也許你可以不離開,我都說了,條件你可以自己提。”
陳家志若有所思,李秀則突然怔住了,這樣家志豈不是更累?!
就連徐和也有些不敢置信。
徐聞香說:“一個人有兩份事業也不沖突,關鍵看你怎么平衡。”
陳家志訝然道:“還能這樣?”
“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徐聞香笑道:“不過你要這樣選,也不是沒有附加條件,如果你干不好,可只有換人了。”
陳家志又摸出一支煙點上。
徐聞香說道:“你還有時間考慮,九月份之前,這個機會都給你留著。”
吐出一口煙霧,在徐聞香期待的目光中,陳家志緩緩點了點頭。
風也狂躁起來,吹得菜棚呼呼作響,頭發飛舞。
易定干哦豁一聲,“臺風要來了,這下想走也沒法了,趕緊躲躲吧。”
剛才那些話他也聽見了。
片刻后,幾人又進了屋。
李秀把自己的床騰了出來,換了張新買的涼席,讓徐聞香兩人休息。
兩人也不可能真睡,徐和拿了雜志看了起來,徐聞香則一直在逗小孩,孩子睡了后又和李秀聊育兒。
屋外風雨大作,家里還有外人,陳家志也不可能睡得著。
躺了一會兒便也起來,拿了前陣子買的撲克牌,拉著徐聞香和徐和斗地主。
牌技好,加上手氣也不錯,一個人把兩姐弟殺得丟盔卸甲,贏了一百多塊錢。
臨近傍晚時,風雨平息,徐聞香兩人才驅車離開了菜場。
“姐,這次陳菜農可能會同意。”
“呵,唯利是圖的家伙,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徐聞香有點被這人的現實驚訝到了,前一刻還意志堅定,聽到可以腳踏兩只船后,態度立馬變了。
“不過這一家子也讓人羨慕,夫妻相互扶持,兒子乖巧,條件也一步步好起來了”
“姐夫還沒回來過嗎?”
“一直在香江。”徐聞香搖了搖頭,“我也絕了那份心思,懷不上,也只能把手里的事業守住了。”
“醫生怎么說?”
“查不出來,可能天生的吧。”徐聞香沉吟道:“酒店和菜場的股份他都補償給了我。”
難怪,但弄明白后,徐和卻有點更難受,希望姓陳的能讓菜場起死回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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