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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蟬鳴一天比一天聒噪,菜田邊上瘋長的樹枝,也總擋不住烈陽。
一早上,戚永鋒、敖德海、敖德良三人都心緒澎湃,手里的勁兒,仿佛用不完。
“陳老板給你們說什么呢,你到現在都還這么激動?”
“就就很重要的東西。”
面對黃娟的疑問,戚永鋒回答不上來那種感覺,但他知道陳家志沒有藏私。
黃娟凝眉看著,夏天來了,雜草也仿佛總清理不完。
但戚永鋒是不是用力過猛了?
一株雜草牢牢扎根在地里,明明可以用鐮刀割,但非得用手生生扯出來,一扯一個大坑,說了他好幾次也不聽。
“到底說了什么,漲工資?”
“不是。”
“那是什么?”
“比工資重要。”
“你倒是說啊?”
“可能算經驗吧。”
連拔了幾個大坑出來,戚永鋒也累了,流了汗,但也舒暢了,一點一點的和黃娟說起了茬口期安排。他本來記性不算好,但這次卻頗為熟練的說清了‘打谷子’行情。
“就這么個東西?”
“頭發長,見識短,這可是賺錢的東西,沒人教,得摸索多久去了。”
“還是工資實在。”
“工資少不了的,說起來,這一個月還真是快啊。”
明明上個月還是自力更生的小菜農,轉眼就變成了菜工,角色的轉變讓他沒有任何不適。
反倒有種松弛感。
自己給自己安排工作時,總是東一鐮刀,西一榔頭,明明天天在地里,卻總是感覺活做不完,這也沒做好,那也沒做好,整個人都懵懵懂懂的,累得要死要活,結果就是不出菜。
而這一個月,仿佛沒那么累了,但地里打理得井井有條。
上一個活結束,馬上就是下一個,該緩時緩,該趕一下時有人會提醒你,哪里有問題了,也馬上就能得到指點。
一個月的時間,他感覺比自己種菜一年的收獲還多。
而這些,都源自于一個人。
不止是他,各自在地里忙活的敖德海和敖德良也頗為觸動。
農民在地里刨食,都是憑著祖輩傳下來的經驗。
但社會日新月異,山里山外,宛如有一道天塹。
從貴省的大山里走出來,到了大城市,卻又仿佛格格不入,天南海北的人,南腔北調的口音,食不甘味的飯菜,唯有對土地有安全感。
于是他們進了菜場。
熟悉的土地讓他們很快沒了彷徨,慢慢適應了山外的生活,成了勤懇的小菜工。
但歷經了數個老板,都只在乎他們干了多少活。
他們雖然懂了如何種粵菜,但又好像沒懂,只會一板一眼的干活。
直到如今,才有人教他們為何要這樣做。
這個人還說著差不多的口音,吃著差不多的飯菜 告訴他們需要學更多東西,如何成為一個管理者,而不只是一個小菜工。
陳家志從來不怕別人學走他種菜的本事,他需要幫手,所以需要培養人才。
而且也只是一些小經驗 他還有很多底牌。
重來一次,他對很多細節有了新的體會,也有了新的追求方向。
在兩只狗仔期待的眼神中,陳家志一把掀開了密閉著的薄膜,蒸騰的霧氣混雜著淡淡藥水的味道猛然竄了出來。
“汪汪”
“哈哈,讓你湊那么近。”
兩只狗嚇得亂竄,犬吠聲中帶著驚慌失措,隨即又用幽怨的眼神看著大笑的陳家志。
這是用來給大骨青育種提純復壯的地。
悶棚時間不長,僅三天。
但這三天都是暴曬,悶棚前也施了肥,用了藥,灌透了水 足夠了,覆膜悶棚,沒那么講究。
揭開膜后,陳家志用鋤頭開始了挖地,一鋤又一鋤,挖得很深,讓土壤透透氣。
3號地大約0.5畝,全部都會拿來播種大骨青,兩斤種子采用點播足足有余。
一上午,他就干了這活,還沒干完,有點高估了自己的實力。
早知道就把敖德海兩口子也叫來。
這兩口子也在挖地,他六月份收菜最多,自然空地也最多,移栽了一部分,但仍然每天要吭哧吭哧的揮鋤頭。
等上午收工時,回去的路上剛好又碰到了兩人,三人都齊刷刷濕透了衣服。
“太熱了。”
“嗯,和洗了個澡似的。”
“看來得早點買臺微耕機,貴雖然貴,但人沒有那么遭罪。”
“我會認真學的。”
微耕機等機具對敖德海來說一直挺陌生,如今卻有了掌控的想法。
到家后,門口的小凳子上已放好了背心和短褲,桶里還有少許熱水。
陳家志放下鋤頭就去換洗,其實想吃了飯后再洗,但身上實在難受,大不了吃了飯再洗一次。
這天氣,洗了衣服,曬不了一個小時就干了。
身上的皮膚早已被曬得層次分明,黑的黑,白的白。
干活時,婦女們會穿長袖格子襯衫防曬,男人們就粗狂多了,穿一件圓領汗衫、戴個草帽就算尊重老天爺,穿著背心、裸著上身干活的人也不少。
洗完澡時,房間里又傳出來靡靡之音。
李明坤幾個菜農站在各家門口抽煙聊天,看到他出來時都互相招呼了聲。
“都聊什么呢?”
“嘿,剛才正說你呢,早上賣菜一連串來晚了的人問你,你現在名氣不得了哦”
“嗨,早上易哥給我說了,沒多大的事,到你嘴里怎么就這么夸張了。”
“我可沒編哈,你看老易,這會兒都還在地里沒回來呢,多半是被你刺激的”
陳家志站在屋檐下,往地里望去,果然能看到易定干挖地的身影。
“看吧,以往他下班可積極得很”
陳家志回了屋里,又去了后門灶房,除了鍋鏟聲,也有人在聊他早上賣菜的事。
一上午的功夫又傳開了。
李秀臉上也流了不少汗,但嘴角始終微微翹起,炒菜的手都快了許多,二姐可能也才回來不久,在幫著燒火。
“二姐,我來吧,你去喊一聲易哥,這么大的太陽,還挖地,真不怕中暑啊!”
“讓他挖,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二姐罵咧咧的,陳家志又堅持了兩句,才出門去喊人,等他和李秀端著飯菜上桌時,易定干也回來了,一進門就嚷嚷。
“哎呀,中午吃啥呀,這么稥,李秀,你這廚藝不得了哦,感覺又進步了,吃飯,吃飯,餓死了。”
“那你多吃點。”
陳家志提議道:“要不要開一瓶?”
“不喝,戒酒,我要買三輪車。”
“一頓也不影響。”
“一頓也不可以。”
對李秀就和和氣氣,對陳家志就和堵槍眼似的,陳家志也不在意,習慣就好了。
吃飯時,二姐又在擔憂易龍三人,這年頭坐火車可不容易,易龍也是第一次出遠門。
陳家志說:“有兩個大人呢,易龍什么性格二姐你也清楚,和易哥一樣,到哪兒都不會把自己虧了。”
嘿,他就這么一說,二姐就又放下了擔憂。
吃了飯也到了11點,陳家志聽了會兒新聞,其它菜農大感沒趣。
聽了一段時間新聞,陳家志也掌握了規律,中午11點時,有兩個節目是他關注的。
一個《午間新聞》,一個《經濟生活》。
前者更關注時事和民生政策;
后者聚焦物價、市場供應,周三還有農貿市場快訊,缺點是主持人說粵語,陳家志能聽懂一些,其他菜農就和聽天書似的。
沒一會兒,人就散完了,一直到李秀洗了碗出來,兩人才回屋。
“家志,今天新聞講了什么?”
“電臺呼吁市民烹飪青菜前要浸泡鹽水,泡足15分鐘,以確保蔬菜安全。”
“還在說農殘啊。”
“嗯,問題挺嚴重的。”
“還有呢?”
“有市民和主持人連線,吐槽工資漲得像烏龜,物價漲得像兔子。”
“哈哈,這人還挺有趣。”
“明天要發工資了,下個月再漲點基礎工資吧,一天8元也跟不上時代了。”
“行,都聽你的。”
東鄉菜場的宿舍孤零零的立在菜場中央,沒有大樹遮陰,琉璃瓦外表美觀,屋里雖然吊了頂,但依然很熱。
各家都門窗大開,風扇也呼呼的吹著,屋里,李秀在計算著工資,陳家志也在復盤。
六月馬上結束了,兩人都伏案在桌子上寫寫畫畫。
一個字跡工整,排版整齊,一小會兒就翻了一頁;
另一個歪歪扭扭,卻刻意減緩了速度,一筆一劃專注寫著。
不知過了多久,陳家志率先寫完了,“我去沖個涼。”
“這么快?”
“嗯,之前都有數據,就簡單加一下就行了。”
“哦,賣了多少菜?”
“快兩萬斤菜了,毛收入六萬一千多元,挺不錯的。”
拿了桶和毛巾,陳家志就去了洗澡間,只留下怔怔出神的李秀,一個月賣了六萬多元,再度讓她不平靜了起來。
“快兩萬斤菜了,難怪我算提成要算這么久。”
洗完澡回來時,陳家志打了桶水,往地上潑一潑,降點溫。
“秀,擦一擦汗,我來算吧。”
“沒事,你先睡吧,我慢慢算一樣可以。”
“熱嗎?”
“熱。”
“晚上我再弄張遮陽網蓋琉璃瓦上。”
“嗯,好,聽你的。”
“早上去絲瓜地里看,又有幾根開始爛了,不知道最終能剩幾根。”
“沒事,你說的逆境馴化嘛,有一根能結種子都是勝利。”
“嗯”
“村里有種燈心草的,聽趙玉說村里人喜歡拿來和水鴨、陳皮、茅根、紅棗等一起煲湯,可以清心降火,我下午去買點……”
她側頭一看,床上的人睡著了,打量了一會兒才又回頭算工資呀,算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