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雨后,雨水順著石棉瓦的屋頂不斷滴落,市場里的街道也東一灘水,西一灘水。
但神奇的是地上沒有菜葉子。
偶爾有,也會被湊重量的賣菜人撿起來,甚至因為重量不夠,還有菜農故意往塑料袋里潑點水 市場俏,就是群魔亂舞。
但確實不愁賣。
阻礙陳家志回家速度的不是賣得不夠快,而是一個個小單子的分裝。
他也想全是和尚、陳澤、老吳那樣的大單,錢多事少又干凈利落。
但市場上像377那樣由一個個小單組成的采購、以及各種零售攤販才是主力。
大單可遇不可求,而且還有丟失的可能,這世上本來就是普通人居多。
市場外一片漆黑,批發市場的燈光在黑夜里很耀眼。
墻角再次安靜了下來,蔬菜全都清空了。
戚永鋒也去送最后一趟貨,易定干三人則買肉菜去了。
陳家志倚靠在三輪車上,手拿筆記本和筆粗略的算起了今天的收入。
密密麻麻的小單不斷匯總,最終相加。
一共961斤菜心,11斤絲瓜,9斤苦瓜,收入了3200元。
比昨天少了1400塊。
但依然是一個相當夸張的收入,原本空了的挎包也再次塞滿了鈔票。
算了收入后,他又盤算起了地里剩余的菜。
他給自己點了一支煙,一邊思索,一邊看著巷道里的水漬 要想確保能一直續上,過兩天得減緩一下收菜的速度。
這時,戚永鋒也送完最后一批菜回來,走在濕漉漉的街道上,似乎有些心神不寧。
陳家志注意到了。
等戚永鋒走近后,他也給戚永鋒發了支煙,兩人靠在三輪車上等其他人回來。
陳家志說:“永鋒,是不是覺得還是自己干爽一些?
現在蔬菜價格這么好,一天隨便出七八十斤,就有兩百多塊的收入,一個月下來,可比打工強多了。”
戚永鋒吐出一團煙霧,沒想到陳家志直接說出了他內心所想。
“要說沒有眼紅,肯定是假的,但我也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種不出菜,價格再好都是枉然,還得一天擔心受怕。
給志哥你做事就不同了,每個月都是穩定收入。”
陳家志:“嗯,你能這樣想最好,但你要再想出來自己做,我也支持。”
戚永鋒訝然了一瞬:“我感覺自己技術還不成熟,現在還沒這種想法,多跟著你學兩年吧。”
陳家志:“放心,以后等你技術成熟了也一樣,想出去單干我也支持。”
戚永鋒這下是真驚訝了,平時在地里的時候,陳家志可沒有藏私。
“謝謝,志哥。”
兩人就這么抽著煙,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戚永鋒知道陳家志每天賣了多少錢,也知道易定干幾人的收入。
見識了一天收入幾百元,甚至幾千元,還都是同鄉的菜農,還想讓他安穩的打工種菜賺一個月才幾百塊的工資,很難很難。
種菜門檻很低。
只要肯下苦力,再摸索一兩年,吃點虧,也就基本入門了,養活一家人不成問題。
再然后就是積累經驗,個人造化 能堅持個十幾二幾年,膽子大一點,再搭上時代的順風車,一輩子下來也還算將就。
運氣再稍微好一點,或者是肯鉆研、肯學習,還會更上一層樓。
只是確實很辛苦。
一般人堅持不下來。
但更多的人是沒有膽子出來單干,即使出來了也做不大,一直圍繞著三五畝地打轉。
賣菜也摸不著門路。
即使十幾年后都還有菜農去學個駕照都不敢。
一是又要種菜又要賣菜怕辛苦,二是怕投入,駕照和買車都要錢,只能長期被中間販子吸血 被吸血到哪種程度呢?
因為完全不了解市場行情,市場上菜心可能賣3塊每斤,但到地里收購的菜販子只給菜農1塊每斤。
甚至還有芥蘭賣七八塊一斤,但菜販子欺騙菜農說爛市,只給八毛一斤的情況 這不是他夸張。
因為這個被吸血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和易定干、郭滿倉說說笑笑回來的李明坤。
他足足被中間商吸血了兩年 當時他們幾個都回了蓉城,陳家志和易定干在城北,很多人都知道去二仙橋要走成華大道,但那會兒成華大道還是農田。
而李明坤一家人在城南。
那幾年菜心等粵菜在川省沒那么普及,一般只有酒樓酒店才會用。
所以只能去城里幾個大型批發市場賣菜。
易定干讓他兒子易龍去學了駕照,買了面包車;
陳家志當時在老家才起了新房,沒那么多錢,只能搞了輛三輪車;
只有李明坤找了中間商,一開始還好,但時間一久,李明坤就被耍得團團轉 一直到三家人因老家有老人去逝,都回去聚在一起聊天后,才揭開迷霧。
而這時已經過去了兩年 陳家志和李秀兩個人種菜,早已換了面包車,都在計劃著買第一套房了。
而李明坤家里人手更多,他和白燕、兒子兒媳一共四個人種菜,還有老的幫忙做飯洗衣服,但種了兩年菜,連買面包車的錢都拿不出。
就離譜到家了。
李明坤和白燕當時被氣得氣血上涌 隨后才一腳把中間商踢了。
咬牙讓他兒子李俊去學車,又找陳家志借錢去買了面包車,至此才走上正道 所以,陳家志不擔心戚永鋒出來單干。
也不擔心李明坤等人掙了錢以后,一直單干下去,這些人還有很多彎路沒走呢。
現在能掙著錢,很大程度是沾了他陳家志的光。
何況差距在不斷拉大中。
等他離開東鄉菜場,幾人沒了能模仿的對象,混不混得下去都還很難說。
混得下去,短期內做大的可能也很低。
未來只要他給幾人提供的收入,遠高于他們單干,并且管理也相對自己干更輕松,還是有把握把幾個人拉過來。
是的,他一直惦記著幾人,幾人也是合適的基地管理人選。
在原時空,易定干面對大基地得心應手,李明坤一輩子種菜都穩如老狗,郭滿倉也是老道的菜農。
戚永鋒雖然差了點,但也可以培養,還有敖德海這個意外之喜,也很有潛力。
只是目前完全不必著急,他資本不夠厚,幾人也沒經歷多少風浪。
一起走一段路,讓三只老鳥感受一下他和他們的差距體會一下社會的殘酷 看著迎面走來的三人,陳家志嘴角不自覺就帶上了笑容。
“家志,你笑得讓人瘆得慌。”
易定干說道,又將買回來的菜放進了三輪車里,李明坤和郭滿倉也有樣學樣。
“有嗎?賣了錢還不準我笑了,沒這個道理。”
陳家志收斂了笑容,滅掉了煙,又說:“走吧,早點回去還能瞇一下。”
雨還在下,幾人看著陳家志點燃了火,三輪車發出噠噠噠的聲響,率先走出了市場,也跟了上去。
陳家志開得不快。
后面幾人也慢悠悠的跟著,一邊騎一邊聊。
易定干問戚永鋒:“永鋒,剛才家志和你聊了什么?他看我們的眼神怪怪的。”
戚永鋒:“沒什么,志哥說我要是又想自己出來種地了,他支持我,我說還沒這種想法,他就說以后也一樣。”
“他真這么說的?”
“嗯。”
易定干有些狐疑。
這有點不像家志啊,一天天的吹牛說讓我給他打工,怎么還和永鋒說這話?
是我太優秀了嗎?
一定是的。
到菜場后,雨不僅沒停,還有下大的趨勢。
陳家志更加慶幸昨晚將種子提前播下去了。
陸續將車停好后,易定干說道:“這雨下得哦,白天都沒辦法干活,只能多睡會兒覺,要不晚點打會兒牌吧?!”
陳家志將放在車廂里的菜和肉拿了出來,說:“這雨只能算中雨,適合給菜追肥,省了澆水的功夫。”
易定干:“家志,你還真是會安排,照你這樣,休息時間都沒得了。”
陳家志笑道:“你以為你公務員呢,還想按時休息。”
李明坤和郭滿倉也聽到了下雨追肥,但兩人抿了抿嘴,沒參與這個話題。
陳家志也不是無的放矢,他確實打算追一次肥。
一般來說,他底肥施得足,可以不用追肥,尤其是過兩個月病蟲多時,在葉菜生長后期,遮陽網都要盡量不揭開,更別說追肥了。
但現在要銜接5.30后播種的幾批菜,又剛好下了雨,所以可以適當追點尿素。
放好東西后,幾人又各回各家瞇了一覺。
早上下雨,陳家志也過了收入帶來的興奮期,這一次回籠覺睡得比較舒服。
一直到七點過才悠悠的起來。
陳家志拿出挎包,李秀人不在屋里,但已經把錢整理了一遍,各種面值的鈔票分門別類。
又有了三千多元。
加上銀行里的一萬六,馬上就快兩萬了。
他前世存下第一個一萬塊還要等到去滬市,而現在提前了七八年。
人生完全不一樣了。
他拿出筆記本,又看了一會兒。
“家志,過來吃飯了。”
李秀的聲音從隔壁的隔壁傳來。
“來嘍。”
陳家志回了一聲,又順手提起收音機,到二姐家里后,就把收音機放著,聽起了新聞。
也許是今天下了雨,比較閑,二姐又做了肉包子,陳家志兩口一個,再喝一口稀飯,爽歪歪。
偶爾再拿肉包子逗一逗狗。
沒過一會兒,早間新聞里的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今天凌晨,花城北部、東莞、清遠等地又迎來了強降雨……”
陳家志愣了愣。
“暴雨又下到其他地方去了?”
別說,還真是好事。
他們這里下點中小雨就挺不錯,菜農都是這樣,希望暴雨下到其它地方 易定干:“看來菜價還得持續一段時間,家志,你這下真發了哦。”
陳家志笑道:“我可看著了,你地里也有菜出呢。”
易定干:“和你沒法比,今天又賣了多少錢?三千塊有了吧,我看你過兩天又得去一次銀行,李秀,你可得把家志盯緊了,上次去存錢時,銀行那幾個小姑娘看家志的時候眼睛都在放光呢。”
陳家志:“……”
有嗎?他怎么沒發現。
李秀笑了笑:“家志每天不是在地里,就是凌晨在市場賣菜,小姑娘想找他都只能來陪他曬太陽。”
易定干還想說話,陳家芳一個包子就塞到了他嘴里。
“吃還管不住你的嘴,你多學學家志,一天到晚都在菜場,你呢,時不時就跑出去溜達,誰知道你跑哪兒去了,今天下雨,是不是又想跑出去鬼混?”
陳家志本來在悶頭吃飯,一聽這話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易定干瞪了他一眼,連忙說道:“今天哪也不去,就在家里打牌,我等會兒就喊人來!”
陳家芳:“你就不能安分點,非要把家里弄得烏煙瘴氣?!”
兩人都是筷子嘴,說話一個比一個快,陳家志和李秀就在旁邊偷著樂。
吃了早飯,陳家志拿了傘準備去巡田,兩只狗崽子看他出去,也想跟著一起。
“嘿,白狗仔,黑狗仔,快點回去,在下雨呢,等會兒弄得全身都是泥,回去!”
無論他怎么喊,兩只狗都不聽,反而一個繞道,就沖到了前面,泥路上頓時出現了一個個梅花印。
走的方向還是他常走的。
才一周時間吧,這狗看門還沒學會,反倒先是把巡田給學會了。
天賦異稟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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