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偵離開后,一個穿著華麗衣飾的年輕女人緩緩地從那個巨大棺材坐起身。
女人右邊的衣袖都是缺失的,右臂齊肩而斷,只剩下發白的皮肉垂在肩膀上,像是某種生物一般不斷地蠕動著,發出了怪異的咯吱聲,看起來非常地滲人。
要是李偵在這,就能發現這女人與被他殺死的那個女鬼的相貌有六七成相似。
唯一不同的是,這女人的雙眼有黑有白,是正常人類的雙眼。
此刻,這女人像是剛從沉睡中蘇醒一樣,眼神中沒有一絲一毫的神采。
片刻之后,女人的雙眼中才緩緩開始聚焦。
就在這時,她忽然發出一聲慘叫。
她右手邊的不斷地蠕動的那些皮肉出現了一點不祥的黑色。
那點黑色從她的肩膀開始,迅速地向她的身軀迅速地蔓延。
最先被黑色腐化的肩膀上的皮肉不到幾個呼吸間就失去了活性,最后變成膿水掉進了棺材里面。
當女人的皮膚上都被出現了一層淡黑色時,從女人的臉面開始,一點點化成膿水掉下。
女人捂住自己的臉,發出的慘叫更為凄厲,卻無法阻止自己的血肉化成膿水。
不到半分鐘,爬起來的女人就變成了一具骸骨,再度躺回了棺材內。
棺材前的香爐猛然炸碎。
“娘娘……”
在棺材上方的屋頂上掛著眾多的小燈籠,每個燈籠上都寫有一個“婺”字,字的對面畫著體態不一樣的年輕女鬼。
這時從燈籠中掉了四五個下來。
在燈籠快要落地時,那些畫中的女鬼出現在燈籠旁邊,伸手接住了燈籠。
這些女鬼沒有說任何多余的話便有條理地忙碌了起來。
有的去找了新的香爐,再度點起了香燭。
有的從棺材下拿出了一種淡紅色的液體,倒進了棺材中。
一具女尸以扭曲的姿態從樓下爬到了樓上。
棺材中探出了一只骷髏手掌。
那具女尸像是受到了難以抗拒的誘惑一樣,動作僵硬地爬進了棺材中。
棺材震動了片刻,那個女人再度從棺材中坐了起來。
她身上的血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正在不斷地生長,幾個呼吸的時間就覆蓋住了身上的骸骨。
除了右臂之外,她的身體已經恢復完好。
忽然間,她身上的血肉再度炸碎。
碎裂的血肉四散飛出,兩個被碎肉濺射到臉上的女鬼當場化成了青煙。
其它幾個女鬼被嚇得不敢靠近棺材。
女人一聲不發地向后倒回了棺材之中。
又有幾具女尸爬上了二樓,在女人的意志下,相繼爬入了棺材中。
沒多久,棺材中就傳出了一陣炸裂聲。
棺材震動了一陣,被推開的棺材蓋自行向上合攏,把棺材封得嚴嚴實實地,徹底地隔開了棺材內外的聯系。
整棟建筑都跟著震動了起來。
所有的陰氣都在向棺材匯聚。
棺材中的女人總算不再炸開,但是這棟建筑內的陰氣與之前相比,減弱了不少。
外面的河水開始灌入這棟屋子。
那幾個女鬼手忙腳亂地找來各種各樣的東西堵著灌入河水的處的漏洞。
正在誦念咒語的李偵睜開眼,皺眉看向簡易法壇上的那只斷臂。
原本的斷臂在血肉炸開與恢復之間不斷地循環,但是在第四次炸開后的現在這只手臂沒有再恢復,而是保持了白骨狀態。
白骨上僅覆蓋了一層血絲,就像是被人剃掉了血肉一樣。
李偵伸手在白骨上戳了戳,發現這只手臂的上的陰氣大不如前,因此活性也沒有之前強。
對方是以特殊手法隔絕了手臂與自己的感應,還是無力反抗了?
李偵無法通過這個白骨感知到對方的狀態,自然也不知道對方是不是被自己重創,快要死了。
但是他感覺后面這個可能性有點小。
在他一施展降頭術的時候,對方還有反擊之力,沒有被他直接擊潰。
這個婺女實力很強……
這是李偵第一次遇到有人中了自己全力施展的幾種降頭后還能脫身的情況。
正在思考再施展一種降頭術的李偵忽然抬頭,看向寬闊的河面。
猩紅色的河水上飄起了濃霧。
一個提著燈籠的女鬼從濃霧中走了出來,站在河面上,與李偵對視。
“娘娘與世無爭,與閣下沒有任何恩怨,閣下為什么對娘娘出手?”女鬼面無表情道。
李偵嗤笑一聲:“既然與世無爭,為什么要參與岸上的事情,不是自找死路?”
他的語氣雖然毫不客氣,但是心頭卻有些凜然。
從這女鬼的話里可以聽出,那個所謂的婺女娘娘肯定沒有死。
女鬼沉默了片刻,從身后接過一個破舊的燈籠。
把燈籠扔在河里,她才說道:“娘娘常年處于沉眠狀態,只能含糊的傳達自己的意念出來。”
“之前上岸的幾個婢女的所為并不是婺女娘娘的本意,為表歉意,娘娘已經處置了這個婢女。”
看著那個燈籠沉入水中,李偵搖了搖頭:“她們插手了我的事,你們娘娘說與她無關就想混過去?”
女鬼偏頭聽了聽,像是在聽誰說話。
片刻后,她說道:“娘娘受創太重,會陷入更深層次的沉眠。”
“娘娘可以向閣下保證,自身永世不會上岸,也會約束手下的鬼物,不會讓鬼物上岸。”
頓了頓,她繼續說道:“娘娘令婢女對閣下做出的提醒,并不是對閣下的恫嚇,是確有其事,閣下殺了那個惡鬼會造成很大的麻煩。”
“那只惡鬼誕生于延宕山,長山上任掌門吳啟元選擇封印它,而沒有殺它,除了他自身法力不夠的原因之外,也和延宕山的特殊原因有關。”
看回女鬼的李偵沒有說話。
沒有等到李偵的詢問,難以牽動李偵的情緒的女鬼有些氣餒,只好接著說道:“延宕山中埋的不止一個惡鬼,那惡鬼自認為自己選了一個風水寶地,成功地施展了水解之法,只等時間一到就可成仙,其實完全是為別人做嫁衣。”
“現在惡鬼一死,延宕山可能會發生異變,要是讓后面那個惡鬼脫身,那就是比閣下殺死的那個青面鬼脫身還要麻煩百倍的事情。”
“我知道我不管說什么,閣下都未必相信,閣下只要自己去看看就能明白事情的真相。”
“娘娘之所以在感受到那個惡鬼脫身后,讓人上岸就是為了確認那只惡鬼的狀態。”
這事暫時無法求證,李偵暫時不知道真假。
想了想,他問道:“那個青面鬼是什么身份?”
女鬼答道:“幾百年前的一任地方官,生前利用自己的權利在延宕山上建造了自己的葬地,與我們也算是鄰居,但是與我們沒有多少交際。”
“你說的延宕山的另外一個惡鬼又是什么人?”
“不知道,娘娘只是察覺到延宕山的風水有異,親自前往觀察后,告訴我們說,那個老鬼完全是為別人做嫁衣。”
“青面鬼的水解沒有成功?”
“娘娘說,就算沒有別人從中作梗,它的所謂的水解法也很難成功,最終肯定會變成一只厲鬼。”
“這只手臂的主人才是婺女?那我在一樓看到的那些關在小門內的是什么?”
“那是歷代婺女娘娘的殼蛻,只要升仙后,婺女娘娘就會把自己的殼蛻留下。就。”
“婺女不是一個人?”
“不是,如今的娘娘是第一十八代婺女。”
“你們的娘娘生前是什么身份?”
“這是娘娘的俗事,我不知道,但是閣下想要了解以前的婺女娘娘,可以看看這個。”女鬼把一本書扔到距離李偵不遠處的石頭上,“這是縣志,里面有涉及娘娘的內容。”
“我們娘娘和那個惡鬼絕不是一路人,從建造婺女殿以來,娘娘庇護一方,不知道做了多少好事,滅殺了多少害人的鬼物,在這本書上都有記載……”
李偵看了一眼那書封面,忽然把早已準備好的一根紅繩系在了自己身前的那只斷臂上。
紅繩瞬間收緊,在斷臂上勒出了一個明顯的痕跡。
那看似已經失去了活性的手臂又開始掙扎起來。
女鬼大驚道:“你在做什么?!”
李偵抬頭看向女鬼。
逼近的女鬼猛然停住,驚懼地向后退了幾步。
輕微的炸碎聲之后,那手臂炸裂成了三四段,上面的血絲一點不剩,變成了潔白的骸骨。
李偵系上去的那根紅繩卻沒有被炸毀,而是一直系在了小臂骨上。
這是李偵從《追鬼七雄》里面的那個道人的記憶里面看到的簡單的封鬼的手段。
這細繩原本是白色的,沾了他的血液后才變成了紅繩。
在這女鬼出現前,李偵就已經祭煉了這根細繩一段時間。
這時正好用在這只手臂上。
婺水中冒出了大量的紅色水泡。
一只只怪魚隨著水泡有氣無力地翻了出來,很快地變成了死魚。
沒過多久,那些紅色的水流便與魚尸一起被沖走,河水迅速地恢復了原狀。
“既然你們娘娘保證不會上岸,那應該不會在乎我的一點手段。”
李偵拿起被紅繩束縛住的那一截臂骨,對女鬼說道:“紅繩沒斷,那什么事都沒有,紅繩要是斷了,后果自負。”
對從任何鬼物嘴里聽到的話,他向來都會有所保留,最多信一半。
李偵知道,自己要是不付出代價,殺不了那個龜縮在河底的婺水娘娘。
如今最好的做法就是以特殊手法給那個婺水娘娘施加一道封印,保證她不會偷偷摸摸地上岸。
只要可以不斷地進任務世界,他的修行進展就不會停滯,那么時間越長,這個婺女就越是翻不起風浪。
不管這個女鬼所說的有多少真話,多少假話,對于李偵都沒有太大的影響。
女鬼咬牙道:“娘娘說,要是她違背了誓言,任由閣下處置。”
“娘娘還要提醒閣下一件事。”
看到李偵在聽,女鬼說道:“娘娘知道閣下是為了拿到那本書才來的長山,可是那本書不僅涉及到延宕山的事情,還牽涉到更麻煩的事情。”
“當年吳啟元主持長山時,封印了不少兇煞的邪祟,也得罪了不少恐怖的邪祟,有些恐怖的邪祟至今還活著,對長山一直虎視眈眈。”
“吳啟元把書封存之后,那些邪祟都在觀望,讓別的鬼物去試探吳啟元有沒有留下什么后手,所以這些年長山一直小事不斷。”
“現在你拿了那本書,相當于承接了長山的因果,也許它們會找上你,你自己好自為之。”
這女鬼一口一個邪祟,語氣中的優越感很強,仿佛她與婺女都不是邪祟,而是真正地居住在洞天中的仙人,絲毫沒有把邪祟放在眼里。
李偵不以為意道:“他們連上任長山掌門都不能怎么樣,為什么敢來找我的麻煩?發現我牽涉進了這段因果里面,該擔心我不是我。”
女鬼偏頭聽了聽,意味深長地說道:“就是因為你比吳啟元強,比吳啟元兇惡,所以它們更不會放心這本書落在你的手上。”
“婺女娘娘還讓我告訴你,吳啟元這人最擅長的是紫微斗數,最喜歡玩弄心計,做事喜歡算盡一些可能。”
“你出現在這里,為長山承接了他們的麻煩,未必不在吳啟元的預料之中。”
李偵微怔。
吳啟元這個名字他今天是第一次聽到。
一個已死之人能算準自己死后的事情,并對之做出安排?
紫微斗數……
那個吳啟元到底是什么樣的人物?
“話已說盡,閣下好自為之。”女鬼向后退入了霧氣之中。
那些霧氣也在向后收縮。
“稍等。”李偵忽然喊道 霧氣停止收縮,那個女鬼的身影再度出現在霧氣之中。
李偵說道:“我要去延宕山一趟,需要你們為我提供一份詳細的地圖。”
過了一會兒之后,女鬼才說道:“請閣下稍等片刻。”
霧氣迅速消散,那個女鬼也不見了蹤影。
李偵低頭看向那個系著紅色細繩的臂骨,隨后看向旁邊的小鬼。
“你回去見李向文,我有事情要交代他。”
小鬼應聲消失在原地。
今天是陰天,這里的陰氣又很重,小鬼的活動不會受到影響。
只有匯合多方面的消息才能對事情得出最為準確的判斷。
事情涉及到了長山,自然要讓李向文去打聽那個吳啟元以及婺女的事跡。
等小鬼走后,李偵拉開衣服,看向自己的左側的胸口。
幾道紫色的傷痕出現在了他的胸口上,傳出一陣又一陣的痛感。
李偵的軀體能夠感受到的痛覺越來越弱,但這是元神上所受的傷,與軀體無關。
不過這傷不重,休息幾天就能自行愈合。
除了這些紫痕之外,他身上的皮膚又變得更為干枯了一些,這是受剛才使用巫術的影響。
青面鬼、吳啟元、婺女、延宕山、尸解……
李偵放下衣服,看向了婺水。
他已經開始接觸這個世界最為神秘的一面。
起身。
李偵走到那本縣志的旁邊。
拿起縣志,他隨手翻開一頁,就在里面做好標記的一頁里面看到了有關婺女娘娘的記載。
李偵認真地把其中地內容看了一遍。
那是四百多年的事情。
據記載,那位婺女娘娘俗名為謝飛蘭,曾在渡婺水時差點被溺死,僥幸被人所救,還習得了一身不俗的術法。
其人常年活躍于婺水兩岸,清除過不少危害民間的鬼物,被朝廷冊封為婺水娘娘,享受朝廷的香火供奉。
李偵把書中所有做了標記的地方都看了一遍,發現這里的記述和他在說中的通道中看到的壁畫完全一樣。
合上書,李偵若有所思地看向婺水。
無論是這里的記述,還是下面通道的壁刻,都沒有說明婺女為什么會在婺水之下布置那么一個儀式。
李偵把縣志收好。
縣志所記載的肯定是事情的表面的部分,至于更深層的事情都不會記載,是別人想讓他看到的東西,可信度有限。
比如,那個初代婺女娘娘是從什么人的身上學來的術法?
再比如,她為什么能夠得到朝廷的冊封,可以享用香火?
按照書上的記載,她是有不少功績,但是想要得到朝廷的冊封似乎還不夠。
要是冊封的標準就是這個功績,那么全國各地不知道有多少符合冊封標準的人物,那么那些人為什么沒有得到冊封?
按照這縣志上的記載,在活著的時候,婺女的術法就已經相當不俗,在某些地方被當做是仙人看待。
四百多年過去,這個十八代婺女雖然強,但也沒有強到需要進行四百年布置才能達到的程度。
難道過去了四百多年,傳到這個十八代的時候,只是把這個十八代轉變成了鬼物?
那她和那個青面鬼有什么區別?
此外,婺女之間是怎么傳承的?
為什么每一代的相貌都那么相似?
更為重要的事是,要是婺女真的像這縣志記載得那么正氣凜然,怎么會讓一個婢女去看著那只青面鬼吃血食?
那青面鬼顯然沒有把這個婺女當做敵人看待。
李偵知道,這里面肯定還有諸多隱秘。
也許,他看到的只是表面,根本沒有試探出這個婺女的深淺。
李偵的腦海中出現了自己看到的洞天容納大殿的驚人景象……
提著燈籠的女鬼回到了棺材前,恭敬地棺材前上了三炷香。
棺材內傳出了晦澀的聲音:“制作……一份地圖交給他,不要保留。”
女鬼擔憂道:“娘娘,您沒事吧?”
“我會沉眠……一段……時間……”
“我們真的再也不上岸嗎?那……”
“他的……元神和肉身都有問題……血腥、邪惡……不殺人他無法修行,絕路……走不通……他……走不了多遠……”
女鬼松了口氣:“這人太嚇人了,娘娘那么說我就放心了,不過這人真的和吳啟元有關系嗎?”
“不知。”
“要是沒有關系,世上怎么會突然誕生一個那么恐怖的邪道人物?”
棺材內沒有傳出聲音。
女鬼又問道:“娘娘,這人去延宕山會鬧出什么亂子嗎?”
棺材內的人還是沒有回答。
女鬼試探著喚了幾聲“娘娘”。
沒有得到回應之后,她嘆了口氣,去找來紙筆,迅速地繪出了一個路線圖。
畫好后,她在路線圖上做了一些標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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