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微涼,柳葉金黃。
大紅燈籠隨風搖晃,街上掛滿了彩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節慶的味道。
兩輛車停在門口,幾個人下了車,下意識的抬起頭。
上下三層,灰墻綠瓦,大朱門樓。門頭上掛著一塊偌大的橫匾:千金廬。
旁邊還掛著一塊豎匾:千金廬金屬文物修復中心。
透過旋轉門的玻璃,門廳里金壁輝煌,爍爍生光。
趙修賢指了指:“王教授,林老師,就是這兒!”
“地方不小?”林思成看了看,“老師,你來過沒有?”
“沒來過,但聽過!”王齊志點點頭,“在京城很有名氣,算是排得上號的老字號。”
“時間確實挺久,差不多開了有二十年!”趙修能回憶了一下,“據說創始人是內務府造作辦的匠師,但我沒打過交道。”
“你聽他胡吹,咱媽都不敢說是內務府匠師。大哥你再算一算,老太太多大歲數,他這店才開了幾年?”
趙修能搖搖頭,“壓根和宮廷不沾邊,也就民國時期的京城老手藝人。要說手藝有多高,也還行……”
一句也還行,林思成就有了大概的判斷:手藝算不上頂尖,但夠用,主要是噱頭足,宣傳的好。
說著話,迎賓迎了出來,梳著元寶挽髻,穿著開叉到大腿根的旗袍。漂亮倒是挺漂亮,皮膚也挺白,也挺復古,一股濃濃的民國風。
就是凍得打哆嗦。
趙修賢自報身份,迎賓把幾人領進了店,又往二樓領。
趙修能“呵”的一聲:“架子挺大啊?”
嚴格來說,他們是來幫忙的,但老板沒出面不說,連個掌柜的也沒見到,感覺有點不尊重人。
趙修賢自嘲似的笑了笑:“都是扒散頭(修復文物),但咱生意沒人家好,名氣沒人家大,自然就有點輕視。”
“你別扯我,要怪只能怪你本事不濟!”
“老大,這話我就不愛聽了:一年到頭,我才補幾件?”
趙修能“嗤”的一聲:“廢話,就你那半瓶不響的手藝,也得有人敢找你補才行!”
趙修賢直撮牙花子。
林思成倒是無所謂:幫忙是假,來找東西才是真,沒必要太計較。
暗暗轉念,他又四處打量。
展廳挺大,裝修的古色古香,博古閣上擺滿了物件。
金包玉,銀帶鉤、鏨花執壺、鎏金茶具。更有累絲金銀、掐絲銅器。
都是仿品,應該是店里自己仿的,乍一看,金光閃閃,亮的刺眼。但仔細一看,工藝只能算一般。
林思成估計,這些應該是徒弟的手藝。以斑窺豹,師父的手藝肯定要高一些,但確實如趙修賢說的,算不上頂尖。
邊走邊看,幾人上了二樓。工位式的隔間,十幾個男女戴著頭燈,正在修東西。
四周是儀器室,挺齊全:激光清洗、電鏡探測、顯微式操作臺。
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男人迎了上來,和趙修賢握了握手。
“趙總!”
“老板有點面生,貴姓?”
“李建生是我師父!”
男人回了一句,然后左右打量。
他先看了看趙修能,又看了看王齊志,眼神壓根就沒在林思成、趙大趙二的臉上停留。
“趙總,哪位是師傅?”
感覺直接介紹林思成,有點兒顯眼,趙修賢挨個指了指:“這三位都是!”
三位?
男人才發現,雖然歲數最小,甚至比后面那兩個明顯就是跟班的男的還小,但林思成卻站的最靠前。
頓然,眼中閃過幾絲古怪:趙修賢,你開玩笑呢?
只是在心里想了想,男人沒說什么,指了指一旁的獨立工作間:“咱們先看東西!”
“好,看東西!”
隨后,幾人進去,男人讓學徒拿東西。
趙修能和王齊志對視了一眼,表情有些玩味。
到這會了,男人都沒介紹一下,更沒問哪位貴姓。甚至于,連杯水都不倒?
這壓根就沒把幾人當回事,準備敷衍一下就送客。
也就不是真來幫忙修東西的,但凡是,兩人保準架起林思成就走:就這個屌樣,我給你修個寄吧?
當然,也因為他們是同行,而且這家店在業內的名氣和規模都要比趙修賢的百繒齋高的高,下意識的就會輕視。
如果換成顧客,肯定不會是這副嘴臉。
暗暗轉念,三個小伙抱進來了幾口匣子,放到了桌子上,男人又抱了抱拳:“有勞!”
這個最后的抱拳就挺有意思,翻譯一下:有本事就上,沒本事就走人。
趙修能瞪著眼睛:老二,你怎么辦的事?
趙修賢一臉委屈:你催的這么急,難度又這么高,想打問到有用的信息,不就得想點辦法,受點委屈?
上趕著來給人幫忙,還不談報酬,關鍵的是上手的師傅還這么年輕,擱誰都得想一想:這能有幾分真本事?
輕視在所難免。
看兄弟倆對著眼神,林思成微微搖頭:這事還真不賴小趙總,哪怕今天放了空炮,和馬山、易縣的那座墓沒關系,都得好好感謝一下。
他示意了一下,趙大打開皮包,趙二拿出手套遞了過來。方進則是把他常用的一些工具拿了出來。
林思成仔仔細細的戴好,對面的男人愣了愣:搞半天,這還真是個大師傅?
架勢倒是挺足,但看面貌,也就二十出頭。這個年齡在這個店里,當學徒都不夠格,也就抹抹灰、掃掃地,管理管理庫房。
但東西已經拿了過來,先讓他看兩眼,看他能不能看對。至于修不修,看了再說。
轉著念頭,林思成打開了第一口盒子,把東西拿到了手中。
是一樽嵌寶石錯金和田玉熊,東西不大,玲瓏別致。玉質不錯,工藝更好,典型的清代宮廷內務府玉作坊的手藝。
土沁雖不重,卻一眼生坑貨,挖出來也就兩三年。
所以時間首先就對不上,再看土銹,明顯出土于干沙坑墓。陜、甘、寧、晉,乃至內蒙、XJ都有可能,甚至出土于河北北部都有可能,唯獨不可能出土于燕山以南的保定。
大致鑒了一下,林思成玉熊把翻了過來。
應該是受過外力破壞,這半邊金箔消失殆盡,寶石一顆不剩,玉面坑坑洼洼,左一個坑右一道槽。
修復難度不小:玉面好補,拿和田玉磨粉填平就好。寶石也好嵌,綠松石、紅瑪瑙,都是比較常見的東西。
唯一有難度的是錯金:原有的陰槽已破壞了個七七八八,必須填好后在原來的地方重新刻槽,然后再嵌金箔。
難點在于槽形必須刻成上窄下寬的燕尾槽,而且底部必須有供金箔卡邊的回鉤槽,不然貼上去沒幾天就會掉。
如果是原器,那自然好刻。但這里是后補的玉石粉,和原器玉石之間的膨脹系數差異很大,一個不小心就會崩茬,整只玉熊崩成好幾片也不是不可能。
林思成琢磨了一下,把玉熊放了下來:“能補,就是比較費功夫!”
男人愣了一下,“哈”的一聲:你看清楚了沒有,你就說能補?
之前他以為,趙修賢怎么也算是行家,敢把人領過來,手藝多高不好說,但多少有點眼力。
搞半天,是個外行?
別看這玩意小,好像也挺簡單,但店里能補、會補的不超過三人。
別說你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你問趙修賢,他看明白了沒有?
男人頓時就不想說話了,擺了擺手,讓店員把玉熊收了起來。
林思成大致能猜到,但并不在意,又打開第二口盒子。
剛拿到手里,他眼睛一亮:金累絲嵌松石盤?
乍一看,就一只金盤,但只有湊近看,或是拿放大鏡,才能看到這東西有多精美,工藝有多復雜:
盤壁不是平的,而是金絲累織而成,薄薄的一毫米,足足累了五層卷草紋。
每一朵紋飾都有多達數十、孔距只有半毫米的六邊型蜂窩構成,每一個蜂窩,都由直徑只有零點一毫米的金繩織成。每一根金繩,又由八根金絲絞成。
算一下,每根金絲有多粗?
做工精細還是其次,關鍵在于工藝難度:光是框架編織,每層至少三百朵卷草紋。必須要將這么多紋飾編的一樣大小、一樣立體,然后層層累加,逐層焊接。
然后,再于累絲中嵌入寶石,之后以金片包邊,鏨刻花紋。
就這么一只碗,三五個匠師通力合作,需要的時間至少以“季”計。別說是純金絲,哪怕是竹絲編的,也美到極致。
所以,好多古董之所以貴,并不是放了好多年才貴,而是剛造出來的時候就貴。
但可惜,這只不是。
雖然是純金絲,寶石也是真寶石,卷草紋、蜂窩、乃至金繩粗絲一般無二,精細到不能再精絲,卻是一只現代的仿品。
說直白點,累絲是用電腦編程,機器編的。
包括損壞的部分也是人為造成,林思成盲猜一下:應該是收邊的部分沒辦法用機器,造這只碗的人又沒那個手藝,就只能故意搞破壞,索性弄成一只殘器。
如果是現代工藝品,頂到天幾千上萬。但如果是真品,別說只是破了邊,哪怕只剩半只碗,也值五六十萬。
大致一瞅,他順手一放:“這只不需要補!”
男人頓住:“為什么?”
林思成言簡意賅:“贗品!”
啥東西?
他盯著林思成瞅了幾眼,然后回過頭,盯著趙修賢。
趙總,你到底行不行?
你口口聲聲給老板保證,這次絕對請的是高手,結果,你弄來個棒槌?
看這金絲的成色,看這做工,哪里能仿得出來?
其它不說,這寶石花瓣中的銹色,難道也看不出來?
要不是礙于老板和師父都和趙修賢認識,男人當場就攆人了。
他皮笑肉不笑,“呵呵”的一聲,又擺擺手,讓店員抱走匣子。
林思成又打開第三件。
咦,金鏨花卉紋嵌珠寶如意式香薰?
與之相比,這一件比那只碗更精美,工藝難度更高,耗時更久。因為這東西不但要累絲,還要鏨刻、鑲嵌、點翠。
重點在于,如意必須鏤空,所以最初的時候,每一個花瓣,都是單獨鏨刻而成。然后一一焊接,拼成一朵朵的花紋。
關鍵的是花胎太薄,將將半毫米,卻又必須制造出平均深度達三毫米的高浮雕和鏤空浮雕的效果,無法一次性鏨刻成型。
避免胎體開裂,只能反復回火,一次只能塹一點點。所以,光是鏨刻這一道工序,就得耗時兩個月以上。整體造好,最少也得半年。
而更怪的是,這件東西竟然是半真半假?
如果斷代,原器應該在清中左右,早不過乾隆,晚不過嘉慶。但估計沒有保存好,左、中兩只薰盒的金絲有過大面積斷裂。
為了修復,挖掉了盒蓋上琺瑯點翠而成的牡丹,之后重新累絲焊箔,又重新點的琺瑯。
但手藝不過關,無論是后累的金絲還是后點的翠,無論是精細度還是美觀度,與之前比有如天壤之別。
焊的倒是挺牢,但技術太差,焊點粗且不說,用料也不好。包括后補的金絲,摻的鉛太多,金中泛灰泛白,一眼就能看出差別。
至于琺瑯,不是林思成吹牛,他閉著眼睛點,都比這個點的好。
如果讓他推斷一下:原器出自造辦處,之后流出了宮。大致晚清和北洋時期補了一次,但并非宮廷匠師,而是民間藝人的手藝。
所以,依舊和慕陵的那座墓、和馬山沒關系。
“這個有點難!”林思成琢磨了一下,“得把后補的這一部分拆掉,再把整只盒蓋卸開,重新累絲,包括琺瑯牡丹、內圈的這一層寶石,都得重新嵌……”
起初,男人還在點頭,意思是“你知道難就好”。隨即,他又愣住,眼神直勾勾的看著林思成。
“后補,哪個是后補的?”
林思成指了指:“就左邊和中間的薰盒,盒蓋上發灰發白的這兩塊,應該是民國早期的民間手藝!”
哈哈,后補,民國?
男人笑了一聲,卻面無表情:“兄弟,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生貨?”
“知道,剛從墓里挖出來的!”
“那你知道不知道這東西出自什么時候的墓?”男人比劃了一下,“清中!”
林思成點點頭,“那就應該民國時修復好,然后埋進了清中的墓!”
扯寄巴蛋?
這分明是受了墓里防腐的朱砂、鉛、砷之類的元素污染,黃金變了質。
跟愛抹油、愛涂粉的女人的金項鏈戴久了會變黑是同樣的道理。
“既然難就算了!”
本來就沒想讓趙修賢幫忙,男人懶得掰扯,“啪”的一下合上匣蓋,又朝著趙修賢拱了拱手:“趙老板,感謝!”
這就完了?
趙修能“哈”的一聲,氣的笑了出來。
趙修賢愣住,臉色先是一白,而后一紅,瞬間紅到了脖子根。
他不是沒被人小瞧過,不是沒被人笑話過,但那是因為他手藝不行露了短。
技不如人,是他活該。
但今天,他是真的把高人帶了過來,而且上趕著、倒貼著上的門。結果想見的東西沒見到不說,還被人羞辱似的戲耍了一頓?
啥,沒羞辱?
來這半天了,他們連這狗日的叫什么、姓什么都不知道。
趙修賢越想越氣,林思成倒不怎么生氣,就是有些奇怪。
也是見了鬼了,在西京的時候好好的,一到京城,就像開了嘲諷技能,盡遇到這樣的破事?
上次西冷的拍賣會就是這樣,上次在潘家園遇到碰瓷的,也是這樣。今天沒撿漏,也沒鑒定,只是來看幾件散頭貨,竟然還是這樣?
看他一臉郁悶,王齊志“呵呵呵”的笑。
再是少年老成,也才二十二,還長的細皮嫩肉的,人家不小看你小看誰?
那在西京為什么不這樣?
所謂人靠衣衫馬靠鞍,讓林思成別開趙總的大奔,別開他的大切,也別帶趙大趙二,讓他開他爺爺那破桑塔納出去試試?
何況十次有八次出去,身邊都有人。不是他,就是郝鈞,要不就是關興民。全是西京文玩圈有頭有臉的人物,哪個不認識?
笑了幾聲,王齊志給趙修賢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別急,先見到東西再說。
然后,他又伸出手:“老板,不是說還用一件黃貨(精品、珍寶)嗎?”
男人愣了一下,一臉古怪。看了看王齊志,又看了看林思成:搞了半天,你們是來這兒偷冷飯來了(搶生意)?
怪不得老板和師父都說,趙修賢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別說握手,男人笑容都欠奉:“這幾件都看不明白,看了也是白看!”
王齊志還伸著手,笑容凍在了臉上:我干你娘?
看吧?
就知道你肯定會笑不出來!
林思成嘆了口氣:“老師,先走吧!”
王齊志忍著怒氣:也對,咱文化人,講文明,講道理。
敢收生坑貨的地方,能是正經地方?
給老子等著!
暗暗發著狠,幾人起了身,剛剛出了工作間,兩男一女進了樓梯口。
男的歲數比較大,都是五六十歲,一個比較瘦,另一位用的繃帶吊著胳膊,像是受了傷。
女人年輕一點,三十來歲,身材玲瓏,風韻有致。
看到趙修賢,瘦的那位往前一步:“趙總,抱歉,臨時來了客戶,接待了一下!”
你放屁,再是來客戶,就不能打個電話說一聲?分明就是沒把他放在眼里。
上行下效,所以這個不知道是店長還是經理的王八蛋才這副屌樣。
“沒什么可抱歉的,”趙修賢忍著氣,“馮老板馭下有道,禮數周到,勤儉有方……哦對了,馮老板,麻煩問一問,這位經理貴姓?”
“哦,他姓楊,老李的徒弟……”
回了一句,馮老板愣了一下,越過趙修賢的肩膀往后看了看。
后面是工作間,除了工位上的那一把,連多余的凳子都沒一張。
桌子上擺著幾口箱子,再沒任何多余的東西。
這擺明是一沒讓座,二沒上茶,甚至于,連介紹都沒好好介紹?
馮世宗回過頭,和合伙人對視了一眼:八成是昨天兩人聊趙修賢的時候,被小楊聽到了。
在修復這個圈子里,趙修賢的名聲其實不怎么好,本事不濟,還愛攬生意。
修又修不好,還死守著規距不放,偌大的家業已被敗了了個七七八八。
反正圈子里沒幾個人能看得起,都叫他趙窩囊。
當時老李還說:趙窩囊這么積極,不會是挖客戶來了吧?自己當時想著不是沒可能,還特地交待了一下。
但聽到就聽到,防備歸防備,好歹是同行,你也不能做的這么明顯?
暗暗轉念,他笑了笑:“年輕人性子毛燥,招待不周,趙總你別往心里去,來,坐,咱們繼續看東西!”
趙修賢的“呵”的一聲:“不用了,剛看了幾件,看來馮老板這里也沒幾件真東西!”
這話不怎么中聽,馮世宗還好,知道理虧,臉上依舊帶笑。
但男人卻沒忍住,指了指桌子上的箱子,又指了指林思成:“老板,趙總說帶了三位大師傅,我就取出了三件:嵌寶石錯金和田玉熊,金累絲嵌松石盤,金鏨花卉紋嵌珠寶如意式香薰。”
“但從頭到尾,上手的都是這位……他說,第一件不難補,只是稍費點功夫。第二件是贗品,根本不用補。第三件有點難,需要把補過的那部分拆開。
我問他是什么時候補的,他說是民國……而且是民國時補好后,埋進了清中的墓里……最后,他們要說看黃貨,我才送的客!”
民國的東西,埋進了清中的墓里,這講的是什么神話故事?
而且還要看黃貨?
馮世宗臉色淡了下來:趙窩囊,你還真跑我這挖客戶來了?
心里罵著,他又瞄了林思成一眼:就這年紀,你讓他上手?
不怪店長不拿他們當回事。
馮世宗不知所謂,又氣又笑,后面的兩位卻齊齊的變了臉色。
吊胳膊的是馮世宗的合伙人,更是店里的大師傅,東西拿來快三月了:哪件是真,哪件是假,哪件半真半假,他能看不出來?
但行有行規:不管多假,修好后都要當真的賣,能少一個人知道,就要少一個人知道。所以不管是合伙人還是徒弟,他都沒提過。
女人是貨主,那幾件東西全是她送來的。是不是修復過,又是什么時候修的,她一清二楚。
兩個愣了一下,直戳戳的盯著林思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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